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蛇打七寸
如此愚蠢行径,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尤其是那坏犊子还在笑,摆明了十分开心,她心里头就更不痛快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都隐隐的有点儿红了,不是委屈,更不是什么气愤,而是被自己蠢的。
小腹胀呼呼,脑子也胀呼呼,好似里头都充了气儿一样,更想用手压一压,把那些多余的气都挤出去。
猛地,她一把将手里托着的水杯朝着邺无渊砸过去,是真的没收丝毫的力气。
这若换了旁人,即便是马长岐,也肯定会被砸个正着。可,她砸的是邺无渊了,除非他特意不动,否则她怎么可能砸中。
轻松的抬手,在那水杯抵达面门前时,就把他给抓住了。
并且,里面的水都没有溢出来半分,落到他手里的瞬间,杯子里的水就平静了。
站直身体,转手把水杯放在了小几上,他再看阮泱泱,她已经翻倒在床上,并且把那薄毯盖到了头上,一副别去惹她的样子。
长发像缎子一般从薄被下露出来,倒是光着的脚露在外,顾着上头不顾着下头。
“本想叫你去用膳,今日晚膳丰富。不过,你不舒坦就歇着吧,一会儿叫人将晚膳送来。一定得用一些再睡觉,不然睡着了也不舒坦。”他站在床边说,音调不疾不徐,可还是带着笑意的。
阮泱泱也不吭声,就跟没听到似得。
“往后别总想着污蔑自己,哪有给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不过,你即便是真臭了,也不是没办法,诸葛闲什么病都能治。”他接着说,语调里的笑意就更明显了。
阮泱泱自是不爱听,蒙着被子往床里侧拱了拱,就差在脑袋上竖起一面旗,上头写着叫他赶紧滚蛋。
忍不住,邺无渊微微俯身,一手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头,“额头的伤还没痊愈呢,别乱拱。”
烦躁的很,又真是不想再和他说话,阮泱泱不动了,也不吭声。
见她老实了,邺无渊才又拍了拍她的头,这才离开。
果然,他走了没片刻,就有丫鬟来送晚膳了。今日的晚膳确实丰富,单单素菜也做的花样繁多。
阮泱泱能食用的荤食,再加上不少的素菜,每一样一小盘,她只是每一样都品尝一口,也能吃饱了。
身体不佳,精神状态不佳,她也只是简单的吃了些,便不再动了。
小棠和小梨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这样恹恹的,可邺无渊不知道,他是真的以为她身体又不舒坦了。所以,待阮泱泱用过了晚膳没多久,诸葛闲就提着药箱来了。
小梨来禀报,窝在床上的阮泱泱还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叫诸葛先生回去吧,我这‘病’他还能治啊?迂回的告诉他因由,免得没法儿回去交差。”扯过薄毯盖在腿上,若是不叫诸葛闲知道她因为啥不舒服,邺无渊肯定没完没了。
好好的睡了一夜,再次醒来,精神头倒是好点儿了。
小腹只是胀而已,不再疼了。
不过,这今早的早膳有那么点儿补,她本就不喜欢这东西吧,可这明显是给她这个‘病中人’准备的,不吃也得吃。
“小姐,刚刚瞧见柯姑娘了,还有拂羽公子,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公子,都在郡王府呢。”小棠接过瓷盅,一边说道。
“也不知城中情况如何了。”他们都在这郡王府里,没有出去,看来情况是稳定了。
“小姐若身子舒坦了,也出去转转,问一问柯姑娘不就知道了。”小棠觉得阮泱泱想知道啥,肯定有无数人排队向她禀报。
微微颌首,今日头脑清醒了,身上的骨头也硬了,的确想出去转转。
同时也好奇城中的情况,东夷在湘南多年的经营一举被清洗,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又抓了多少人。
还是穿着一身朴素的裙子,长发挽起,却是不坠任何珍贵的饰物。
走出紫荆苑,缓步的走上廊桥,远远地就看到了水榭那边有不少人。
瞧见了大内侍卫,可想是项蠡在那儿,没有再往前走,阮泱泱就靠着廊桥,往那边的园子里看。
郡王府里有一个园子,不大,可比不得马长岐的园子。
不过,这里到底是郡王府,侍弄园子的人都是精英,自然伺候的极好。
那果树长得才好,前几日的大雨,也根本没把这些果树怎样。
小梨和小棠站在一边儿陪着她,不时的有小厮和丫鬟路过,无不停下屈膝给阮泱泱请安,再悄无声息的退走离开,各个极懂规矩。
阮泱泱明显又出神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柯醉玥的身影出现在廊桥下,跟在她后面的还有马长岐。
马长岐一身白衫,真真是个文雅书生,因着心情好,脸上带着笑。
他在和柯醉玥说话,只不过柯醉玥一如既往身上有杀气,和不熟的人也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下属,柯醉玥此时的样子,跟邺无渊是真像。
走上来,柯醉玥先看了看阮泱泱出神的脸,随后才开口,“阮小姐。”
回神,阮泱泱看向柯醉玥,笑了,“柯姑娘,这次没受伤吧?”
