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苏麻拉姑后知后觉被皇贵妃套了话, 面色大变下意识的回头。
然门口安安静静的，并未有人进来。
“你放心, 门口没人, 毕竟本宫还需要你答应本宫一件事。”
苏麻拉姑怀疑的看了眼皇贵妃，又想着如果外面有人只怕会按耐不住破门而入。
皇上才回乾清宫不久，应该不会那么快过来, 心里稍安。
皇贵妃看她的表情, 再看门外并没反应，猜到皇上是不想相信, 想逃避。
毕竟一个是他的皇额娘, 生育他的亲额娘。
另一个是皇祖母, 培养他护着他长大的长辈。
这亦是皇贵妃想看到的, 她想看皇上痛苦, 让他偿还这些年来他们带给她的痛苦。
她所有的苦都是他们祖孙二人害的。
不过,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四阿哥玉碟之事。
“只要你承认你是假传懿旨，毁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只要没了太皇太后的懿旨，皇上就会给四阿哥改玉碟了。
苏麻拉姑不可置信的看着皇贵妃, 摇头。
“娘娘, 您知道老奴唯独这件事做不到。”
这是太皇太后为了防着佟贵妃, 故意留下的懿旨。
目的就是不想四阿哥成为嫡子成为太子的威胁, 她怎么可能应下皇贵妃的要求？
便是死她都不会答应。
“你做得到, 因为你不想皇上知道太皇太后怎么害了他的皇额娘的。”
苏麻喇姑人老了, 脑子没有那么灵活了, 被皇贵妃威胁着不知道怎么办。
她想要找个万全的法子，苏麻能想到的就是乘着皇上还没发现之前追随着太皇太后去了，让皇贵妃诬陷空口无凭, 皇上无法找她对峙。
这样一来皇上就不会深究此事, 但，苏麻喇姑不知道康熙已经听到了那些话。
康熙回了乾清宫，屏退了伺候的奴才，面色很难看，沉寂许久猛的一扫桌面上的折子。
里面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梁九功很想进去看看，但皇上吩咐了不能进去，他只能在门外跪下。
“皇上保重龙体……”
康熙整个人有些疯狂，眼底都能瞧见血红的颜色，许久之后康熙对着外面吩咐。
“派人秘密查一查慈宁宫会笔墨的宫女嬷嬷。”
“立刻让人秘密看着苏麻，还有寿安宫。”
苏麻如今住在寿安宫，皇太后的宫里。
梁九功去到寿安宫的时候，苏麻喇姑已经吞金睡过去了。
仿佛她完成了太皇太后最后的遗命，追随太皇太后这个主子去了。
苏麻喇姑和太皇太后主仆几十年，这般走了其实并不会惹人怀疑。
但偏偏皇上听到了她和皇贵妃的话，她此举就成了心虚的举动，反而应证了皇贵妃的套话。
康熙铁青着脸瞪着梁九功，仿佛是梁九功去晚了，办事不利一般。
梁九功作为奴才，秉承着主子觉得你错了你就错了的原则，磕头告罪。
皇贵妃今日请皇上起的什么心思康熙明白，她套了苏麻拉姑的话，让他知道皇额娘的死并非他了解的那般，他不知道是该恼皇贵妃还是感谢皇贵妃。
她是为了逼苏麻拉姑毁了圣旨，她以为毁了圣旨，四阿哥改玉碟就会容易许多。
但偏偏康熙即便急怒之下，脑子也留有几分清醒。
便是到了如今，他也坚定的不打算给四阿哥改玉碟。
所以，皇贵妃如历史上一般被封了皇后，只是日子提前了两年，但同样是只当了一天的皇后。
皇贵妃红着眼看着梁九功手里的圣旨，故作高兴的接了圣旨，等到梁九功走后嘴里却嘲讽的说道：
“本宫当初想要皇后，皇上不愿。而本宫现在所求却拿皇后之位来补偿，真是讽刺。”
明月红着眼，为皇贵妃难过。
皇贵妃看了眼她，难得的对她笑了笑。
“如今看来，也就你们这些人对本宫亲近，对本宫的好是纯粹的，本宫走后你要好好的帮本宫照顾本宫的妹妹，还有四阿哥。”
明月泣不成声，为自己的主子不值。
这么些年她陪着主子，这一路看着主子求而不得挣扎，太累了。
“娘娘……”
皇贵妃又叮嘱了明月一些其他的事情，最后吩咐她说道:
“去传淑妃过来，本宫临走得见见她。”
温暖彼时正在核对账册，宫里内务府布料采购一事落到她的头上。
宫里宫妃们的四季常服料子，以及奴才每季度的衣服料子等等。
承乾宫的奴才来请她的时候温暖紧了紧手里的账本儿。
出门前，温暖特意让小春子跑了趟阿哥所。
