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热闹(四)

  彩绣得令,跟了出去,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低低的哭泣求饶声和彩绣的斥骂声:“骚蹄子,走路这般风骚,扭腰送胯的是想要勾引谁?你当我们都是死人?不要脸的贱蹄子!”
  “彩绣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哼,谁是你姐姐?别乱喊,不要脸的东西,别辱没了我的名声!去!还不快去提水来?”彩绣把手里的簪子又朝娇杏挺翘的前胸屁股上使劲戳了几戳,方放过了她。
  娇杏咬着牙,一瘸一拐地提了热水,好几个来回才将热水注满,待二姨娘的房门一关,她随手就将木桶扔到地上,就着廊下的灯笼查看了一下自己胸前的伤痕,左右看看无人,迅速摸到院墙边的角落里,顺着墙角掏了几掏,掏出个破布做的小人偶,又从随身携带的针线包里拿出根长针,向着那小人儿的头,胸、腹、四肢恨恨地扎,边扎边骂:“牟莲叶,我扎死你个狠心恶毒的狗东西,扎死你个死儿死女的破烂货……”骂完二姨娘以后又骂彩绣和彩屏。
  自她那日勾引蔡国栋被二姨娘撞破后,二姨娘说得天花乱坠的将她要来,美其名曰齐心协力伺候蔡国栋,实际上她根本不得近蔡国栋的身边一尺远,平时干的就是粗使丫头干的活,经常吃不饱,有事无事经常被罚被打骂。时间一长,蔡国栋大概早就忘了她。
  明菲回来后,她看见了娇桃,发现娇桃竟然当上了明菲身边的大丫鬟,穿得光鲜亮丽的指挥着几个小丫头,不由得又是心酸又是羡慕。这几日听粗使婆子们传说明菲很得老爷夫人的欢心,不会再被送走,更是难过。不过她不后悔没留在明菲身边,她难过的是她怎么那么笨,竟然没抓紧时间攀上蔡国栋,要是攀上蔡国栋,升个姨娘,此时就算是明菲见了她,也得喊她一声姨娘。
  娇杏正骂得解气,忽听院门一声轻响,吓得住了嘴,屏声静气地盯着院门口。只见彩屏急冲冲的走了进来,径自往二姨娘的房里去了,她想了想,把小人偶藏在墙角的土洞里,又抓了几把土盖上,端盆花遮挡好,猫着腰快步摸到窗下竖起了耳朵。
  屋里传来泼水声,偶尔夹杂着二姨娘和彩绣、彩屏低低的对答声。她听不太清楚,少不得越靠越近。忽听二姨娘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她要请客?我就把她这淌水给她搅浑了!第四那个贱婢不是最喜欢凑热闹,无事招事儿吗,这次我就让她跟着好生热闹一回,热闹得她伤心伤肝,哭断肠。”
  “她们院子里的就没一个好东西。”绣屏道,“姨娘洗好了?”
  二姨娘道:“唔,扶我起来。”
  娇杏忙忙的往后退,刚在院子角落里蹲好,绣屏就拉开门喊她:“娇杏,来把水提出去!”
  娇杏老老实实的埋着头将澡盆里的水提走,又清洗干净了澡盆,才束手立在一旁怯生生的问二姨娘:“姨娘还有什么吩咐?”
  二姨娘的心情相比先前虽好了许多,但对着娇杏这种年轻貌美还打她男人主意的丫头仍然是没有好脸色的,白了娇杏一眼,低声喝道:“滚出去,看见你我就烦!”因心中记挂着还在祠堂外跪着的明姿,又扶着丫头偷偷去看明姿不提。
  却说娇杏老老实实的退出,躲进自己的小房子。屋子里早有几个粗使丫头坐在通铺上说笑,看见她进来,犹如见了瘟疫,都回过头装作没看见。
  娇杏默不作声的将众人用剩的一点混浊的冷水洗了脸脚,悄悄摸到自己那个靠近马桶的铺位上躺下,拉起单薄破旧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昏黄的灯影里,丫头们交头接耳,毫不掩饰对她的鄙薄:“看吧,这就是痴心妄想总想往上爬的人的下场。以为自己长着一张狐媚脸就高人一等了,我呸!”
  娇杏冷冷一笑,一群没眼光的蠢货,等着吧,等着有朝一日哭着求着给她提鞋涮马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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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坐在房里监督着几个贴身丫头算账时,蔡国栋端了杯茶坐在她旁边,兀自在为明姿的事情而生气。
  他气他的,陈氏忙自己的。
  玉盘算盘打得飞快,金簪拿着笔记得飞快,陈氏合了数字,笑嘻嘻的递过一张纸给蔡国栋瞧:“各色金银珠玉字画统值二万二千五百六十两,除去包括明雅的嫁妆在内的各项开支,尽余一万六千六百两。有余有剩,还六六大顺。”
  这只是外围的,若是算上龚家送的五千两,那就是两万多两银子。蔡国栋心里高兴,偏硬生生的僵着脸皮,故作淡然的“唔”了一声:“哪些人送的礼最重?”
