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半,惊醒!
冷,唯一的感觉。
打雷了吗?
一抹银亮划过寂静夜空,映照得室内一阵白晃晃的明亮,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连玻璃也开始震动着。
室内的冷气好象坏了,凌晨时分,宋予问被冻醒,直觉摸索另一侧的棉被,只触到一掌的冰冷。
空冷到让她的心也开始发慌。
她缓慢地坐起身,在床上发呆了良久,只能任无边无际的寂寞一直席卷着自己。
她的男人,又没有回家。
自从上海之行后,什么都变了,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在家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这一“久”与一“短”,诡异到让她根本无法忽略。
去上海,是因为采买结婚的家具,但是,他们却遇见了她。
在他心里,始终魂牵梦移,藏在心灵最底处的那个人。
曾经,她以友谊的位置,见证过他们那虚无飘渺、一戳即破的爱情。
他曾经爱得很深,那个人也是。
狂风吹得窗帘一阵狰狞狂舞,豆大的雨水打进窗户,刚刚装潢一新的米色地板迅速湿了一片,南方的天气,总是湿潞潞的,但是,很久,真的很久没下过那么大的雨了。
她的赤脚踩在地面上,看也不看,就把洁色的马蹄莲扔进了垃圾筒内。
都说,结婚那一天如果下雨,想毕新娘子是个很厉害的角色,看来,他们这一对新人肯定避免不了又要被商界的朋友们调侃,说他娶的老婆太厉害,都能呼风唤雨,实在不好惹。
她清楚,自己确实不好惹。她很强,起码,在很多男人眼里,她是里外皆是的女强人,那种想要便要,而且有绝对的自信的性格,在男人们心里,她真的一点也不讨喜。
她摸摸平坦的小腹,肚子有点空,有着真实的饥饿感。
曾经,她能为了一个策划案,或为了一个对事业有帮助的项目,连着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马力十足的工作着丝毫不感觉到疲惫与饥饿。
因为,她要帮着她的男人打下属于他的江山,属于他真正的事业王国,她不能喊一声累!但是,现在不同了。
她打开冰箱,习惯性的从里面拿出一盒生菜沙拉,随便拌了一下,但是生菜冰冰凉凉的清爽滋味才刚入口,正待咽下,她象马上想起来什么一样,捂起嘴,冲向流理台,急急忙忙地全部都呕了出来。
只是,这一呕而已,不受欢迎的反胃感却越来越重,让她差点连胃里的黄胆水也都一并呕出来,好不容易,她才清空胃,身边,依然空空寂寂的,没有任何一句关切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多问一句:予问,你还好吗?
整间屋子好静,静得连自己每一次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象一座坟墓。
她的男人已经消失整整48个小时,在公司里也不见他的踪影,甚至连手机也一并关机着。
她隐约能感觉到,一切都不对劲。
她现在状态不同了,不能再象以前一样丝毫不忌口,她开始滔米、把米放在冷水里浸泡。
她的每一个步骤,都有条不紊的,坚定自若、就象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然而,事实上,在富裕的环境中长大,半年前她还是个娇生惯养到连点个煤气灶都不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今日的能为君洗手做羹汤,是与他订婚并按照习俗同居以后,她为了他逐渐去学会。
当最后一道菜烧完的时候,她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发呆,脑海有一瞬是空白的。
直到,电话的铃声,划破寂静,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房内。
她惊醒。
是谁?应该,是他吧。
这回,不回家的理由又是什么?这两个月里,她听到太多言不由衷的借口,这一次又是工作还是应酬朋友?反正,无论哪种理由,她心里明白都只是借口。
“喂。”她平静地接起电话。
现在,他迟归和不回家的次数太多,她已经不会再象刚开始的那几次,一边工作一边强撑着等门,人只要麻木到太累,自己就会沉睡。
如果不是这道惊雷,她不会惊醒。
她,一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予问,是我。”果然,是贺毅。
“你讲。”她的神情,依然淡淡的。
太浓烈的爱,会吓坏他,所以,她一直将自己的感情维持得淡淡就好。
很奇怪,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让她凭空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予问,很抱歉……我不能和你结婚了。”犹豫,几乎只是象征性的一下下而已,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很坚决,象是已经下了决心。
就算之前已经有了预感,但是,真实面对的时候,还是突了一下,整个心房都揪成一团。
“理由。”她还是语气平平的。
“我和晓雯决定在一起!”他斩钉截铁。
每次,他只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代表,事情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瞧,她多了解他,因为,在没有成为男女朋友前,他们是最好的同事以及战友。
“你们现在在一起?”她平静问。
“是,我爱她,我已经说服她不要嫁人了!”他丝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因为,不能一错再错,他至始至终爱,心房装得只有一个人。
见到晓雯的那一刻,原本他以为应该已是云淡风轻,但是,心情却还是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若要欺骗自己那不是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不意外,因为,垃圾筒内躺着的那束马蹄莲的花语是“忠贞不渝”,那是晓雯的最爱,他从来不曾问过她宋予问,到底喜欢什么。
“明天的八十桌宴席,你准备怎么办?”她冷静地问。
“很抱歉,我会一一通知亲戚朋友,还有客户……”他沉稳地呼吸,道明自己的安排。
如果没有重遇晓雯,他的一生也许就这样和予问将就着下去了,毕竟,在事业上予问是个好搭档,在生活里,她是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美女友。
“你觉得,我们双方的父母受得了这个打击,丢得起这个面子?我们两个人,以后还准备在商界混下去吗?还有,如果我们谈崩了,公司怎么办?”她一连扔了好几个问题。
她不求他,男人一旦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哀求只是折了女人的尊严。
她只是把事实,摆在眼前给他,“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是我们两个人的心血,大部分的资金都是我们双方家中支持,如果我们分手,你准备把公司切成两半?”
