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不知道郑恢弘从哪里得知他捕到了薛寻野并把人藏了起来,可能这个不信任他的alpha会长私下派人跟踪着他,这令程谓升起了一丝反感。
  他扶着脑袋,右手攥着钢笔在铺平的白纸上写下60000000,下面延展开很多分岔线,他像一个熟练运用思维导图的人,轻易就将与六千万人民币同等价值的事物填在分岔线下,再把它们换算成所期待的更高利润。
  在金钱方面,聪明的投资者总是这样头脑清醒。
  “郑会长怎么会天真地认为逮到了这个alpha就能轻松取走他的腺体?”程谓捏着钢笔在指间旋转,不慎把钢笔重重砸在桌面,笔尖甩出一线墨水覆盖在白纸上——踩在分岔线最终指向的总利润数据上,那是个以无数个零当尾巴的十一位数。
  这不重要,昨天、前天、大前天,入不了梦的深夜,程谓都会把这个描绘过上百遍的图驾轻就熟地温习几遍。
  但今天是第一次,他在这个庞大的数值后面写下薛寻野的名字,郑恢弘说他自是有法子摘取薛寻野的腺体,程谓就情不自禁把天平倾向了薛寻野那端。
  一边是思路清晰的资金用途,一边是没有定数的生活发展,此时程谓不再承认自己是个有多聪明的投资者,但有些事在头脑里渐渐明朗。
  他关掉扬声器,攥着发烫的手机贴在耳边,笑声像浇在噼啪烈火中的一场细雨,它们不求浇灭火焰,只想体验被灼烧的快感。
  程谓踩着办公桌沿一蹬,转椅向后轱辘一小段距离,他双腿/交叠搭在桌上,歪头夹着手机,手里握着马克笔将纸上除薛寻野名字以外的字涂抹成黑色。
  他笑着对郑恢弘说:“你可以试试。”
  第27章 你不对劲
  今天不用出任务,程谓下班的时间比往常早了很多,他经过菜市场买了食材拎满两手,右臂搭着在车上嫌热脱下来的西装外套,腾出个指头解开指纹锁。
  衬衫沾着块干涸的血迹,他买的那条鲈鱼太闹腾,鱼贩子处理它时直接甩了他一尾巴血,程谓见不得脏污的老毛病又犯,一进屋就把东西放下,边扯领带边往楼上走。
  床尾凳上扔着条犹带体温的海军蓝西裤,穿衣镜里映有两条比例匀称的长腿,肤色是少见日光的白,陈年的可怖伤疤深深浅浅伏在腿侧。
  程谓挑开束腿腰带的针扣和小夹子,连带着白衬衫一同脱下扔到床尾凳上,捞起件丝质睡袍套上,边系绑带边弯腰看向狗笼子,轻叹一声撑着床沿坐下。
  alpha的易感期比他想象的要难搞,他现在并不限制薛寻野的自由,每天下班回来却见薛寻野拖走他床上的棉被塞笼子里筑成密不透风的巢,极度缺乏安全感的alpha就龟缩在那个软巢里足不出户,每次程谓把棉被拽出来都能探到里面热烘烘的温度,烈焰信息素像藤蔓爬满了整个被面。
  今天他甚至拽不动被子,薛寻野把被角都压紧了,要不是被子里面明显有拱动的幅度,程谓几乎要怀疑薛寻野会被闷坏在里面,他可不想自己整洁的卧室透出一股难闻的尸臭味。
  他起身到走廊给相熟的医生打电话,压低声音咨询对方要怎么对付处于易感期的sss级alpha。
  医生:“出于你的职业关系,我得先理清你说的对付是指?”
  程谓:“不是杀人。”
  医生:“我懂了,你的alpha有没有筑巢行为呢?”
  程谓为这带有专属意味的称呼而慢了反应:“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三天了,这对劲吗?”