“没受伤,叫阮小姐担忧了。”阮泱泱那怕疼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上回扭脚之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她开场就问她受没受伤,柯醉玥也明白她的意思。
“那就好。昨日我看将军的脸都被划伤了,可见那两日城中战斗激烈。也不知今日城里情况如何了,能出府去看看吗?”他们都聚在郡王府,水榭里好像还挺热闹的,再看柯醉玥的神情,城中应当是稳定了。
“自然可以。将军可不就是担心阮小姐无聊,特意叫我过来陪你。”当然了,也跟过来的这位马公子是不请自来。
“走。”说走就走。
一同顺着廊桥的台阶往下走,阮泱泱路过马长岐时看了他一眼,这狗腿子有那么点儿怨色,摆明了是有话说。
也没搭理他,只是和柯醉玥并肩同行,离开了郡王府。
身后随行着七八个亲卫,自然是负责保护阮泱泱的安全。
这出了郡王府,走在城中,才发现这今日城中好似都恢复了原貌。
百姓来来往往,沿街的商铺也大都开门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似得,前几日的危机,紧张到连狗都不叫的氛围,都不见了。
“那些人,都杀了?”走着,阮泱泱忽然问道。
“没有,有一部分人,是在城中的一个酒楼里抓出来的。眼下,还不能确定他们都是平民百姓,尽管他们自己都声称自己是百姓。”柯醉玥微微摇头,那些人的确是外地的,并非阳州城生人。
那段日子阳州城戒严,外地的人大都离开了,但也有许多没离开了。那些外地人其实不止那一个酒楼里有藏着的,别处也不少。一些小客栈,小烟馆,小赌馆,给些钱,东家就藏他们。
“过去看看?”阮泱泱倒是想去瞧瞧。
柯醉玥立即答应,反正在没调查清楚之前,自然是不得放过他们。
而且,若不是皇上在这儿,按照邺无渊的脾气,可能就把那些人都给咔嚓了。宁杀错,不放过。
目前那些人就被关押在酒楼里,外面有军马围着,谁也逃不出去。
柯醉玥行路时,那真是无比飒爽。
马长岐原本跟在后头,眼看她们俩也不说话了,他就上前几步,跟在了阮泱泱一侧。
“小姑姑,你可骗的我好惨?我哥回来了,并且他也没背叛,那是他与将军做的一出戏,为的就是麻痹敌人。”压低了声音,他可生气可委屈了。邺无渊不与他说真实情况情有可原,可阮泱泱居然拿这个骗他?他跟个奴隶似得跟在她后头,想想就憋气。
“我可不知道,我也是昨日合南小姐说马总兵回来了,才想明白其中原由。不过,这的确说明马总兵是条汉子,合南小姐从小的敬重没有错。更说明,我家将军慧眼识人,看得出马总兵骨子里对皇上的忠诚,对大卫的忠诚。多好的事儿,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似得?”阮泱泱声调柔柔的,好像没什么力气。可这一句一句的,跟针差不多,给马长岐扎的够呛。
理都被她给占了,他还无话可说。好似再跟她辩驳几句,就显得自己看不得大哥好似得。