“予问——”他的声音,沉肃了。
他知道,他都想得很清楚,所以,才会犹豫、顾忌这么久。
他明白,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富家公子。
“我想得很清楚,没有你,就没有这间公司。”他很感激她。
予问在心底冷笑。
“公司全部都留给你,明天我就办股份过渡手续。”他丝毫不拖泥带水,“这也算为你,和你的家人有个交代!”他净身出户,什么也不要。
她愣住了。
“我爱哓雯,所以我愿意为她从头再来。”即使被生活刻意压抑着,但是他骨子里本就是个不羁之人。
予问的心情,顿时沉得无法负荷,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把电话给晓雯吧,我有话和她讲。”
“有什么事,和我说!”他的态度警觉,对爱人保护得滴水不漏。
“怎么,贺毅,我和自己的好朋友说句话,也不行了?”她冷冷地笑。
清空的胃开始隐隐的抽痛。
好疼,好辛苦。
见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身旁的女人也在拉他的衣袖,他只好将电话筒交给晓雯。
“予问,你好吗——”电话那头,传来轻轻柔柔、忐忑不安的声音。
“你好。”她不好,她一点也不好,面对现在的残局,让她怎么能好?
“上次遇见,你说自己快结婚了,婚礼筹备的怎么样?”予问的语气,云淡风轻。
“……”电话那头,传来哓雯紧张的呼吸声。
明明刚才贺毅已经告诉予问了,她相信,予问不可能没有听明白。
“虽然才见过一次面,但是我看c君很不错,部队里当军官的男人,纪律性强,总是比社会上的男人可靠一点。”她淡笑着说,一副只是随便闲扯的样子,“晓雯,这样的男人能给你要的安全感。”
“予问,我和……阿毅,是真心相爱……请、请你能、能成全我们……”即使很难以启口,晓雯还是鼓起勇气。
“真心相爱?成全?”予问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晓雯,你和阿毅怎么了?你们是谈过恋爱是相爱过,但那也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不影响我们的友谊,你要结婚,而我也要嫁人了,等以后大家都有了小孩可以常出来聚聚。”
“……”予问的态度太自若,晓雯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晓雯,我想某些事情我应该先解释一下,我宋予问没有横刀夺爱的习惯,也没有对不起朋友道义,我和阿毅是在你离开的两年后才在一起。”
“我……知道了,他都说过了。”晓雯抬不起头来。
因为,现在对不起朋友道义的人,是她。
“当年是你自己对阿毅没有信心,认为他给不了你安全感,是你自己主动放弃这段感情,把阿毅伤的很彻底。”予问很干脆地问,“你觉得你现在就有这份足够的自信,能驾御住他?”
“是……”当年,是她的错,错在太年轻,错在太爱,才会患得患失,才会不断猜忌、才会没有任何自信。
“我怀孕六周了,今天刚检查出来。”不再废话,她面无表情宣布。
果然,此炸弹一出,晓雯被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晓雯彻底慌了手脚,呼吸也急促了,“你们……”
“我和阿毅在一起两年多,你以为我们只会盖棉被纯聊天?”她暗讽她的天真。
“我们……”晓雯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瞬间就被这消息打击到溃不成军。
“我不想也没兴趣问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个阶段,这对我没意义!我只问你,你们打算把我的孩子怎么办?”予问语气开始变得咄咄逼问:“你们准备在一起,然后开始商量建议着如何拿掉我的孩子?行,你们就一辈子背着条人命,用一辈子的不安来还你们的良心债!”
一滴冷汗从晓雯额间滑落,一股热浪却涌到她的眼眶。
她怎么敢,她如何敢?
“或者,你准备接手我的孩子?杜晓雯,你清楚我的性格,别人的东西我不贪,但是属于我的东西,到死我都一步不让!”孩子和阿毅,她都不让!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贺毅是我的老公,是我宋予问为之不顾一切的男人!现在,你们要在一起,让我一个人面对没有新郎的婚礼,杜晓雯,你让我宋予问脸面何存?”她声音开始变厉,“晓雯,我告诉你,没有爱情我宋予问可以活,但是如若你们连尊严都不留给我,我会让你们清楚结局有多可怕!”
杜晓雯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十几年的同窗,她了解予问的个性有多强悍,为了达到目的,她的个性有多不饶,战斗力有多强.
“所以,杜晓雯,不要和我提什么爱不爱的,痛快点,还我们夫妻,还我的孩子一个清净,安静的消失吧!”说完最后一句话,宋予问面无表情挂断电话。
她知道,她会胜利。
她了解敌人的弱点。
杜晓雯不是一个坏女人。
而她,是。
她才刚挂了电话,铃声马上又响了起来,而且,响个不停。
她没接。
因为,她知道是谁。
她未来的丈夫,肯定要质问她,到底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了什么,害得她脸色一阵苍白。
她可以预料,因为胜利在望,几乎不用任何其他遐想。
杜晓雯会消失,象人鱼公主一样,再次消失。
她胜了。
但是,她心房一点点雀跃的胜利感也没有。
她只是挺直腰杆,一直一直僵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直到,空气里传来粥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