让锦秋注意七阿哥和安哥儿，让锦瑟不可离开十二阿哥半步。
请李嬷嬷帮忙看着长春.宫，如果她半个时辰没回来就去启祥宫通知宣嫔，让她去请皇上去承乾宫。
温暖怕是皇贵妃，不对，是皇后娘娘要走了打算收拾她。
冬云跟在娘娘身后，感觉到娘娘比平时严肃许多。
等到承乾宫门口的时候，只听得娘娘慎重的说道：
“等会儿进去你机灵点儿，里面的什么东西都不可接触，可明白？”
冬云看娘娘这么严肃，心里跟着一紧，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温暖知道，历史上的皇贵妃只做了一天的皇后，她担心皇后娘娘会利用这一点来对付她。
毕竟，目前后宫里温暖是皇后唯一请过来的人。
承乾宫一股子药味儿，温暖进去后冬云被拦在外面。
屋子里就皇后娘娘半靠在床.上，明月等到淑妃娘娘进去后关了门守在门外。
冬云让明月安排到了茶室里，在那里可以坐下歇息。
她忐忑不安，一直记得娘娘的话，不接近碰触任何东西。
温暖缓缓的靠近床边，到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娘娘安。”
佟皇后看着淑妃一身素淡，穿着花盆底，脸上并未施粉黛，如此也挡不住她姣好的容颜。
淑妃当真是十年如一日，犹记得十年前第一次大选的时候，这张脸让惠妃变色，然后一直压制着她。
淑妃的手段和能力比惠妃精明的多，如今已经是有两个健康阿哥，位居妃位。
不得不说她后来也是忌惮的，只是一直没动她罢了。
“听着很讽刺，本宫还是喜欢听皇贵妃娘娘。”
温暖哪里敢？皇贵妃是副后，皇后是名副其实的国母。
“……”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温暖一直保持着警惕心，佟皇后许久之后缓缓的开口。
“本宫的妹妹很单纯，不适合在宫中生存，可本宫却让她进了宫，本宫很后悔。”
“你是个聪明人，本宫这几年没有动你你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本宫走后，希望你能如过去的几年一样，和承乾宫相安无事，必要的时候护着一下四阿哥和本宫的妹妹，届时本宫会叮嘱佟家不会主动对温家出手。”
温暖错愕，她以为今日会被算计，皇后这话是交易？
皇后的手段温暖一直都看着，该狠的时候就把人往死里摁。
但，皇后其实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之前说不会轻易动她，皇贵妃当真这么多年没算计过自己。
所以，她是真的不打算动她？
温暖心里怎么想的自然面上也显出来了，松了口气说道：
“皇后……皇贵妃娘娘，四阿哥和七阿哥兄弟感情很好，臣妾也很喜欢四阿哥。”
佟皇后眼睛一直盯着淑妃，淑妃从谨慎到松了一口气，表情转变自然，她知道多少有演戏成分在里面。
但她既然决定不打算动淑妃，打算赌一把的时候，就把她归结为自己人了。
明珠倒了，钮钴禄氏有个十阿哥，索额图有太子，而佟家只有个养子，相比其他人四阿哥就显得弱势了。
那么，就得要兄弟的支持，她赌淑妃身后的两个阿哥，加上还有个有疾的六阿哥。
赌赢了也不枉她这辈子所受的了。
佟皇后看着淑妃，一字一句的提醒说道：
“人不能所求太多，本宫的下场你是见到了，那么你呢？”
不能求太多？温暖并没有立刻回答皇后，而是认真想了想说道：
“臣妾一切随缘。”
她会给七阿哥铺路，但总归未来的路是七阿哥的，看他自己愿意走哪样的路，并不强求。
“随缘？也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皇贵妃懂了淑妃的意思，那么就看四阿哥了，她已经为四阿哥铺好了路。
就看四阿哥能不能让七阿哥等人成为他的助力了。
“娘娘，其实半个嫡子已经比其他皇子身份高贵了，若四阿哥真的成了嫡子，您不在未必能护着四阿哥长成。”
温暖离开前忍不住安慰皇后说道。
“你说的不错，本宫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佟皇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淑妃离开，到最后忍不住笑了笑。