“就是不知马夫人那儿怎么样了?她那事儿,马总兵已经知道了吧。”接着问,也不是什么好话。这事儿若不是她当初捅出去,怕是直至今日马长印都不知道呢,人家表面也仍旧是和谐夫妻。
马长岐也真不知该说些啥,若说阮泱泱坏,把他嫂子那事儿弄得满城皆知,的确是有点儿不地道。可,想一想,她若是知道了又不说,也更坏了些。
“大哥已经知道了,不过,还不知如何处理呢,毕竟皇上还在呢。”家里的这些丑事,怎能让皇上知道污了眼睛。
“马总兵这次立了大功,往后再想娶什么样的夫人都娶得到。不过,怎么说呢,马总兵可能也的确是事业心太重了吧,马夫人寂寥,也并非不可理解。唯一的‘不可饶恕’就是,和出家人扯到一起,在大卫哪个地方都不能容。”所以,如若马长印能放一马的话,马夫人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些。
“小姑姑当初满城宣扬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心软。”马长岐吐槽,她这会儿装好人,太假了点儿。
阮泱泱只是笑,她可没心软,就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来估测罢了。
到了酒楼,这酒楼外围,甚至半条街都是兵马。城里的百姓才不会来这儿,就显得这条街更寂静了。
他们到来,兵马让路,顺利的进了酒楼。、
酒楼里才安静呢,掌柜的和伙计都被控制起来了,而那些人则被关押在后院。
通过厨房的后门,进入后院,就瞧见了那些人。
男女都有,二十几个,穿着各异。大概是灰头土脸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这一看到他们,就觉得脏兮兮的。
视线一转,快速的从每个人的身上掠过。有的坐在房檐底下,有的蹲在角落,反正每个人之间都有些距离,不曾靠的太近。
这也是看守在这里的兵马严厉要求的,不允许他们靠近,或是交头接耳的说话。甚至,一直在盯着他们,以防他们互相之间对视,用眼神传递。
站在那儿,一一的看他们,每个人都落入她的眼睛之中。
下一刻,她再重头开始,再次观察每个人。
她很安静,眼睛更沉静,黑白分明,却好似能穿透一切。
一共来来回回的看了五次,蓦地,她抬手,纤细的食指落在了某个人身上。
随着她伸手一指,柯醉玥立即给守在这里的兵士一个眼神儿,兵士当下就过去拿人。
然而,她指的可不止一个,手指横向挪移,又指了一个,接下来又一个。
随着她的手指,兵士拿人,这会儿那些人才有些惊慌起来。
被抓起来的人挣扎又喊冤的,一时间这后院闹腾不已。
手落下,一共抓起来八九个,他们挣扎也是不管用,兵士死死扣着,就像小鸡仔似得。
阮泱泱的忽然之举是有点儿莫名的,最起码马长岐是有点儿不解。被她点到的人应当是有问题,可她怎么看出来的?而且为啥柯醉玥问都不问,就那么信任。她指点了,她就拿人?
