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她不想走。
心不甘情不愿,感觉整个胸臆很愤慨,但是,最终,予问还是跟他贺毅走了。这两个月里,什么记忆也没有的她,习惯了听从赵士诚的安排。
即使,感觉好象自己是被主人弃下的小猫一般。
“予问,这就是我们的家!”贺毅取出女式拖鞋,体贴替她换上。
予问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
她确实住过这里!几乎才第一眼,她就马上确定。
第一次住进赵士诚的家里时,里面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对她都是陌生的,但是,这里不同,很熟,熟到让她触目心惊。
她缓步向前,双腿好象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带着她步向厨房。
“我怀孕六周了,今天刚检查出来。”“别人的东西我不贪,但是属于我的东西,到死我都一步不让!”
激动的她。
……
“我也只是刚好在片场听到她讲电话约您先生,所以顺便给您提个醒。”
在厨房一边搅动着白粥,一脸神情淡漠地接着电话的她。
……
那是她吗?无论是激动还是冷漠的眼神下,分明藏着不快乐。
予问向前一步。
“妈妈,今天早上吃什么?”有个好熟悉的小女孩清脆的声音。
厨房里的那道幻影转过身来,原本漠然的表情,化为柔和以及淡淡的幸福。
头,有点痛。
她转过身来,贺毅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两个人,眼对着眼。
……
“贺太太,现在好象是16号凌晨了吧?”
“我记得,协议里好象提过,如遇人为因素,‘工期’顺延!”
那道幻影,挑高了眉,隐藏住内心的荒芜,纤长十指贴上他的颊侧。
紧接着两道赤裸的身体,一个倔然,一个泄愤,疯狂纵情纠缠。
……
予问按住自己的头,她告诉自己,这是幻影。
就好象她刚住进赵士诚的家时,很多很多的幻影在眼前飘忽个不停。
但是,这脑海深处浮出来的一幕幕,让她觉得烦躁。
“我们到里面吧!”
他想牵她的手,但是,被她冷冷格开。
她不喜欢别人动手动脚。
贺毅也没生气,确定她有跟着,他走在前头,打开卧室,“这是以前你和……”怕会刺激到她,瑞瑞两字,贺毅硬生生打住,“你以前的卧室。”
予问站在门口。
熟,真的熟。
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摆设,熟到仿佛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它们的位置。她迈进来,打开衣橱,这个动作,她做得如此理所当然,自在到仿佛做过千百回。
衣橱里,都是她的衣服,浅色的无领套装、白色的紧身衬衣、黑色的短裙。
抚着一条熨烫得很工整的深灰色裤子,一句话,在她的唇畔脱口而出:“好丑,我不喜欢穿西装裤——”
贺毅愣了一下,仔细想了十几秒,“每次开会,你都会穿西装裤。”比男人还要干练,还要威风凛凛。
她没说什么,只是,拉开衣橱下的抽屉,里面有几条贺毅从来没见过的连衣裙。
她也愣了一下,自己也意料不到,只是凭着直觉而已,居然这里面真的压积着几件连衣裙,这些衣服的款式简洁、轻巧而又清新,根本不象她的风格。
“看其他人穿这种衣服,总是好羡慕,但是,自己买了也不敢穿。”她的一双眸,依然缺乏情绪的波动,只是很平淡的阐述事实。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是怎样的女人,但是,她可以肯定,现在这副t恤加牛仔裤的简单打扮,以前的自己一定不敢出门。
贺毅怔然,如果有人告诉他,贺太太会偷藏淑女型的连衣裙,一直想穿却不敢穿,他会笑得抽筋,大骂对方脑残,想象过度,但是,现在,是贺太太亲口告诉他。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宋予问关上衣橱,神色依然镇定,“好吧,我愿意接受,我曾经是住在这里,我们曾经同居过!”
“不是同居,我们是夫妻!”贺毅再次声明,“我们结婚已经快满六年!”
结婚已经快满六年?予问不多说什么,她把自己的左手大拇指伸出来,在他面前,外弯90度。
“你——学学看!”她命令。
贺毅看傻眼了,他也伸出自己左手大拇指,但是,怎么弯也弯不起来。
“瑞瑞的手指就跟你一样笨,怎么学也学不起来!”有时候还越学越生气。
又一句话,脱口而出。
她愣了一下。
谁是瑞瑞?
“你怎么办到的?”贺毅觉得很惊奇。
遗传!
这两个月,在赵士诚家中,她白天闲着无聊,发现自己的大拇指异于常人的柔软,于是,在和妈妈打电话时,才知道她遗传了父亲。
“所以,你如何让我相信,我们结过婚?”她嗤之以鼻。
她不轻易让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她认为这也是一种生理畸型。但是,如果是夫妻的话,不是应该没有秘密?六年的时间,他都没有仔细研究过她的身体构造?六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去融入她的家族,了解这种遗传?如果是这样,那么婚姻六年,他做什么去了?
所以,想诓她,简直做梦!
贺毅被梗得几乎无语,他该怎么证实他们是夫妻?恐怕,他就算现在找再多的人证,她也当他是诈骗集团吧?!
对了,结婚证!
他跳起来,急忙去找。
但是,翻箱倒柜,找了一圈以后,无奈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红本被自己丢在哪里了。
泄了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个不合格的丈夫。
“我会改。”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保证。
她依然是一副不太信的神情。
不顾她的抗拒,他握住她的手:“贺太太,你以后‘靠’我吧!也许,我还是不成熟,也许我还是有很多缺点,会常常幼稚,但是,我会努力成长成你要的样子,直到你安心‘靠’向我。”瑞瑞没有了,他们的世界都塌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他是男人,他不能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他能做的,只有振作起来,为她支起另一片天地。
她冷冷地看着他。
她不感动,即使这个男人做再多的事情,说再多动听的话,她心里就是没有一丝丝感动的感觉。
失忆到现在,即使她排斥人群,但是,她从来没排斥一个人象现在如此明显。
……
她怕,她很怕。
那些本已在她的世界里快要消失的声音,好象一下子都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有孩子的笑闹声,有母亲的哄慰声,有孩子喳喳声,有母亲淡淡的笑声……
那些声音好熟,熟到好象这个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一个剧场。
“瑞瑞,你是不是肚子涨?不怕不怕,妈妈揉揉。”她耳边婴儿的哭闹声不停。
瑞瑞几个月?好象只是两个月大的孩子,在尖声哭喊,她被哭得自己也鼻子一阵发酸。
她的手摸索个不停,好想找到那个孩子,揉揉她的肚子,减轻她的疼痛。
“瑞瑞,求求你,快点拉大便!”另一个声音,在求饶。
“瑞瑞,你别再泻肚子了!”
瑞瑞三天不拉大便,一天拉三次大便,让都她差点崩溃。
这个房间里,真的有好多故事。
她的头,好痛,象针扎一样痛,她痛到呜呜呜发出声音,就是哭不出来。
12点01分。
她突得站了起来,木然地向隔壁房间走去。
里面黑漆漆地一片,但是,当她动作熟稔地推门而入时,黑暗中,某种呼吸已经在改变。
贺毅屏着息,紧瞧着他。
晚上的时候,赵士诚又打来电话叮嘱过他,要多注意她的情况,如果压力太大的话,予问就会梦游。
“贺先生,今天是15号,公粮日!”她眼神没有任何焦距,对着空气,空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