第43章 医院(下)

  每天雷诺都要在雷鸣机甲中被诺拉折磨的半死不活,无论精神体力都处在被诺拉反复压榨的状态,按照诺拉的说法,只有让自己的身体与精神不断处在极限中,才能真正提升自己。
  那种循序渐进的做法不适合机甲驾驶员。
  虽然雷诺很想说我没打算成为一个专业的机甲驾驶员,学机甲只是舰艇指挥的需要,但诺拉显然不打算听雷诺的解释。她就象是得到了某个新奇玩具一般疯狂虐待着雷诺,让他感受到什么叫死去活来,以至于有段时间雷诺一到晚上就感到恐惧。还好考试结束后,学院暂时就没有什么课程,大家都处在放假的前奏期,雷诺白天就算是睡成一条死狗也没人管他。
  疯狂的训练换来的是快速的进步。
  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雷诺就已经能够比较熟练的运用机甲了。
  今天雷诺依旧在训练。
  一具雷鸣机甲在山谷中奔跑跳跃,一会儿短途冲刺,一会儿急停转身,一会儿急速旋转,一会儿又干脆做了个空中翻滚的动作。它在山谷中快速腾挪移动着,做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相比上次,他坚持的时间已经明显长多了。
  尽管如此,在坚持了二十多分钟后,雷诺还是没了没了力气,精神与体力都到了极限疲惫的时刻,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就该是诺拉走过来,对着自己的耳朵大喊“起来,你这个没用的懒鬼,别以为躺在地上装死就能逃过去……”
  逼着他再次起身,一次又一次的压榨自己的潜力。
  奇怪的是今天诺拉却没有这么做。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个小土坡上,旁边跪坐着的是她那台黑色机甲。
  在她身前摆放着几个啤酒罐,她一罐又一罐的拿起来,打开,喝掉,眼神迷离着,似是在想些什么。
  看到她这个样子,雷诺心中一动。
  他松开机甲,从里面走出来。
  来到诺拉的身边,他说:“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已经喝得有些醉眼迷离的诺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懒洋洋的回过头去:“走开,训你的练去,别来烦我。”
  雷诺摇摇头:“我已经来了。”
  他坐下,坐在诺拉的身边,拿起一罐啤酒,仰头就喝。
  诺拉瞪起一对乌黑发亮的大眼睛。
  她的嘴唇鼓鼓的,就象是一个刚被抢了心爱糖果的小姑娘。
  她说:“我的酒!”
  她张手就夺。
  雷诺一侧身闪过。
  诺拉再夺,雷诺再闪,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诺拉竟然半天都没把酒抢回来。
  “嘿,机甲里你是老大,机甲外我可不会怕你。”雷诺笑着说。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就象是在引诱诺拉一样。
  诺拉摇晃着身体想要去抢,却被雷诺轻松闪过,诺拉一不小心竟然跌倒。
  摔倒的那一刻,诺拉没有起身,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雷诺第一次看到诺拉痛哭的样子,那样一个坚强的,冰冷的,高傲的,强悍的女孩,在这一刻哭得稀里哗啦,无比伤心。
  在那之后很多年,他都再没见过那样子的诺拉。
  他看着诺拉,怔怔问:“你……到底怎么了?”
  诺拉把头埋在肩里,低低抽泣着。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雷诺:“想知道原因?简单啊,既然你想喝,那就先喝个痛快,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好!”雷诺不客气的点头,拿一起罐酒就喝了起来。
  他的酒量还不错,可就算再好的酒量,一口气喝下太多,也会有些醉醺醺的。
  雷诺有些醉醺醺的,不过总算还能保持一份清醒。
  他找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的酒都已被他两人喝光,于是咧着嘴笑了起来:“没……没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恩……”诺拉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她躺倒在地上,靠在树林后那片阴影中,让那间疏的光影成为她的掩护,然后用无比舒服的口吻说:“我患有一种病。”
  雷诺挠了挠头:“什么?”
  诺拉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天空:“阿帕德林氏症。一种很奇怪的罕见病,全联邦每十年大约会有一起类似例。平时没什么,但发病时会出现一些奇怪症状。”
  “什么奇怪症状?”
  “根据不同的人都不一样。”
  “那你是……”
  “畏光,极度的畏光,只能躲在深沉的黑暗中。”
  雷诺楞了一下,他晃晃头,驱散掉脑中的酒意,努力让自己清醒,说:“所以你喜欢机甲,因为可以将自己置身在暗处。”
  诺拉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每当它来临时,你会感到身边有着无边无际的光,就象要吞噬你一样,令人绝望。每到那时,我就有种要发狂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世上还有种东西叫机甲,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港湾。只要关闭外接视野,身处在那黑暗狭窄的空间中,你就会感到安全。”
  雷诺点点头:“可你不能每时每刻都躲在机甲里,所以你没日没夜的训练,所以这里的机甲训练才会在地下,因为只有在这里,当你的病发作时,你才能通过及时的关闭所有灯光来保护自己。”
  “是的,这是爷爷特意为我打造的。不过随着渐渐长大,我的发作期限开始规律起来。大约是每隔六千九百三十六个地球时就会发作一次。”
  雷诺皱眉:“这是什么规律?”
  诺拉摇头:“不知道。不过虽然有了规律,我还是习惯了躲藏在黑暗中。驾驶着机甲,抗着狙击枪,在远处,遥遥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诺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感觉还不错,每当置身黑暗的时候,就好像找到了家的感觉……和克莱尔正好相反。”
  “克莱尔?”雷诺一楞:“难道她也……”
  “是的,她也有同样的病,但是症状相反,当她病发时,她会极度害怕黑暗。”
  “见鬼。”雷诺嘟囔了一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微醺的头脑更是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只能说:“怪不得克莱尔很少到这里来。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你快要发病了?”
  “恩。”诺拉应了一声:“算算时间,明天差不多就是了。这一天,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而克莱尔则会一直留在一间有光的屋子里。我们总是同时发病,然后病情会持续一天……我们从没在发病时见过对方。”
  “原来是这样。”雷诺有些明白了。
  诺拉继续说:“小的时候,每当发病时,爸爸妈妈就会在我们的身边,轮流陪着我们。后来在拉克默脱大会战中,他们战死。从那天起,我们就再没有经历过被陪伴的日子。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妈妈在陪着我的时候,会搂着我给我唱歌。在那个漫长的夜里,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灯火。”
  她语气平缓的说,就象在陈述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事。
  即便微醉的雷诺,听得也有些呆了。
  说到这,诺拉突然仰起头说:“听说有一些星球,因为自转与公转差别的缘故,会有永夜和永昼的情况出现。比如地球就是这样,那里的南北极会极昼和极夜的交替。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出入任何地方,不必困守在一个冷清的屋子里,不用担心光源……我是说,那种微弱的小光不会对我造成太大困扰……”
  “是吗?那里不就成了你不眠的天堂?”雷诺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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