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节
工人最光荣,劳动最光荣啊。
这现在,哪里就能要这样的人下岗了呢?
不能够。
不可能的事儿。
王红叶也觉得不可能,这是铁饭碗,当工人有钱,有工资,一家子都希望当工人呢。
不能当工人了,那还能去干什么呢?
下岗这个词儿,好像从来没有人想过。
她自己琢磨着,拿着扇子轻轻的拍打,突然眼前一片的阴影儿。
她抬眼,看着这人怎么走过来了呢,赶紧问一句“您找谁?”
“找哪一家的?”
看眼神,像是不太好,难道是找张平或者伸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417:58:27~2020-12-2522:3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57章 半个世纪了
“姑姑——”
王红叶张了张嘴巴,看着他,就那样的看着她,看着他摘下来帽子,看着他就那样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两个人,一老一少,王红叶都六十多岁快七十岁的人了,身子骨儿还算是结实,从49年到现在,西爱出生到现在,也算是从三十来岁正当年的好时候,熬到了现在。
熬着看着新太阳升起来,那一年西爱出生了,梅如跟建国回来了,一家子短暂的团圆之后,有一个新生命,给这个家注入了无限的活力。
家里没有孩子是不行的,她一直这么觉得,所以西爱来了,无论西爱怎么样,她都觉得好,都觉得只要西爱在,她做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就是孩子光睁着眼睛能喘气吃饭,她也无怨无悔的。
西爱小时候,她就爱带着回娘家,以前不愿意回去,因为没有小孩子,人家小孩子回姥姥家,姥姥疼着,她回去了娘家妈还得难心。
可是西爱来了之后,她就经常回去了,走到哪里都带着西爱,嫂子家里的大虎子,比西爱大一点儿,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
人憨憨的老实,却实在是会做生意,那么大一点儿的时候,还没有柜台高呢,就在那里学着学徒招呼客人,给人请好问安,伺候人看布料子,人要什么衣服,多高大的身材,要买多少料子他大概就能估摸出来。
西爱每回来,都得硬着头皮陪着一起玩儿,玩的好了,得赔着笑,玩的不好了,还得自己站出来挨骂,当哥哥的嘛,就是这样。
西爱脾气就是坏,就是心眼不好使,所以记得就特别的清楚。
大舅对着西爱好啊,想着孩子来姥姥家得好一点儿,有什么好的都留着,不然孩子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就笼络着西爱,对妹妹也好。
“大虎子啊——”
“是我,大虎子,我回来了啊,姑姑。”
回来了。
王红叶一下子扑在他身上,气的捶他背“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啊?”
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爷爷走的时候,等你等的没闭上眼。
这是家里的单传,长子独孙。
大虎子没有了,才有了虎子。
你说老头儿走的时候,心里都惦记着呢。
“我那时候有点钱,西爱给我的我一直贴身放着。”
西爱就一脸懵,这事儿她没记得啊,一点也记不得了,怎么到头来,成了她给钱跑路呢,这要是给大舅妈知道了,不得打她啊?
“我没有。”
“你给了。”
“我真的没有。”
“你给了两百。”
王红叶手就抬起来了,“你这孩子,你怎么不说呢,你给你大表哥两百要他跑到啊,那你不说,我们就当死了呢。”
二十年了。
你说就二十年了。
大虎子那一跪下去,王红叶坐在那里,人已经六十多岁,快七十岁的人了,就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着大虎子。
她经历过多少,从新国家的开始,那一年西爱出生了,梅如跟建国回来了,短暂的团圆之后,只给家里留下来西爱一个孩子。
有个孩子,她就跟有了不一样的日子一样的,以前不去娘家啊,回去人家是找姥姥,她孩子也没有,回去大家跟着叹气。
有了西爱以后,就带着这小姑娘去啊,牵着手就去了,她挎着个筐子,回来都带着一筐子的吃的。
其实是西爱给的,西爱自己有点印象,但是不记得劝他走的。
大虎子家里成分不好,拉着一家子去下放。
他年轻气盛的,跟人争执了两句,然后就给拉着去了农场建设。
也不知道去了哪个山疙瘩里面去了,很冷,冬天在那里挖石头,挖土。
有人专门看着干活的,就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别的都是北大清华的教授老师,年纪都大了,西语系的格外的多,很多都是留学回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大虎子进去了。
西爱也不知道怎么摸进去的,这边有人看着的,就是晚上睡觉也有人看着。
自己带着个包袱,里面放着馒头,还喧腾呢。
“哪儿来的?”
“摸的人家的。”
她来看大虎子,路上想着带点东西,但是也没有粮票吃,窗户里面看着人家蒸馒头,正好开锅了。
热气腾腾的,得晾一会才能拿。
她自己就进去了,很冷静的拿了几个,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跳是不会加速的。
大虎子也不吭声了,饿死了,狼吞虎咽的吃。
西爱就看着他吃,“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儿。”他其实头嗡嗡的,晕晕的。
给人打了一顿。
西爱看出来了,他手都破了,冻得,拖着腿走路,很难走。
“人家打你了吧?”
“嗯。”
他不能抬头看人,这里是不能抬头看的,是二等公民,干活儿慢了,鞭子就下来了。
也不能看人,不能抬头,要是对视上了,就是对人极大的侮辱,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大概也不能看一眼的。
他就给人中午,带到院子里,对着正午的太阳看,一眨眼不眨眼的看。
用眼睛看着太阳,眼泪哗哗的,也不敢擦。
就这样一个中午,晚上睡觉都头晕。
下午干活的时候,当然就不行了,又给打了一顿。
其实西爱都看见了,她看见了,才知道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跑进来。
自己扎着俩小辫子也散开了,脸也脏了,不知道怎么爬进来的。
袖子上那个红袖章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
“去看看吧。”
“没地方去,人家不给看。”
不给看,他是黑五类,去人家医生都不敢看。
“你怎么来了?”
“我要走了。”
“哪儿去。”
“我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到哪儿去?”
“我奶奶打我,张建国说我脑子有病,说我神经病,他们要给我送走了,我得走了,我以后就不回来了。”
自己说的挺伤心的,挺绝望的。
“哪儿去呢,西爱。”
一句话,西爱的脸就绷不住了,跟雪山一样崩塌了,掩藏在下面的东西,全部都暴露出来了。
本来抬着的下巴,抽搐了一下,最后嘴巴掉下来,“去罗布泊找我妈。”
大概是怕大虎子不知道,补充一句,“那里,是无人区。”
无人区。
一个人其实有多少次,在最年少的时候,想着再也不回来了,想着赶紧离开,想着死了算了,想着要所有人后悔,想着自己一切的委屈跟悲哀。
唯独没有想过,后来的后来,我们会有如此美好的未来跟青春。
大人们总是说,如果不怎么样,那么多悲惨的未来在等着我们。
但是很少会告诉我们,我们的未来,其实可以有多么美好,有多少期待,有多少值得你现在去努力的。
这就是个固定的套路。
西爱也小,也害怕,也迷惘,也不知所措。
无人区,吃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