若她们没进宫，她和淑妃应该会是相交不错的友人。
自己除了执着之外，和淑妃还是有相似的地方。
看了这些年，淑妃不是个会拿孩子说事的人，不是个会算计孩子的人。
她和淑妃有同样的底线，不然，后宫掌权多年，皇上的子嗣越来越多是为什么？
因为她没对皇上的子嗣下过歹毒手段，便是有那么一回，荣妃的三公主也只是让她小病了一场。
只可惜，她们生在后宫身不由己，该防的还是要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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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六年，四阿哥其实虚岁已经十岁了，懂很多事了。
所以皇贵妃给四阿哥交代许多事情，把该给的都给了四阿哥。
诚如淑妃所说，没了她的庇护，四阿哥若成了嫡子自己的妹妹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四阿哥。
所以，她也就没那么的执着四阿哥是否是嫡子的身份。
但，她临死前给四阿哥指了嫡福晋，这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康熙自然是允的。
四阿哥未来的嫡福晋是为满洲八大姓之一，乌喇那拉氏。
满洲正黄旗，内大臣费扬古嫡女，比四阿哥小一岁。
她早前让人看过下一届待选的秀女，这位让她觉得和太子妃差不多沉稳，小小年纪就能帮着家里掌中馈，四阿哥正需要这样的福晋。
佟皇后自己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没有留恋，闭上眼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佟庶妃麻木的跪在床前，眼看着姐姐断了气，眼里一滴眼泪都没有。
四阿哥故作坚强，眼里含泪，嘴唇都咬出了血。
温暖，荣妃等人跪在承乾宫正屋外，听着里面皇上痛苦的呼喊声，纷纷忍不住落泪。
不是为皇后，而是为皇贵妃这一生的苦难落泪。
皇贵妃于康熙二十六年七月初九立为正宫皇后，七月初十佟皇后病逝在承乾宫，国母丧举国上下哀悼。
七月十一，奉安大行皇后梓宫于佟皇后的承乾宫正殿，康熙辍朝成服，妃嫔皇子以下咸成服。
十三日，奉皇后梓宫到朝阳门外的享殿（即供奉灵位），康熙亲临相送，后当场晕厥。
这般悲痛模样温暖表面担忧内心嘲讽，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她早已看清了。
温暖帮衬着贵妃稳定现场急召太医，待到太医来时康熙已经清醒，强撑着身体送了皇后，仪式完成方才被抬回乾清宫。
辍朝三日后，康熙提起了早前被压着的佟家上奏抬旗之事。
佟氏由汉军旗抬籍入满洲镶黄旗，为佟佳氏。
并册佟佳皇后谥为孝懿皇后，拟日子于十月奉移孝懿皇后梓宫前往景陵。
且命人供奉孝懿皇后牌位于奉先殿。
这之后，康熙才有时间关心四阿哥。
四阿哥没了养母，那么接下来是谁照顾她？
无他，自然是佟庶妃。
先前佟庶妃一个庶妃领着妃位的份例，这一回康熙直接给佟庶妃封了妃。
历史上并没有佟妃，而是康熙三十二年直接由庶妃封为贵妃。
这时候钮钴禄贵妃还在，自然佟妃就没封贵妃了。
佟妃并没有搬到正殿居住，依旧住在偏殿。
在她看来那是姐姐生前的屋子，她不想住了姐姐的屋子。
四阿哥倒是没有如历史上一般，乌雅氏依旧不在了，不存在四阿哥不被生.母所喜。
只是四阿哥因为改玉碟之事，本就安静的性子越发孤僻。
温暖带着七阿哥去看过几回四阿哥，四阿哥即便对七阿哥还算亲近，话也少了许多。
佟妃担心四阿哥，大人的承受能力始终比孩子强，她已经接受了姐姐离开的事实，一心为着四阿哥。
每日嘘寒问暖，一日三餐的饮食，四阿哥的穿戴都是佟妃一手照料。
有佟妃的关心，还有七阿哥和六阿哥主动近亲，四阿哥再是孤僻的性子也焐热了些许。
见四阿哥的情况好些了，康熙就开始处理苏麻拉姑的身后事。
苏麻拉姑死在孝懿皇后的前面，然，棺位一直停在寿安宫佛堂里。
苏麻拉姑以为死了皇贵妃就不能拿她怎么办，奈何那时候皇贵妃就等着她这里。