人都被拿走了,余下的人免不了战战兢兢,可又连叫唤一声都不敢,各自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
他们这个时候的模样就像人牙子手里的奴隶似得,等待着被贩卖,被挑选,害怕至极,心惊胆战。
阮泱泱没有离开,反而还站在那儿盯着那些人呢。
马长岐那一瞬间都觉得她挺吓人的,尤其是那些人瑟瑟发抖的,她瞧着就更吓人了。
明明长得那么美,今儿格外柔柔弱弱的,可到底恶鬼就是恶鬼。
柯醉玥也不吱声,好似无论接下来阮泱泱做什么,她都能听之任之。
也不知怎的,阮泱泱忽然迈步,慢慢的朝着其中一个人走过去。
柯醉玥跟随,还有亲卫,他们似乎保证的就是阮泱泱的安全。
她走向的是一个蹲在墙根底下的女子面前,这女子很瘦小,蹲在那儿缩着,更是缩成了一团,像一只流浪猫。
站在那儿,阮泱泱垂眸看着她,视线数次的从她身上扫过,随后她也蹲下了。
歪头看她一会儿,之后就强硬的把她的手拽了出来。
那女子也没什么力气,被阮泱泱把手扯出去,她更往墙角缩,惧怕的不得了。
看向她的手,很细小,手上不少茧子。
看着她的手,阮泱泱倒是微微皱眉,之后就放开她了。
起身,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窝在那儿缩着的女人,就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跟随,走出了酒楼。
走到酒楼外停下,阮泱泱又扭头往里看了一眼,明显脸上是有一些不解的。
“阮小姐,到底怎么了?”柯醉玥这时才开口询问。
“就是那女人有些奇怪,不过看她的手,倒也是个劳苦人。”摇摇头,她也肯定会有失误时。
“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放了他们,关在这里也出不去。是否有问题,早晚会露馅的。”柯醉玥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
轻轻颌首,这才慢步的又往长街上走,出了这条街,又四处皆是寻常,不由让人觉得,重回人间似得。
在城里转了转,真是因为疲累,再加上没什么精神头,也没再往远处走,回了郡王府。
郡王府依旧重兵把守,进了府里,便迎面碰上了马长印,还有他手底下的参将,宋三鑫。
看到这两个人,阮泱泱的眉毛就动了下,要说这俩人真算是‘难兄难弟’。一个是夫人专门去佛门和和尚扯,另一个是妾室和亲戚偷,难不成真因为是好兄弟,连命运都如此相同。
马长印认识柯醉玥,也见过阮泱泱,当即便过来见礼。
他弟弟也在这些日子里跟随着阮泱泱手底下做事,这些昨日都听说了。
马长印还是那威猛的样子,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和第一回见着他时差不多。大概真是因为骨子里的高傲,乍一看他的确有些咄咄逼人相。
宋三鑫和马长印有点儿像,不过,相较于来说,苍老了一些。
这宋三鑫身体有旧疾,最初来阳州城时就知道了,或许是因为这旧疾吧。
柯醉玥只是轻轻地颌首,阮泱泱亦是笑盈盈的点头,只有马长岐上前,与自己兄长说话,同时也交代自己刚刚是陪着小姑姑出去散心了。
要说马长岐这样子,的确是有那么点儿丢人,低声下气,给人做奴才似得。
不过,马长印也没说啥,只是叮嘱马长岐好好招待阮泱泱。
告辞,看着那两个人离开,阮泱泱的视线也一直跟着。
说实话,现在马长岐一看阮泱泱这种眼神儿他心里头都直打鼓。
“小姑姑,您这是又看见什么了?”他问,同时转着方向,阻隔她的视线。
转眼看向他,一瞧他那表情,阮泱泱就笑了,“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兄长不成?按理说,你哥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却瞧着他明显有些黯然。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夫人吧。没看出来,你哥对她还有挺深的感情呢。”这看别人,她是会看的。把其他人当做案例,当做课题,她研究的可明白了。
轮到自己……那就废了。
她说这种话,马长岐也真是没招儿。明明那事儿她捅出去的,这会儿的语气又很真诚。
唉,恶鬼啊!
