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冬芽
天好似更加晴朗了些,也就更加高远了些。冬天的天空,无疑是高远的让人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海有多深,或许还能够测量,甚至都可能人去过最幽深的地方。天有多高,却没有人能够测量,更没有人可以越过天,有的人穷其一生探求这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
以目前的认知,人们都很清楚:天,不可测,无边无际。
再广阔的还,也没有资格去跟天比一比,更不用说一争高下。
显然十分满意王石的回答,李逸仙露出了笑容,其中夹杂着一丝狡黠,就像是买肉时,屠夫多找给他一文钱一样,说道:“不急,这种事情可急不来。”
略微有些失望,却隐藏的很好,王石重新躺在了他的小窝里,双手背在头后当枕头,翘起了二郎腿,装作不在意地说道:“还要等多久。”
李逸仙轻佻地说道:“这就要看你望多久了。”
从小雪的前一天开始,王石就已经窥见了气海境的门槛,到现在为止,已经望了一个多月了。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立刻触碰到那片海,并且是拥有那一望无际的海,成为强大的气海境初窥。
魏然的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望不到头,可以说是在所有人之中最强的气海了。拥有了这样一片海,初窥的灵力,就可以比上普通气海境空明的灵力。这样的气海,已经是万中无一的气海。恐怕七大王朝之中,没有几个人能够跟这样的海媲美。
可是,海永远比不上天。
一眼窥海,比不上一眼窥天。
就像是成为天下最富的人已经很好了,但是远远比不上世上所有的财富都在自己的手中。
王石一直都没有进入气海境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不想窥海,他想窥天。于是他放弃了那一片魏然的汪洋大海,想要抬头窥天。
想法倒是不错,古往今来,想必也存在许多震古烁今的天才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七大王朝厚重的史书中却没有存过这样的人。
人的身体就这么大,潜能就这么多。再强的人,也不过是一片汪洋罢了,根本不可能是一片天。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涌出过无数耀眼的天才人物,都没有一个人成功过,从没有人能够窥天,王石又凭什么能够做到?
人终究只是一个人,不可能代表全部,更不可能将自己变成一片天。
现在也只是修行的初步阶段,就想一步登天,直接窥天,实在是痴人说梦。怕是痴人,也不会说出这样荒诞到了极致的梦。
这种事情,只要是稍微懂一点修行的人,都知道是绝对不可能的。修行都是一步一步来的,靠着本身的积累,绝不可能出现突然跳跃的情况。当初丁香借助七十二莲生,也不过是突破到气海境空明而已。
而王石一旦窥天,可算是直接跨越了海,直接颠覆了一切,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世上能够窥天的不少,却绝对没有气海境就窥天的。
另外,就算有这种想法,业没有实现的方法。王石现在只能带着一丝不甘,看着越来越近的魏然的汪洋大海,却无法抬头看一眼无边无际的天。
这也就是李逸仙为什么会说,这就要看他望多久了。要是王石一直都在望他的海,也就没有了再去看天的可能,而王石已经望这片海很久了,好似都无法挪开目光了。
“我又不是瞎子,还能把自己弄瞎了?弄瞎了,还看什么?”
李逸仙微微笑着,说道:“这片海,可是就要到眼前了,你就只能压一个多月了,到时候压不住了,你可就没机会窥天了,只能守着你那一汪可怜的小水洼了。”
也就李逸仙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将一片汪洋说成小水洼。可是要是跟天比起来,海还真的像是一汪小水洼。
带着嘲讽跟愤怒,王石干脆地说道:“要你何用?还不快走?”
李逸仙哈哈大笑了起来,转身离开了,边走边说道:“明天跟我去种树。”
随意地拔了一根草,王石用力地嚼着,就像是咬碎一个人的骨头一样,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想要杀人。原本还以为李逸仙是来教导自己的,没想到是来嘲笑自己的,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要上前砍他一刀。
“不去,没空。”冲着李逸仙的背影不屑地说着,王石闭上了眼睛,仔细品尝着自己心中的愤怒。
第二天,当李逸仙拿着一个麻袋跟一把铁锹,从王石的院子前走过的时候。王石握了握手中的刀,最后还是松了手,去二师兄那里找了个顺手的工具,跟上了李逸仙。
来到后山的一块空地上,望了一眼远方,李逸仙放下了手中的麻袋,说道:“七步一个坑,挖上一千个坑,不深不浅,能放进一只脚就行。”
斜视了李逸仙一眼,王石没有说什么,开始挖坑。
没有动用身上的灵力,单纯靠着肉体的力量,王石也是挖的极快,并且没有什么停歇,近乎是一口气挖了一千个坑,规格完全是一模一样,看样子这几天也是受到了大师兄的影响了。
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花生剥开吃了,李逸仙说道:“去打点水来,一个坑放上一茶壶,也不多不少。”
听着李逸仙的话,却不去看他一眼,王石沉默着行动着,十分麻利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好似是站的累了,李逸仙坐在了一块青石上,像是个土地主一样,监督着王石干活,嚼着花生,时不时地,眯起桃花眼望着远方。
干完了所有的活,王石站在一旁,用沉默来压制心中的怒火。
李逸仙这时才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拖着手中的麻袋,说道:“现在开始种树了。”
解开了麻袋,李逸仙从其中拿出了许多树枝,眯着桃花眼,问道:“怎么样,这玩意儿,熟悉吗?”
