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义马塚

  在众人失落的情绪,小船终于斜冲到江北的浅滩。
  “小山子”船还没停稳,慕容沛从船跳了下来,水溅的水花,本有些晕船的她腿一软跪在了水里。
  紧随她后面跳下来的细妹子忙伸手去搀。
  慕容沛推开细妹子的手,眼神倔犟地下游向望下游道:“别拦我,我要去把小山子找回来!”说完站起来,向前刚走了两步,身体却又是连晃了几下,眼看又要倒在水里,被随后赶到细妹子扶住了。
  “这样不是办法。”沈冲走前,“大家这些天都人困马乏的了,先找个地方弄点吃的,小山子肯定要找,但找小山子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
  “是这理儿,是这理儿。”细妹子爷爷点头赞同,“我船有点吃的,但不够,刚刚在江,我看咱们头有人家,先到那儿找一下。”
  众人皆沉默。
  先弄点吃的是对的,从日军破城直到此时脱险,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象慕容沛的的衣服已差不多被冰凉的江水打湿了,又冷又饿之下是需要休整了。
  和那些还在对岸的我和那些仍在江挣扎的人,能够逃出生天是无疑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由于霍小山出了意外,每个人心又变得十分压抑。
  慕容沛没有再反对,于是一行十来个人在瑟瑟的江风,缓缓向游走去。
  “咦?那是……”没走多远,走在最前面的细妹子爷爷发现了什么,大家循声前望,看到一匹黑马倒卧在那里,而它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这不是黑电吗?”走到近前的沈冲嚷了出来。
  黑电他是认识的,那匹威风凛凛疾跑如风的战马,在江时他和霍小山亲见它驮着自己的主人在江水挣扎的。
  而它,一匹战马竟然创造了一个迹,它竟然载着自己的主人游过了天堑长江!这太令人震惊了!
  只是,他的主人,那位央军校的长官却早已不能说话了,沈冲前探了下他的鼻息,早已是气息全无,胸前那片殷红滔滔长江水也未能全部冲去。
  而黑电也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它连往常的鼻息都已经喷不出了,此它正用自己湿润的鼻子去蹭主人的脸。
  它搞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不能象以前那样亲昵地抚摸自己的头,主人的毫无反应成了夺去黑电生命力的最后一根稻草,黑电的眼睛变得空洞和迷茫。
  于是,它把自己硕大的头颅垂到了主人的胸前再也没有能够抬起来。
  慕容沛沈冲面对着这一人一马,一干人围成一圈,沉默无语,已经忘记了疲惫,心里充满了悲伤,为这一人一马,不!为这两位牺牲的战友感到了难以言表的悲伤。
  “埋了吧。”
  良久,沈冲言道。
  众人依言用自己手头能找到的工具行动起来。
  刺刀,匕首,虽然人都已经倦到了极点,动作很缓,却没有人停下来。
  黄昏时分,一个坟包终于隆起成形。
  “给他们立块碑吧。”慕容沛跪在地,将一捧土撒在了坟头。
  沈冲也没抬头,拎着雁翎刀走向近百米外的一片树林。半小时后,拎着一块砍削而成的木板而回。
  “我说你刻。”慕容沛说道,此时的她已经从霍小山的意外冷静下来,知道着急也没用。
  “这面刻义马塚。”慕容沛边说边用一个细树枝将“塚”字在地划了出来,因为她知道沈冲识字不多。
  沈冲依言而行。
  沛容沛干脆把后面要刻的话一并写了出来。
  “马名黑电,于南京保卫战,载主人过长江而双双殉难于此。”
  一会功夫,简陋的木碑刻好,几个人它立在坟前埋好。
  他们在那里沉默佇立了片刻,然后转身向游走去。
  天黑之前,一干人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只有老夫妻两口人,老头岁数大了已不能下水捕鱼,种了几亩薄田,老太太耳背,跟她说话需要大声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但热心肠。
  老两口毫不犹豫地纳了他们。一些地瓜和滚烫的稀粥,终于给连日奔波饥肠辘辘的他们带来了一丝安定的慰藉。
  老太太又好心地给慕容沛找了套粗旧衣衫换,自己则在外面架了堆柴火替她烤干湿衣。
  终于他们所有人都可以躺在柴房的稻草堆休息一下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柴房里有几个士兵打起了鼾声。
