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沈娇宁点头应了。
  等人都走完,她开始一个人跳今天上台的那两段舞,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把身体里的所有情绪都跳空了,才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宿舍。
  她不能接受,在自己可以上台的时候,却跳出连自己都不满意的平庸舞蹈。
  ……
  第二天,把杆练习进行到半程,颜嘉明就喊她过去跟刘思美一起练习。
  刘思美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从昨天沈娇宁代替自己跳喜儿开始,她就有心理准备了。
  但既然颜老师没有说以后喜儿都要换人,就说明更可能是谁好谁上,她还有机会。
  一早上,排练室的人一个比一个更拼,都卯足了劲地要提升自己。
  颜嘉明自己压下了刘思美弄丢舞鞋的事,薛佳文在台上摔倒,也没有领导说要处罚,大家便以为这次苍龙镇演出就算是过去了,只等一周后在东望镇演出好好表现、一雪前耻。
  只是,在东望镇演出的前三天,颜嘉明却收到通知,说这回东望镇演出不需要芭蕾,他们一起过去观看就好。
  他收到通知的时候,是早功时间,虽然来人是把他单独叫到一边说的,但大家还是都听见了。
  一时间,芭蕾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上一回在市中心剧院,从节目单上划掉芭蕾还能说是人家市领导和救火官兵欣赏不了芭蕾,人家是英雄,照顾人家情有可原;可这进乡镇的演出,又凭什么取消芭蕾?
  再怎么取消下去,干脆整个芭蕾组都可以取消了。
  早功时,领导都会在旁边看着全体文工团演员练功,颜嘉明直接过去找了领导,沈娇宁等人一边在练早功,心思却放在颜嘉明那边。
  “怎么会这样啊,我们以前就一直被排挤,这次该不会直接把我们都开除了吧?”焦梦玉担心地说。
  在惠倩看来,芭蕾的人都特别骄傲不讨喜,可是在焦梦玉看来,他们是一直被其他舞种的演员们排挤。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上次表现不够好,所以才不要我们上台了啊。”薛佳文心里惴惴,要真是因为这个,她恐怕是第一个被开除的。
  没有人能回答她。大家都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颜嘉明也问了领导这个问题。
  “小颜啊,你不要多想,上次你们虽然有演员摔倒,但是那个演喜儿的演员不是给她圆过去了嘛?”
  “这次呢,完全是因为古典舞和声乐、器乐合作,排了一台大型舞剧,效果非常好,团里的计划是今年主推这部舞剧,争取到明年能够在省会、甚至全国演出,成为我们团的一个代表作。”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芭蕾和古典舞那边的实力相比,确实是弱了一些,你还要好好努力呀!”
  颜嘉明想起,前段时间古典舞全体突然取消了午休,加班加点地练,他后来还过去问了那边的老师,只是惯例的进镇演出,怎么要这么大强度训练,对方只说是为了确保演出顺利。
  现在才明白,那边是瞒着他们偷偷排了一个大型舞剧,他们要确保的是这台舞剧演出的顺利!
  声乐、器乐的人都有参与,那就是只瞒着芭蕾舞这边了。
  “团里排舞剧,完全没有人告诉我这回事,等排完了才告诉我团里要推这个舞剧,我们芭蕾都上不了台了,那我们岂不是这两年都不用上台了吗?”
  “小颜,大家都是领一样的工资,你们这段时间可以放松点,再提高一下水平,有什么不好呢?”
  ……
  沈娇宁这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出颜老师似乎脸色很不好,看得人心里焦急。
  “小宁,你说,要是我们真被开除了怎么办啊。”焦梦玉不安地说,“那我就完了啊。”
  第29章 窗花舞10  芭蕾也可以排舞剧!……
  沈娇宁倒不觉得他们会直接被开除, 毕竟他们是文工团里的正式职工,铁饭碗的名头不是白喊的,没那么容易被开除。
  可是不能上台, 她也不能接受。她想尽办法地来到市里,不是为了光拿工资不上台的。
  “要不, 我们过去听听领导怎么说?也能一起争取一下?”葛光亮提议。
  “有道理, 我们也能帮颜老师一起说话。”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干脆停下了早功, 往老师那边走去。
  这位领导是主管文工团演出节目安排的主任,大家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说:“……更何况, 你们上次节目确实出了岔子,按理是要通报批评的,团里没追究, 不代表就不存在。”
  他说完, 看了一眼刚过来的全体芭蕾成员,拍拍颜嘉明的肩, 走了。
  大家静默了一瞬间,只能听到不远处, 声乐组练嗓的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一个字都听不清晰, 只听得人心烦意乱。
  静默过后, 贺平惠率先爆发了,冲着薛佳文喊道:“都怪你,我记得你跟思美的鞋码明明是一样的, 为了不把鞋借给思美,还说什么报给领导!现在好了,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以后我们都不用上台了!”