齐聚这郡王府,阮泱泱今日也见到了邺无渊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一文一武,那在东疆可是大大有名。
荣遗公子,乍一看病歪歪的,脸白的,映衬的嘴唇血红血红的,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他可是脑子极为聪明,行军布阵,再经验丰富的军师谋士,都未必是他对手。
而且此人极为心狠手辣,从他眼睛里的那股子漠视众生就看得出来。
阮泱泱认为此人年少时的过往必然十分惊心。
另一个,那就是从小一直跟在邺无渊身边的了。
之前邺无渊还不是将军时,就跟在他身边,号称第一亲卫,钟非。
如今,钟非也是驻守一关的大将军了,武功高强,人长得极高。
虽说是初次见面,不过很显然,和第一次见着拂羽与柯醉玥一样,这荣遗和钟非都认识她。
还真是很认真的和她见礼,客客气气的。
此次,项蠡真是对荣遗大加赞赏,因为在湘南布兵,以及各种引蛇出洞的计划,皆出自他手。
而且,还把墨楠奚给引了出来。如此一个神秘人物,从来都神秘至极,甚至不出东夷。没想到,这一次都把他给勾出来了,可见荣遗这本事。
虽说最后杀了的那个,他们都断定是假的墨楠奚,可这已经十分不易了。
想想一个像生活在暗夜之下的老鼠一样的人,有一天被引出来了,又数次的把他给困住,可见他也并非是什么神鬼角色。
这迎面碰着了帝王,自是不能说走就走啊,随着同走,一边听项蠡与邺无渊说话。
柯醉玥小声的与荣遗说了几句什么,荣遗就朝阮泱泱看了过来。他那脸特别白,嘴唇又特别红,衬得眼睛黑漆漆的,像两口枯井似得。
感受到了视线,阮泱泱也看了过去,对上荣遗的眼睛,她笑意依旧。
“之前便听闻阮小姐眼力非凡,倒是将军不曾言语过分毫。如今看来,将军也的确是爱极了,不想阮小姐跟着劳神分毫。”这荣遗张嘴就如此直接,还真把什么场面都接得住的阮泱泱给吓着了。
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间是真僵硬,到底是军师啊,靠脑子杀人,招数都如此不同。
看着阮泱泱微微变得脸色,荣遗笑了,邺无渊磨磨唧唧他又岂会不知道?他们往时通信,在年少之时,邺无渊的名号那就是无尽,对应他的名字。
四年前,就改了,慕泱。
他们又不是瞎子和傻子,每每通信,慕泱那俩字儿都跟像是在他们跟前炫耀似得,炫耀他心有所属,有了心爱的姑娘,可不碍眼的很。
如今,终于见着正主了,之前又听拂羽絮叨那么多,荣遗可了解情况了。
直来直往,他认为与这样的小女子就不能迂回,越迂回她越躲,就得直接。
“荣遗公子说笑了,将军孝心可嘉,我这也算是借了老夫人的福。”她笑容回归,声调柔柔的说着,真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
孝心可嘉,这等同于一棒子把人给打死了。
荣遗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邺无渊,也不知他听没听到。这若听着了,心不得碎成一片片的?
“说起这孝心来,在下倒是想起了嘉敏公主。这嘉敏公主的驸马,可是大名鼎鼎的源公子,才华出众。源公子的父亲称先帝为皇叔,血脉高贵无比。按理说,这源公子的确也是得称嘉敏公主一声姑姑才是。哪知这世上的情缘就是如此,嘉敏公主与源公子在宫宴上一见钟情,继而结为连理,此经多年,恩爱有加。如今说起,那也绝对是一段佳话啊。而且,嘉敏公主还真笑称过驸马‘孝心可嘉’,每日为她洗面画眉,不知羡煞了多少人。”洋洋洒洒,他声音还不小,走在前头的人肯定都听得到。
阮泱泱暗暗叹气,这荣遗真绝了,说皇室之人,他也不见胆怯,由此可见说的都是真的。
可阮泱泱在盛都这么多年,她还真不曾听说过嘉敏公主和源公子这码子事儿。
“荣遗在说嘉敏?她是能闹腾,如今在北方,冬日里可快活,整天赏雪。就是苦了驸马了,身子骨差了些,还得陪着她疯。”项蠡开口,这嘉敏是他姐姐,他可不最了解情况嘛。
“小人当年在盛都见过驸马风采,一见难忘。后来更听说驸马与嘉敏公主的姻缘佳话,更是感慨非常。”荣遗也立即答话,其他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看项蠡那笑的温和的样子,这事儿就是真的了。
阮泱泱站在那里微微垂眸,荣遗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只不过,她心里头不爽快也是真的,邺无渊这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是怎样,这岂不是弄得众人皆知?