  医生:“三天?从常识角度出发,这肯定不对劲……哦我是说,你不对劲。”
  程谓:“你是不是很闲。”
  医生:“别急,你先听我说完,不同等级的alpha在易感期内所呈现出的各方面指标都不同,等级越高指标越高,着重表现在信息素敏感度、畏光性和情绪三方面。”
  程谓:“你上次已经给我科普过了。”
  医生:“是,可是你没做好。家里窗帘都关了吗?不要让alpha接触自然光。”
  程谓自成年后还是头一回被指责,他无话可驳,连忙回卧室把飘窗和落地窗的窗帘关得严严实实。
  医生侈侈不休道:“这时候别的omega信息素对他而言无疑是罪恶的过敏源,他只需要你,不要捂紧你的安抚信息素。”
  程谓揉揉山根,单手解开抑制项圈在笼子前半蹲,为这个烦人的alpha释放足量的安抚信息素,并思索这事儿是不是该由景桉来做会更合适。
  心尖猝然掠过密匝痛感,他想象薛寻野趴在景桉的膝上用乞怜的眼神向娇软貌美的omega撒娇讨要拥抱和亲吻,烦闷得快要将手机捏碎。
  无论alpha或是omega释放安抚信息素都需要保持耐心平和的心态,不掺进杂质的信息素才会起到最大的安抚效果,薛寻野蜷在沾有程谓体香的棉被巢内,里里外外被雪绒花信息素包裹,本该缓解一些易感期的不安,却敏感地察觉程谓的安抚信息素中渗入了几分不平衡。
  他抱着手机编辑消息指导医生:告诉他,易感期的alpha会反复向自己的omega求欢以稳固占有意识,请omega尽量满足alpha的需求,以免积郁成疾。
  医生:薛先生,其实没您说的那般夸张……
  薛寻野:你在教我做事?
  一颗热泪从眼眶滚落砸在手机屏幕上,sss级alpha能力再强也无法止住易感期时无缘无故的眼泪,薛寻野揪住被子抹脸,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感觉到程谓开了铁门将手掌按在他背上摸了摸。
  “他好像醒了,在哭,我要怎么哄他?”程谓请教医生。
  医生搓搓裤腿,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安慰自己并没有违背医德:“他向你发出性.交邀请了吗?不要拒绝他,心灵受挫的高等级alpha很容易出现腺体降级的现象。”
  程谓:“……”
  医生:“如果他边哭边在你体内成结,最好的做法是温柔地亲吻他,切忌用抑制剂阻断他的求欢信息素。”
  程谓五指撑着地面借力起身,抱起床尾凳的脏衣走向浴室:“林医生,你向每一个来咨询alpha易感期的人都这样解释吗?”
  医生:“当然,不过来向我咨询的人并不多,omega大都天生懂得如何安抚自己的alpha……好了,我等下有台手术,有问题可以给我留言。”
  很快林医生收到了来自薛寻野的消息,作为报酬,薛寻野给他发了一份第三医疗所未公开的新型止痛类药剂配方。
  程谓洗了个澡才出来,思绪纷乱使他疲于释放纯净的安抚信息素,索性往身上揉了两遍雪绒花香的沐浴乳,擦干身躯后又抹了层味道无差的精油冒充信息素。
  冬日余晖被浓云偷去,程谓扯开点窗帘,问薛寻野害不害怕月光,薛寻野并不说话,于是程谓又把窗帘拉上了。
  最近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从周日郑恢弘打来的那通电话开始。
  谈那通电话时程谓特意避开了薛寻野,在这之前他无可避免地被薛寻野瞅见了来电显示,国内觊觎薛寻野那副腺体的人那么多,加上他们曾经谈及过这个话题,以薛寻野的头脑不会猜不到他和郑恢弘存在交易关系。
  太多烦心事,程谓没有精力陪一个只把他当泄火对象的alpha耗费时间,他拍拍笼子引起对方的注意:“我去做饭,你饿了就下来。”
  刚拔下床头充满电的手机,郑恢弘又来了电话,这次程谓没回避薛寻野,当着他的面接了来电。
  郑恢弘音色洪亮,穿透听筒戳入程谓耳膜:“程先生,你别忘了委托书一式两份,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违反了协议内容,我是不是能上门索要些应得的赔偿?”