  “我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当然愿意把鞋给她啊!”
  “还说呢,你一下台就哭着这么说,不就是怕我们说你,你自己先哭了,大家不就只能安慰你?”贺平惠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薛佳文的小心思。
  薛佳文只觉得颜面尽失,又是尴尬,又是羞恼,也大声了起来:“还不是都怪她自己把鞋弄丢了!要不是临时改了队形,我至于摔倒吗?鞋码一样为什么就要把鞋给她,我也是文工团的,谁比谁差了!”
  刘思美闻言,似乎也来了情绪,沈娇宁拦了她一把:“冷静点,都别吵了,要吵也回去吵,古典舞的都看过来了,被他们看笑话不是更丢脸?”
  “对,大家都冷静一点。你们来得晚没听全,这不是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古典舞联合声乐、器乐排了一场大型舞剧,团里准备主推这个舞剧,所以没有时间给我们上场了。”
  颜嘉明是想防止他们起内讧,但听了他的话,大家心里更不妙了。
  文工团原来演出都是一个一个的节目,演出前会出节目单,每个节目占时五六分钟到十来分钟不等。节目数量由各个组均分,芭蕾人少,一般每次演出都只有一两个节目,古典舞和声乐多一些,器乐一般不单独演出,都是以伴奏的形式出现,
  但大型舞剧就不一样了。
  那本身就是一场完整的舞台剧,就像话剧由演员的表演讲故事,舞剧就是用舞蹈的形式讲述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时长一般在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半小时不等。
  沈娇宁穿书前,就是在戏剧学院的舞剧系当老师,专门负责大四学生毕业前的芭蕾舞剧演出。
  舞剧里需要乐器,也可以加上歌声,但是古典舞和芭蕾,根本不可能在同一部舞剧里共存。
  “抱歉,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古典舞那边在排舞剧,导致大家现在很被动……”颜嘉明说,“不过等吕副主席回来,我会尽量再跟他争取一下。”
  吕副主席一向比主任对芭蕾更包容一些,最近副主席去外地出差,颜嘉明想等他回来,看看能不能有所转圜。
  刘思美轻轻摇头:“老师,他们的舞剧已经排完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找吕副主席也没用了,我们加入不了他们的,芭蕾和古典舞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
  两个舞种,从美学原则上就完全不一样,古典舞处处讲究圆润,从他们决定要排舞剧开始,就没有芭蕾的容身之地。
  “是这样,但总要努力一下,舞剧里面加不了,我看看能不能让吕副主席同意在舞剧开始前或结束后,留一点时间给我们。”
  颜嘉明预计最好的结果,就是能让芭蕾来个开场,或者在最后收尾,要是完全不让他们上台,太打击人了。
  道理确实是这样,可沈娇宁不觉得他们只能在古典舞的打压下,艰难寻找上台的一点点时间。
  她说得自信坚定,铿锵有力:“老师,芭蕾也可以排舞剧的。”
  才说完,旁边就传来一声嗤笑。
  她转过身一看,原来大家都已经练完早功了,几个古典舞的人正好路过这边,听到她的话就忍不住嘲笑。
  芭蕾是可以排舞剧,问题是,他们团里跳芭蕾的总共就六个人,要靠这么几个人跳下一场两个小时左右的舞剧,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娇宁向来觉得她被人小看不要紧,但要小看芭蕾,那绝对不行。
  她故意更大声地说了一遍:“老师,我们芭蕾也可以排舞剧的!”还不服气地跟那个刚刚发出笑声的人对视了一眼。
  旁边的惠倩见此,赶紧看过来,用眼神示意她别说了,同时带着古典舞的人快速走开。
  惠倩也不觉得芭蕾能排出舞剧,但是觉得沈娇宁这个人还不错,不希望她现在一时意气夸下海口,以后做不到,会被团里其他人拿出来当笑谈。
  颜嘉明很清楚这个难度,没有打击她,只是避重就轻:“芭蕾当然可以。”但不是只靠他们几个人就可以的。
  ……
  前几天,他们排练室的氛围称得上热情似火,团结一致地想在东望镇上好好表演一回,可今天早上的事一出来,大家像是失去了希望,加上几个女孩子之间似有若无的隔阂,他们怎么练,都透着一股无精打采。
  除了沈娇宁。
  她不但没有被困难打倒,反而更有劲头了。
  她想,既然古典舞可以因为一出舞剧,得到领导们赏识,并且准备在接下来用上所有资源主推这部剧,那么芭蕾是不是也可以呢?
