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日子一长,就连小侍从小侍女他们都业已见怪不怪、开始得心应手地伺候起这样的日常来。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
  皇帝突然间的,肉眼可见地就蔫了、萎靡了。
  要知道,锦裕帝自打醒后,还从来没萎靡过。
  一直都在龙精虎猛、上蹿下跳地不停搞事情、危险边缘试探,且日日食欲旺盛大吵着朕要吃肉朕要吃肉。
  明明太医原说过,他一月内按理不能乱吃。
  可禁不住宴语凉嗷嗷喊饿,天天喊饿。
  喊得岚王受不了,破例给他又叫了太医来问诊。
  老太医在给帝王细细把了脉后,竟也松了口:
  “这,虽说本该注意忌口,但无论如何天子既然食欲壮,总归能吃是福……看着眼下陛下如此精神想必也无大碍。实在想吃就吃吧,少吃一点没关系。”
  有了太医这句话,皇帝如临大赦。
  从此每天御膳、一日三餐,饭后水果糕饼、甜点香茶,桌边碗边总能见到真龙天子风卷残云、大吃特吃的身影。
  皇帝是真·能吃。
  拂陵公公本来还觉得这还挺好的。皇帝天天吃得那么香,感染力十足,弄得就连他家那总让人操心的岚王主子,略微嫌弃地看着他那幸福的吃相都能跟着多吃小半碗。
  可这两天,却不知怎么了!
  皇帝饭量竟生生减了一半有余。
  整个人也看着略显沉默、精神郁卒,就连批奏章时都不似以前认真坐直了,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没气势。
  这!
  拂陵不禁痛心疾首——
  还指着皇帝长此以往朝气蓬勃,能把岚主子带得也爱说爱笑、心绪纾解呢,结果怎么搞得成天摇头摆尾的陛下反被他家岚主子给带蔫唧了?
  老太医扛着药箱又来把脉。
  把了半天也检不出什么任何不妥,只得回道:“这,陛下这食欲骤减可能是心情所致。陛下毕竟失忆多日,或许有一些不安心绪郁结于心……”
  岚王:“知道了。”
  太医走后他坐于床边,长长一袭黑发随着织金玄衣铺陈龙床:
  “阿昭,是在宫中待得太久,觉得憋闷了是么?”
  宴语凉一脸郁卒趴在床上,不说话。
  岚王便垂眸伸手,指尖冰凉,摸猫一样抚皇帝的后颈抚了好一会儿。
  “阿昭,你好好的,别自顾自就生闷气。”
  “想要什么,你说。”
  这一整个隆冬,除了下雪那日倒是日日都冬光和煦。
  此刻照在龙床床帘上,阴影一般落在皇帝棱角分明的脸侧,只听皇帝生无可恋闷闷道:“说出来有什么用?”
  “朕要什么,反正岚王又不会给。”
  他叫了他那么多天的青卿,忽然一声岚王,庄青瞿眸中色变。
  却终是压了下去,声音放柔耐心道:“给,阿昭,都给。你要就给。”
  皇帝继续闷闷:“骗子。说好的都给,好几日前便说好了给朕看《起居注》的,结果全是糊弄朕,朕的《起居注》呢?”
  岚王撸皇帝的手指停了。
  “原来如此。原来阿昭还在纠结《起居注》的事。”
  “还有别的么?阿昭还想要别的什么?一起说了。”
  宴语凉摇头。
  “真没了?”
  宴语凉确定摇头。朕要别的没用,朕就要史书!你给朕拿!
  香风拂面,岚王伸手将皇帝身子整个儿从龙床上拖抱起来,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一无奈妥协:
  “是不是给了阿昭《起居注》,阿昭就能好好吃饭?”
  “即然如此,那本王……”
  “本王倒是还知晓另一种法子,也能叫阿昭食欲大开。”
  “……”
  皇帝裂开了。
  真的,宴语凉只差没被岚王这话锋一转弯道给甩了个瘸!
  心道不好却已迟了,只见岚王一手仍抱着他,另一手则腾了出去。修长手指伸向龙床的内侧暗格。
  这——
  不妙不妙不妙很是不妙!朕危!
  哗啦。
  暗格本就不小,一拉出来还偏生正在阳光所照之处,里面藏着的一堆糕饼、小食、蜜饯被照得雪亮雪亮无处遁形。
  宴语凉:“……………………”
  岚王:“嗯,真是看着十分不错,有芙蓉樱草糕,豌豆黄,茯苓夹饼,云片饼,蜂蜜花生,五香杏仁、蜜饯瓜条、椰子盏、冰糖核桃、艾窝窝、酥炸腰果、糖酥酪……种类丰富、都还新鲜。”
  岚王也学会了报菜名。
  芙蓉樱草糕上,有着被人咬了一大口的缺豁。
  分明被人没吃完就重新藏了进去的。
  宴昭:“………………”
  死了死了。
  朕死了,死个透。
  人赃并获,大写的露馅玩脱现场!!!
  岚王一手紧紧揽着皇帝的腰,另一手直接从豁口旁捏了一块下来。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又香糯。
  他垂眸笑了一声:“阿昭真不愧是阿昭。”
  “哪怕演苦肉计,也绝不舍得亏待了自己。”
  杀。人。诛。心。
  宴语凉倒还受得住,旁边云飞樱儿见状则双双魂飞魄散,扑通扑通跪一地:“岚王饶命,这!此事我二人并不知情,真的不知情啊啊啊呜呜呜!”
  废话,他二人自然不知情。
  皇上蚂蚁搬家套路岚王,又怎么能让岚王的人瞅见端倪?
  “好了别磕了你俩,吵死!”宴语凉大义凛然道,“青卿,这事确实不关他俩的事,朕一人做事一人当!”
  岚王看了他一眼。
  “好,既然阿昭都这么说了。”
  “那本王今日,便教阿昭你一、人、做、事、一、人、当。”
  ……
  一人做事一人当。
  岚王挥退侍从侍女。
  云飞樱儿退下时,双双冲皇帝投来了无比同情的泪目。
  实在是岚王适才掐着天子的腰、哑着嗓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一人做事当时”时,那模样,那声音,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晦涩的欲念打算为所欲为了!
  所以到底什么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岚王这怕不是真要关上门将陛下生吞活剥、吃干抹净不吐骨头吧?
  眼前宫门缓缓关上了。
  完了。陛下实惨,实实实惨!
  宫外之人各种忧愁担心。
  宫内宴语凉,其实反倒还好——
  就,虽然,被当场抓包是有点龙颜扫地。
  但这事儿说实在的,从性质上和严重程度来说,同他擅自批奏章那回的作大死根本就不能比。
  作死行为岚王最后都能放过他,今日兹事体小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不值……
  呃。
  鸣金擦响。眼前岚王面无表情,又一次从那把拴在龙床一角的佩剑里抽出了利刃。
  剑锋雪亮。
  宴语凉:“……………………”这。
  不是,至于吗!!!!
  朕不过偷偷藏了几块糕饼而已!
  不是,爱卿!岚王!这就又喊打喊杀了?
  刀剑无眼!!!
  宴语凉一个没忍住直接失声吼道:“爱卿,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龙吟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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