  程谓站在穿衣镜前哂笑:“郑会长说什么呢,您认真读过协议内容了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委托时限为一年,就算我在明年十一月才把委托目标交给您,也不能算我违约啊。”
  在委托关系哪怕对方再强势,权力或地位再大,程谓也非要占主导地位不可。
  他从不做亏本生意,签订委托书时郑恢弘交了五百万定金,程谓有能力在委托时限结束前通过投融资将五百万翻倍成六千万不止,即使违约赔偿一部分损失,他也稳赚不亏。
  郑恢弘显然没料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咬牙切齿地谈条件:“这样,我再给程先生添两百,你这周内把他送到我这里怎么样?腺体摘取的麻烦事儿交给我来做就好。”
  程谓:“两百?郑会长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郑恢弘:“两百万,少说一个字而已,别太执着。”
  狗笼半掩的铁门忽然被人撞开,门栓旁的锁链拖在木质地面发出刺耳的咔啦声响,薛寻野弓身而出,从单膝点地的姿势缓慢站起来的过程,他的目光透过塌在眼前的乱发,像猛兽的舌头森凉地从程谓的后背一路舔舐上omega转过来的脸上。
  唯一与之不相符的是他的眼眶还红着,让程谓不自觉地就为这个使自己乱心三个深夜的alpha释放出安抚信息素,即便它的气味和自己洗过澡后自带的香味毫无差别。
  下一秒他的手机就被阴晴不定的暴躁alpha抽出来砸到地上,郑恢弘还在对面跟他讨价还价,通话就陡然被暴力掐断——不知alpha下了多大的劲儿,机身应声断成两半,空气中还能嗅到一丝儿烧焦的气息。
  程谓还没来得及发火,薛寻野就捋起额发,幽深的眼睛里还藏匿着狠戾,以一个蛮不讲理的态度薅住他的衣领把他往笼子里塞。
  “干什么你……薛寻野你他妈疯了!”棉被巢里像被篝火烘烤过般炙热,尿垫还湿了一小滩,程谓以为那是尿液,碰过垫子的掌心在睡袍上胡乱地擦着,被逼得骂了脏话。
  薛寻野紧跟着钻进来,攥着他的领口逼问:“你他妈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啊?我能听不见你们说话?程谓你人心还是肉做的吗,玩儿了几年杀戮游戏还把脑子给崩坏了?”
  绵软的被褥抵不住铁笼硌在后背的疼痛,视野一片黑暗,灼热的液体接连不断落在程谓脸上,顺着脸庞滑进脖颈和领口里,程谓才知被自己逼迫住狗笼的alpha有多难受。
  他从混乱的情绪中分心挤压信息素安抚哭泣的alpha,扒拉着薛寻野缠在他腰间的手想让对方别哭,唇上就一暖,薛寻野凑上前与他唇舌贴合,碾着他的唇肉哑声质问:“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杀了算了……”
  第28章 悠着点儿
  在炽热的烈焰信息素裹挟下,程谓如同被焚烧成一根高温的秸秆。
  腺体受高度压迫使他不得不蜷曲起躯体形成自我保护的姿势往下滑落,随即被alpha兜着腰身捞回去,铺天盖地的昏暗席卷了他,他是在火海中求救的落难者。
  薛寻野托住他的后颈迫使他仰头接吻,程谓两只手缩在胸前,也被薛寻野单手扣住了两个手腕制约着动作,软巢里的窒闷使程谓偏过头强行终止了这个冗长的吻,撇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息。
  脸上和领口都是薛寻野眼眶里砸出来的热泪,程谓被抓着手不让动作,只能把脸埋入被子里蹭掉双颊的潮湿,终于明白过来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块加厚尿垫被这个泪腺发达的alpha当成了泪垫。
  服了,他养的这是什么品种的流泪狗。
  “好了吗,”薛寻野哽着声儿还故作低沉,滚烫的嘴唇贴在他耳根蹭动,“擦完眼泪我们继续。”
  程谓用肩膀顶开他,背过身缩在笼子的角落里,早上为薛寻野做出背叛委托方的决定时那份轻快的心情重新变得沉重,他像跌入离家前的迷茫,那时他被所有人排挤,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满意,现在只是换了个难题。
  薛寻野火热的胸膛隔着衣物炙烤着程谓的后背,低头在他的omega柔软的腺体上啄吻,眼泪好歹是止住了,标记omega的欲望却愈加强烈。