太皇太后最在意的便是科尔沁的人，因为皇太后的关系，姑母落得那个下场，都没能享享清福。
她要皇上恨上太皇太后，要皇太后过的不好。
其实皇太后也病了，在苏麻拉姑死了之后就已经病了。
先前太皇太后薨逝之后，皇太后大病一场没好多久，这回再次病倒。
康熙心里有事，加上孝懿皇后的死，太皇太后这一病拖了快一个月，康熙这才踏足寿安宫来看他这位嫡母。
看着五阿哥亲力亲为伺候着他的嫡主母，康熙觉得莫名的刺眼。
自己的皇额娘本也能享受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然康熙以孝治天下的人，便是介意也不会表露在脸上。
给嫡母请安之后，康熙先是询问了皇太后的病情，每日饮食等一系列的问题。
这才切入正题问道：
“当初苏麻……苏麻姑姑走的时候，她可曾留话给皇额娘？”
皇太后捏着帕子抹泪，摇了摇头。
“她从承乾宫回来，没多久就在屋里吞了金。”
“哀家知道她是因为完成了你皇祖母的遗愿，没了念想这才离去，皇上不必为苏麻拉姑之事伤怀，多注意身子才是。”
担心皇上难过，皇太后描补了一句，让皇上注意身体，论难过，皇上才是最难过的人。
康熙若有所思，没了念想？
既然得了皇祖母的吩咐留在皇太后的身边，苏麻拉姑怎会没了念想？
康熙盯着皇太后，故意试探说道：
“苏麻姑姑这么走了，让朕想起了当初皇额娘也是追随皇阿玛离去。”
康熙一脸的难过怅然。
皇太后并不知道皇上试探她，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初的事情，只当是皇上瞧见相同的过程难过了，安慰的说道：
“皇上要节哀，人都要有这么一遭，一切要向前看。”
康熙看皇太后不明白，又接着说道：
“朕记得皇祖母身边有个抄经的嬷嬷，皇祖母走后慈宁宫的奴才多数进了寿安宫，朕想借用一下。”
皇太后一听点头，没有拒绝，这宫里的奴才都是皇上的奴才，哪有借不借的？
“皇上要用直接传去便是了。”
询问了皇上那嬷嬷是谁，皇太后让身边伺候的人传了那嬷嬷进来。
康熙看着那嬷嬷，让梁九功从那嬷嬷的屋里翻出她原本的墨迹，呈到了康熙的面前。
果然发觉她的字迹多变。
康熙漫不经心的拿出皇额娘和安嫔的遗书，从里面摘字对照，心里肯定了承乾宫外他听到的话。
皇祖母果真是容不下皇额娘，这字迹全是出自这嬷嬷的手笔。
那嬷嬷看皇上拿出两份遗书，面色惨白猛的跪在地上。
皇太后不明所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了？”
皇太后是个没城府的人，性子软和，面上也藏不住秘密的。
若她知道皇额娘之死有疑，必定会被他察觉，而不是如此淡定的询问怎么了。
所以，康熙确定了此事与皇太后没有关系。
“皇额娘，这奴才朕先带走了，您好好休息养病，朕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康熙转身出了寿安宫，梁九功押着那嬷嬷紧随其后，留下一脸懵的皇太后。
看着梁九功呈上来的审问结果，康熙看完之后直接让梁九功把那嬷嬷凌迟泄愤。
便是确认了结果他又能怎样？
皇祖母已经死了，他也没处质问，不过是让他自己为难，无法原谅自己这么多年错恨皇额娘丢下他。
那苏麻拉姑伺候了皇祖母一生，如今棺木停在寿安宫用冰护着，康熙自然不能让她一直放在那里。
便是怒，恼，对外还得给人恩典，毕竟是伺候了太皇太后一生的人，不得不说孝懿皇后给了皇上重重一击。
此事康熙直接交给贵妃，荣妃，淑妃协理。
按照皇上的意思，苏麻拉姑葬在东清东陵墙外新城，死后亦守着太皇太后。
历史上因着皇太后因为太皇太后薨逝悲痛难忍，康熙给皇太后另起了宁寿宫，位于东六宫奉先殿东面。
如今倒是康熙不想路过慈宁宫去看皇太后，故而给她另起了宫殿，当然也有做给科尔沁看的意思，表示即便太皇太后不在，他同样敬重孝顺嫡母。
太皇太后和孝懿皇后提前薨了，皇太后迁宫的理由也不一样了。
许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那么未来会如何？
温暖并不知道，她只能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