转念一想,没准儿也不是他说的或是表现明显,拂羽那舌头还短吗?
稍稍看了一眼就站在柯醉玥一旁的拂羽,他可不笑的正开心嘛。
深吸口气,莫名有一种身陷囹圄之感,她这岂不真成了‘为老不尊’了?
默默苦恼着,她也不听他们说什么了,步子慢腾腾,她挪到了后头去,也免得有人和她说话。
这应该是头一回吧,人家短短几句话把她搞得沉默了,更像是有些抑郁了似得。
“小姑姑,你没事吧?”从出了郡王府到刚刚回来,她那眼睛都跟藏了一把刀似得。这会儿,真‘偃旗息鼓’了,马长岐还有点儿于心不忍似得。
走在她身后一些,小声问道。
“我有什么事儿?”阮泱泱也不看他,就那么微微垂眸瞅着地面,可不就有事的样儿。
“没事就好。”马长岐叹口气,这会儿也算见识了那位荣遗公子的厉害,三言两语,就捅破了某些事儿。
其实吧,大家都不是瞎子,马长岐也看得出来。
可阮泱泱实打实的是和邺无渊的父母一个辈分,那阮正大将军与已过世的老将军是结拜兄弟,都知道啊。
可谁想,荣遗公子多厉害,直接搬出了嘉敏公主和驸马来,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了。
再说,人家那嘉敏公主和驸马,可能还真有点儿血缘关系呢。
项蠡是累了,要歇息。众人一直步行至他暂住的院子外,恭送他回去休息。
站在远处,见项蠡离开,众人也各自的转身说话,阮泱泱才松口气。
拂羽是真的能说会道,与和郡王谈天,山南海北的啥都能说。
而且,两个人还有个共同的经历,都和魏小墨牵扯过。如今俩人都知道那妖精实际是个男儿身,可不更能‘聊到一处去’?
原想默默地转身回紫荆苑去,她也有些疲累。
却不想,邺无渊就那么在众人视线之中靠近了她身边,“累了?”他问,没任何掩饰,一如既往的声调。
扭头去看他,本想控制自己,但还是没控制住眼珠子,瞪视,之后送给他一个白眼儿。
气恼,又莫名的就不想掩饰,她不痛快,她也不想让他痛快了。
受了个白眼儿,邺无渊还真稍愣了下,随后也就明白了。
这后头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不回头也感觉得到,一个个的,可不就在看热闹嘛。
“生气了?不过,荣遗所言千真万确,并非谎言。”现在,邺无渊猜她,还是猜得准的。
边走,阮泱泱边咬唇,“怎么,将军现在是和荣遗公子同伙,合力来对付我了?”嘿,这话说出来,她就觉得自己跟白痴一样。这不正中之前马长岐给出的招儿了嘛,无理取闹!
邺无渊动了动嘴角,就听到后头有人在暗暗的笑。
“怎么可能,我自然是与你同伙。”邺无渊微微摇头,又回头扫了一眼,警告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连柯醉玥都在抿唇笑,更何况其他人。
齐聚一处,可是不容易,邺无渊这暗慕了四年,此笑话怎么可能不看?
“谁与你同伙,光明大道任我走,与你同伙,岂不上了贼船。”怼人时,她也真是利落。反正都开始‘无理取闹’了,她也不在乎了。
“与我同伙,怎么就上了贼船了?”随着她走,倒是与后头那些人拉开了些距离。当然了,他们想听,也自然是听得到,哪个耳朵都伶俐的很。
“好,你不是贼船,我是贼船,离我远点儿。”小声嘟囔,说完她就噘嘴,是真的气恼了。
“那我就登你的贼船。”他笑着说,也是真的被阮泱泱这会儿的样子逗笑了,她何时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