看到李逸仙手中的树枝,王石出现了短暂的安静,之后冷冷地说道:“这只能让我更想砍你,你不要把我逼急了。”
不在意地笑了笑,李逸仙说道:“每个坑种一块。”
麻袋里的东西,王石实在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整整六年的时光,就是在这种植物的陪伴下度过的。
装在麻袋里的东西,就是当年鹿角山的鹿柴,现在好像只是砍下来的一块小枝桠,就像些小树苗。
一看到这个,王石自然是想起来自己被安排的命运。不论什么事情都已经被眼前这个人给安排好了,即便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安排,他的心中也是万分的不爽。现在,这种不爽无疑被勾了起来,他就更想报复李逸仙。
几乎是一把从李逸仙的手中夺过了麻袋,王石一把抓出了许多的鹿柴枝桠,开始向着每个坑中栽去。
李逸仙跟在后面,不急不慢地走着,用手中的铁锹将这些坑埋好。
一开始走的倒是挺急的,王石只想快点将手中的活干完。后来,却是慢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鹿角勾起了他的回忆。不得不说,王石他终究是个恋旧的人。
埋上了土,再在上面踩两脚,李逸仙忽然说道:“你知道树木什么时候发芽吗?”
昨天的嘲笑王石还记恨在心,也就不搭理他。
没有得到回应,李逸仙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人们都说万物在春天发芽,其实并不是。当秋叶落下的时候,新的生命就已经在孕育。而在冬天的时候,芽孢就已经发了出来。只是芽孢的有着树皮一样的颜色,没人去注意。人们只能看到春天露出的绿色。
要是你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几乎所有的树,都是在冬天便萌生了芽。这样的芽,整个冬天都在蛰伏,积蓄着力量。就等春风以来,便破壳而出,野蛮生长。”
王石顿了顿,说道:“恐怕等来的不是春风,是冬风。”
要是芽等来的是东风,恐怕整棵树都就死了。王石说的就是自己,要是再望下去,他可就无法窥天了。
李逸仙说道:“那你就要看等多久了。”
显然,李逸仙又说了跟昨天一样的废话。王石有些愤怒,皱了皱眉,又平静了下来,开始继续栽种鹿柴。
种柴,是为了砍柴。
燕归刀法就是靠着这些柴练出来的,想要继续突破,继续砍柴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不知道这柴什么时候能够长好,何时能够继续砍柴。
然而比这个更重要的还是境界的问题,李逸仙让王石继续忍着,不去望那片汪洋大海。要是自己能够忍住的话,还用来找他求助吗?这也就是王石心中愤怒地原因。
埋好了所有的坑,留下了无数的脚印,李逸仙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好似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感叹道:“到时候可是黑压压的一片,倒是有些影响景观了。”
做完了手中的活,王石不再理会李逸仙,向着自己搭好的小窝走去,今天还没有打劫,他还需要继续攒钱。
天天都在做的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不干的时候总有点不适。
看着王石的背影,李逸仙的桃花眼眯了眯,好似在思考着什么,之后展颜一笑,说道:“别打劫了,来这里守着,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到底有没有冬芽。”
停顿了一下,王石扬了扬手,说道:“不看,我还要打劫。”
李逸仙并没有丝毫的挫败感,十分得意地笑了笑,剥了一个花生米,扔到了嘴里,开心地嚼着,背着双手离开了。
走到自己的小窝旁,王石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躺下,转身走到了刚才那片种了鹿柴的地方。
在李逸仙坐过的地方坐下,王石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片新鲜的土地,思考着问题。
想要一眼窥天,首先要不去窥海,可是要将自己的眼睛从一片汪洋大海之中拔出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这可不是闭闭眼睛就能解决的问题,恐怕要戳瞎自己的眼睛。可是戳瞎了自己,岂不是连天也看不到了?
这片海就像是在脑子之中形成的,并且独立存在的东西,根本不是靠任何东西就能抹除的。好似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散功,重新回到凡人,也就是相当于戳瞎自己,自然看不到那片汪洋大海了。
要是如此,更不可能看到天了,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是当年思考怎么砍鹿柴一样,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呆立着,苦恼着。并且还有着时间的限制,要是不能够及时解决这个问题的话,王石也就只能接受那一片汪洋大海。
其实,那一片魏然的汪洋大海也并不差,完全能够让王石鹤立鸡群,甚至能够帮助他成为震古烁今的人物。毕竟那些载入史册,口口流传的人物,气海境的时候,窥见的也就是跟他差不多大小的海。
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就像是明知道有一座金山,你却只能拥有一座银山,虽然已经是发达了,可是心里总是有些别扭。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已经到了傍晚。
心中略有烦躁,再次想起了李逸仙说的话,让他看看到底有没有冬芽。忽然怒从心中起,王石便索性挖开了一个坑,仔细地土吹散,看看李逸仙说的到底对不对。
当最后一口气吹散了一层微潮的泥土后,王石愣了愣,十分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很小,小的可怜,但确实有,一个个黑黝黝的,很小的芽。
确实是一个冬芽。
欣喜与失望并存,因为李逸仙说的很对。
只是这冬芽,跟自己如何不去窥海,期间又有什么关系?
小心翼翼地重新埋好,王石缓缓地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天已经这么晚了,也没有什么心情,便不想再打劫。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那颗冬芽一样,十分安静,蛰伏着,沉睡着,生长着。
夜逐渐来临了,冬天的夜总是更黑一些,星星就更亮了一些。
海依旧存在着,却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