  但是程谓不点头,他也只敢用尖锐的虎牙在对方腺体表皮磨着过瘾,私心祈盼程谓能记起十年前的事,然后热切而毫无顾虑地为他打开腔体。
  “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交易品?”薛寻野扯掉碍事的棉被,趴在程谓肩头帮他梳理乱糟糟的一头软发,卧室里没开灯,外面的走廊漏进了光,与十年前相似的暗度和从背后搂抱的姿势,omega近在毫厘的脸庞却堆砌着他所陌生的锋芒。
  程谓揣在腹前的两手暗暗将绑带拧成死结,施力于背部重重砸向身后的alpha,挣开束缚后攀着铁门爬出笼子,踉跄着摔坐在床边伸展被alpha的体重压得麻.痹的下肢:“没有,交易取消了。”
  飨足安抚信息素的薛寻野也从笼子里爬出来了,挨着程谓坐到厚绒地毯上,再抱起他的omega放在身前环着,熟门熟路从抽屉里摸了盒徽商抽出一根叼在嘴边。
  “别在我房间抽烟……算了,给我也来一根。”程谓张嘴正欲含下薛寻野递来的烟,alpha突然收回手,取下自己叼着的烟塞程谓唇边。
  “烦不烦。”程谓用舌尖卷了卷湿润的滤嘴,转头微抬下颌示意薛寻野,“打火机。”
  一抹火光被薛寻野拢掌点亮,两根烟凑在火苗中同时燃起,松开打火机前薛寻野撩起眼帘看向垂着眼睫的程谓,omega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嘴边呼出一缕细长的白雾,那张侧脸就变得模糊了。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薛寻野右手肘往后搭在床沿,左手指腹摩挲程谓睡袍的滑软布料,现在这个宁静的时刻才让他恢复点理智,“郑恢弘怎么跟你说的,六千万酬金是吧,再添两百万?程先生野心不小,你一不打算让我加入你的团队二不喜欢我不跟我打炮解决发情期需求,笼统点说我在你这里就是条没用处的狗,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会为了我放弃六千二百万?”
  程谓被香烟里石斛爆珠的浓甜呛了嗓子,轻咳两声后甩开薛寻野抚上他后背的手,夹着烟用拇指揩去了下唇的湿意,翻身站起来将地上躺着的断裂手机踢到薛寻野脚边:“手机里存有我和郑恢弘上午的通话录音,我拒绝得明明白白,你有能力摔碎我的手机,不妨试试把它拼回去验证我说话的真实性。”
  向来懒得为自己辩解的omega也只会漫不经心地说两句不轻不重的话让alpha辨别真伪,程谓抬脚往门口走,想起了什么,又在光暗交界处回了头,秀颀的身影在地面拉长:“相信我的确是件难事,你也别勉强。”
  薛寻野眼神一颤,光束中程谓的腰板笔挺,他想到的却是那天从制药厂负二层的角落里找到程谓的场景。
  他在那时的omega身上找到了十年前的影子,抱着枪械卷成团状的程谓一察觉到他的信息素就听话地偎进他怀中,于是薛寻野知道程谓其实还嵌着段没让人发现的弱骨。
  离开制药厂前,他把剩余的子弹全部打进那副克隆腺体中,贴有标签的容器被炸得粉碎,再没人能发现程谓想守住的秘密,那位姓楚的警官也别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晚些时候薛寻野出去了,他在玄关多逗留了片刻,程谓坐在沙发上摆弄那只破手机,薛寻野开合鞋柜门弄出动静,程谓头也不抬地平淡道:“想走就走吧。”
  薛寻野甩上门走了。
  sim卡落在手心,本就断成两半的手机再度被人类摔在地上,程谓泄愤般用脚掌碾过机身,扬着睡袍下摆走上二楼,抄起枕头边的手枪冲空荡荡的狗笼子打了两枪。
  腺体袭过刺痛,程谓抱着后颈卷在床上,他的痛阈一直很低,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了那么多年。
  “vul……”
  最近总是频繁想起这个名称,好像呼唤那个潜意识中的alpha,疼痛就会轻一点。
  沉沉夜色下,一个黑影闪进药店旁的深巷里。
  薛寻野摘下兜帽,咬开针帽将抑制剂注射进腺体附近,等体内的燥热稍有缓和,他把空针管往野猫扎堆的垃圾箱里一扔,兜起卫衣的帽子扣到脑袋上挡光。
  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帕尔纳酒店的位置,途中给魏韩云去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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