  如果他们能排出一部芭蕾舞剧,而且比古典舞那边的舞剧更好,那要推的岂不是就成他们了?
  直接演到省里,演到首都,演到全国!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娇宁内心突然充满了热忱,她得抓紧一切时间跳舞,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大城市演出了,基本功不扎实可怎么行。
  解散之后,她特意留下来,认真跟颜嘉明说,他们干脆自己也排一出舞剧。
  颜嘉明之前在操场上没打击她,没想到她居然还真上心了,只好耐心跟她说:“不行的,你知道现场演出《白毛女》,女主角至少要用两个演员才能跳下全本吗?就算我们的舞剧,强度没有白毛女那么大,可是总共只有一个男生,什么剧本只要一个男生?”
  “只要愿意想,肯定能想出这样的剧本。”沈娇宁说,“其他地方的演员我不敢肯定,但是以我们的体力,完全有可能做到啊。”
  颜嘉明从来没想过,只靠这么几个人排一出芭蕾舞剧:“我见过所有的舞剧,至少也要几十人。你这个想法实在是……”他斟酌着,选了一个不太伤害人的词,“实在是有些敢想?”
  “艺术家当然都是敢想的。”沈娇宁没料到颜嘉明在这件事上这么死板,气得噎了他一句。
  “好吧,舞蹈艺术家。”他想起来沈娇宁档案上那句说她有创作才能的评语,“那你对舞剧的剧本有思路了吗?”
  “有一些想法,但是我想先看看古典舞那边的舞剧,了解一下领导们的喜好,再做下一步打算。”
  既然要做,就要一次成功,知道领导看中了古典舞剧的哪一点,非常重要。
  颜嘉明忍不住侧目,原来她是真的开始考虑要排什么舞剧了,不禁被她感染,也生出一丝幻想:“那最快应该也要等东望镇演出才能看到了,后天吕副主席回来,我先看看这回的演出能不能把你们加上,等东望镇演出后,再看自己排舞剧的事。”
  “嗯。”
  想到可以自己排舞剧,她现在对能不能去东望镇演出已经不是很在乎了,要是不能演出也挺好,方便她在台下专心观看。
  ……
  两天后,颜嘉明终于等到吕副主席出差回来,第一时间过去跟他说了团里的安排。
  “您说说,团里就瞒着我们,不声不响地排了个舞剧,那我们芭蕾怎么办?”颜嘉明道,“我那里可还有沈首长和蒋秘书打过招呼的两个人呢。”
  吕副主席道:“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好事吗?正好啊,领导家里的孩子,就别让他们累着了,就休息休息,放松放松,多好啊!不然整天练得苦哈哈的,领导问起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颜嘉明气得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吕副!人家进文工团,就是为了想上台的!不然去什么单位不比我们清闲?”
  “小颜,你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没法改。”吕副主席道,“你说东望镇的演出是吧?东望镇我可以做主,开场前吧,你们跳个三五分钟的热场舞,但是之后市里省里,那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颜嘉明看了他半晌:“他们的舞到底有多好,你们就这么有自信?”
  “对,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会拍成电影,就像你们那个《红色娘子军》、《白毛女》一样的舞剧电影。”吕副主席说,“这些都是团长直接决定的。”
  他语重心长:“小颜,你就安心教教舞蹈,也不用太累,该排练排练,该休息休息,只要能呆在团里,不就比什么都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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