  陈氏笑了一笑,又递过一张纸:“这上面都是送了两百两银子以上的,从高到低,老爷瞧要是有不妥当的,明日妾身差人送回去。”
  蔡国栋看着手里那张纸,上面人名、住址、金额都写得清清楚楚,让人一目了然,便觉得陈氏就是一朵解语花。
  送礼最重的自然是商户,他们平时里只恨没机会攀上衙门里的人,此时有了这种机会,自然是要好生把握的。大丰的政治尚算清明,可是谁都知道,再清明也还是银子好说话,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古官商一家亲,不靠着官家怎么能发大财?
  可是他们认得大老爷,大老爷认不得他啊,送礼不能白送,收礼更不能乱收,收了礼之后你得给人家办事,才能细水长流,皆大欢喜,要是只想拿钱不想办事,千百个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性子倔强的,撞上了死咬着不放,那当官的就等着倒霉吧。
  蔡国栋看了一遍,认出其中有几个是求他办事,那事儿也不算难办的,便将那纸递给陈氏收起:“都收起来,老爷心中有数了。”又大大伸了个懒腰。
  陈氏忙假意问他,今夜要去哪里安歇?
  蔡国栋暧昧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说老爷要去哪里?”
  陈氏脸一红,朝余婆子探询的看去,余婆子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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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玉睡后,花婆子先告退了,周妈妈也要跟着告退,明菲出声留住了她。
  周妈妈老实巴交的站在灯影里,带了几分惊慌,小心翼翼的问:“三小姐还有事要吩咐奴婢?”
  明菲沉默的看着周妈妈,一直看到周妈妈不自在,讪笑道:“三小姐,您看着奴婢做什么?”
  明菲方微微一笑:“我在想,今日妈妈反应真快,要不是你,明玉可要被那碗汤给泼上了。家中的下人不少,最难得的却是像你这样的忠勇之人,你对她真的很贴心。”
  周妈妈的脸红得犹如火烧,嗫嚅道:“奴婢惭愧,都是奴婢手脚笨才惹来的祸事。”
  明菲道:“也不全是你的错,你伤还未好,我不应该让你陪在明玉身边伺候她的。明玉这里左右有我,不如明日我就去禀了母亲,让你先休息几日再说。这里是二两银子,妈妈拿去卖伤药。”
  周妈妈把头垂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细如蚊呐的声音:“谢三小姐恩典,奴婢并没有被烫伤,上次大公子赏的银子还没动着,不敢再受赏赐。”
  “真心给你的,你就拿着!”明菲笑眯眯的:“你早点把伤养好,也好早点回来伺候六小姐。她年龄虽小,心中对你却是一片赤诚,今日之事,原本老爷和夫人都要惩罚你的,是她在老爷夫人面前苦苦为你求的情,说你旧伤未好,又反复说你平时忠勇尽责,你才能侥幸躲过。”
  周妈妈泪流满面:“三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
  明菲佯作惊讶:“为什么又哭了?当心不要被人听见,激怒了老爷,我也护不得你。”
  周妈妈捂着嘴把那几声呜咽死死压了下去。
  明菲又道:“留你下来,我是要叮嘱你,你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再被人捉住了错处,不然明玉护得你一次,护不了你二次。至于我和大公子,你也明白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是出了事,明玉可是最伤心,最难过的。”
  周妈妈半晌无言,良久方红着眼道:“六小姐是奴婢奶大的,奴婢是真心的疼她。今日之事是奴婢对不住她,以后,以后再不会了。”
  明菲道:“我知道。如果你不疼她,前几日你不会为她受伤,今日你也不会为她挡去那么多汤。好啦,别难过了,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娇桃,快帮周妈妈整整妆,送周妈妈回去。”明菲亲手将那银子给包了塞进周妈妈手里,又踮着脚安抚地拍了拍周妈妈的肩头。
  周妈妈又忍不住了。娇桃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怪异,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踮着脚拍着一个中年妇人的肩头安慰,仿佛周妈妈才是孩子,明菲才是大人。
  送走周妈妈,娇桃道:“三小姐,您不觉得今天周妈妈行事有点奇怪吗?”她也是不相信周妈妈会失手的,周妈妈做事历来妥当稳重,怎么可能在宴席上犯那种错误,更何况是刚好就惹了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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