  粪球子伸手捅了下躺在旁边的沈冲小声道:“你说霍小山没事吧。”
  “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沈冲也没睡,正瞪眼看着柴房的顶棚,房主老太太在外面的柴禾堆还没有熄灭,红色的火光透过破烂的窗纸将顶棚的房驮照亮。
  “他要么被冲到了八卦洲,要么被冲到了北岸,要么……”沈冲在说第三种可能的时候把声音压的更低了,还瞥了眼慕容沛睡觉的方向,火光只能照到方,慕容沛什么状态看不清。
  “那明天咋办?”粪球子明显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霍小山不见了,沈冲又成了他的主心骨。
  “明天我们先往下游沿江搜索,如果找不到,我们再把人分开,分段定点守候。”沈冲想了会说道。
  前者是基于霍小山直接被水流冲到北岸的假设,后者是基于霍小山被冲到八卦洲势必还要再渡长江的假设。
  这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搜救办法了。
  虽然他是深信霍小山的水性与抗寒能力的,但当时很明显霍小山要么是体力不支要么是枪了,可哪种情况都不妙哇,虽然说找到并营救成功的机会很渺茫,但怎能不救?
  两个人都不再吭声,很快睡着了。
  而此时慕容沛却依然没睡着,也怔怔地看着柴房的棚顶。屋外的火正在熄灭,看棚顶着最后一丝光亮的消失,屋里变得一片漆黑,慕容沛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山子的生命之火不会也象这最后一丝火光样被黑夜吞噬了吧。
  不!不会的!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大声高喊着,小山子会没事的!你那么勇敢那么厉害,你能带着我从水道冲出鬼子的包围圈,你能带着我从东北一直来到南京,你能用雪洗澡,你能在冰冷的江水横渡长江,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把眼睛都盼蓝了霍小山的恋人和战友们却不知道,此时的霍小山正赤精条条地躺在一处草堆里呼呼大睡。
  霍小山觉得自己真象做了场梦。
  当时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连日的奔波疾行,江水的奋力一掷,榨取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体力。
  他再次跌入水后,只能凭借着他自己娴熟的水性,让身体随着滔滔江水涌动,使自己避免沉下去。
  而那冰冷的江水泡的肿胀的棉衣又桎梏了他的肢体,带走了仿佛身体里最后一点热量。
  他的身体僵硬起来,虽然身体无法动弹却已感觉不到水的寒冷,他神智最后的一丝清明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了。那水怎么能不冷?
  危机之他下意识的想,自己这是要去西方极乐世界了吗?
  一声佛号提起,他感觉到了天空出现了一团前所未见的光明,此光明一出,如此耀眼,日月火珠皆藏腻。
  下一刻,阿弥陀佛会乘金台而来呼之欲出吧!自己可以见到自己的娘了吧,不对,不对,可是,可是丫丫怎么办?日本鬼子还没打走呢,不,我要留下来!留下来打鬼子救丫丫!
  这个念头一出那梦幻的光明弱了下来,霍小山觉得身体变重原来仰在水面还可以呼吸的鼻子便要浸入水了,这是死亡吗?
  死亡并没有想象可怕,只是有点遗憾。
  这时,一股力量却又把他顶起,一只不知哪里来的江豚用自己的脊背托起了他,竟让他的头部露出了水面!
  那江豚幼幼地快乐地叫着仿佛是在和他游戏,这是那只原来自己碰到过的江豚吗?霍小山迷迷糊糊地想。
  一会功夫,又游来两只稍大的江豚,合力托举着霍小山向前游着,本已不远的八卦洲很快到了。
  在岸边的浅水区当江豚离去的时候,本以冻得木讷的霍小山爆发出最后一丝潜力,脚终于踏了实地。
  他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出了浅水区,见眼前有个芦苇垛,冻饿交加的他哪还顾及许多,费劲地扒去了身的衣衫,赤精条条地钻了进去,然后便昏睡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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