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陵湛恼得回句不知道。
  木架子上放面盆架,灰暗的夜色笼罩四周,亦枝顺便洗了把脸,拿干帕子擦脸上的水珠。
  她察觉到陵湛身体的异常,手上动作一顿。
  亦枝干布擦擦手,笑道:“没事,大抵是用了我的血,气血过足,龙族血液一向如此,我以前还以为只会对大人有作用,倒没想过会让小孩有反应,不关你的事,要不然师父抱抱?”
  “都说了不用你管。”他大步回了床。
  亦枝忍俊不禁,丢下布帕,随在他后。
  说来他在凡间已经是算是个小少年,但性子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就是小孩。
  夜色渐深,周遭寂静,设在院外的禁制传来一丝波动,亦枝的脚步慢慢停下。
  有人来了。
  两个人。
  她说:“陵湛,师父出去一趟。”
  第7章 一些往事
  亦枝和姜竹桓在一起有几年,知道他那张脸是真的不错,清隽有加,眸冷禁欲,品行又端正,如皎皎明月般可望不可得,引了不少女孩芳心暗许。
  但这人不是善茬。
  他对人族或许有仁慈之心,毕竟亦枝从没见他杀人。可他极其憎恶妖魔之道,见到就要使手段杀了,即使是当着李宛和她这等弱女子的面,剑下的血腥也从没少过。
  她那段时间里法力尽失,身体弱,磕碰到就发青,回不去秘境,只得先寻人庇佑。
  他就被她赖上了。
  龙族到底是本性难移,特别是面对他那种面上瞧着冷淡,衣下肌肉却结实如铁的。
  男人和女人间的那些事总少不了一方主动,她玩乐惯了,并不介意当这个角色。
  两人关系好一些后,她就常常避着李宛,挑着他修炼的关键时刻,俯身亲自示范他女子哪里最软和,再调戏一声他的手真好看,想要借着用用。
  他清心寡欲,不为所动,只会闭着深黑色的眼睛淡淡说句自重,亦枝是爱笑的,总忍不住笑,于修仙有成者而言,眼睛没那么重要。
  她那时虽没灵力,可他设下的禁制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作用,龙族天生就是这方面好手,禁制结界根本奈何不住。
  姜竹桓也曾怀疑她是妖,不过她用柔软的身体告诉他,她只是个对他有意思的普通人。
  他最开始没有反应,甚至还不想李宛发现他们两人的动静,李宛进屋打扫时,他会皱眉带她一同隐身,让她安分些,等李宛走后立即出去。
  她自然不可能走,便是什么都不做,也会搂他脖子,缩在他怀里睡过去。等一觉醒来时,他也没离开,只是皱眉单手抱住她,怕她突然摔到身体,会承受不住他的护体灵气。
  姜竹桓对妖没好脸色,却也不会伤人。
  李宛同姜竹桓一起,是要去寻她被山匪劫走的未婚夫。
  她才是真正的凡人,不知道他们每天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在干什么,也察觉不到。
  姜竹桓不容易被引诱,亦枝大部分时间也只是靠在他怀里睡觉,不动声色以他的灵力做补。
  若不是他杀敌太多引起报复中了情药,他们还不一定会有什么。
  她也再次确信,男人都一个德行。
  亦枝喜欢人,男子女子都一样。
  姜竹桓不会掺和进女人间的谈话,他在一旁打坐修炼,亦枝也当做什么没发生。
  她顺理成章待在他身边两年,走火入魔让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离不了他人庇护。
  他觉得她是凡人,亦枝也没多说,毕竟再怎么想他也只是被勾引,换了哪个小妖来都一样。
  再之后没几年,他们行至秽安岭,一时不慎被魔君的下属设计下毒,等意识到不对劲时,脑子已经开始模糊,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李宛未婚夫没找到,人先没了,亦枝灵力那时才开始恢复没多久,不仅救不下她,连自己也差点没了性命——姜竹桓那时的剑抵到她脖颈,都已经划下一道浅如细线的血痕。
  该庆幸的是她命好,他头痛欲裂,手在抖,迟迟都没刺下那一剑。
  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还记得,清醒后的姜竹桓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她做的。
  正如她从前所想,她和姜竹桓之间只是露水缘,亦枝后来也不过是疏忽才中他一剑。
  他们相识时皆化名以对,他也只是提过一次真名,导致亦枝刚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没想起来他就是名声极好的竹桓道君。
  也难怪魔君的人会对他动手,像他这种斩杀妖魔无数的正派人士,不动手才怪。
  亦枝是无所谓旧情往事,姜竹桓想杀她又怎样?反正他奈何不了她。
  两人互不相欠,亦枝现在想要的也只是姜家那把无名剑。
  可他那里不用管,陵湛的想法,她却还是要顾的。
  虽说陵湛到现在都没承认她是他师父,但要是让陵湛知道自己以前的德行,指不定气得和她断绝师徒关系,她不想闹这种事,那只会影响到陵湛日后的修炼。
  打打杀杀的事她已经没兴趣,平日不刻意隐藏行踪被人发现说得过去,但她回陵湛屋里时一向谨慎,姜竹桓没可能发现她。
  既然不可能是她,那就只能是别人引来的麻烦。
  亦枝对陵湛院子周围地形十分了解,哪里能藏人她最清楚。
  四周静悄悄,姜苍特地穿了黑衣,鬼鬼祟祟。
  他似乎是来找亦枝算账的。
  亦枝轻而易举地找到山石后藏着的姜苍,捂住他的嘴,反手便紧紧把他压在石头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姜苍倏地一惊,要挣扎之时,被她柔软身体贴得严实,结实后背都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挤压感,软得不像话,他哪经历过这种事,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亦枝只觉最近这些年的孩子越发闹腾,陵湛好歹只是性子别扭,她说什么他都听,做错了还会红眼睛说明明她自己不讲清楚,姜苍立马就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也不怕她杀人灭口。
  她藏住他们的行踪,眼睛望着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走近,姜竹桓停在屋外的平地上,朝陵湛院子里面看了一眼,没发现异样,又慢慢收回视线。
  他手里没拿剑。
  月光皎洁,衬得夜色浅了几分,亦枝讶然,心道句怪了。
  这男人一把斩魔剑从未离过手,如果他是追着姜苍过来的,就算没猜到是她,能直接过来,那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这般不加防备,实在不像他慎重的性子。
  姜竹桓着一袭干净白衣,眸色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亦枝也没看出些什么。他惯来如此,谁也探不懂他的情绪。
  姜苍也看到姜竹桓,他顿时就怒了。
  亦枝突然传音给姜苍,让他安静别说话。
  姜苍是暴脾气,不听她的。他开始胡乱挣扎,看脸上凶狠的架势是想要出去对峙。
  她头疼,不想惹麻烦,直接拎着他离开,只留下一丝不怎么明显,却又能让人察觉他存在过的痕迹。
  以姜苍的修为,不可能瞒过姜竹桓。要是放任他们在这打起来,一定会闹出动静,姜家守卫又不是放着来看的,日后定会严加巡视,陵湛这地方偏僻,适合修炼,被打扰了可惜。
  亦枝把姜苍带到要出府的必经之路上,和陵湛住的地方离得远,旁边有处安静山林。
  她一到就松开手,姜苍落地之时没站稳,踉跄两步,他扶着粗壮的树枝,气笑了,道:“你找死!”
  亦枝手轻背在身后,道:“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但姜竹桓一会儿会过来是实话,他可不是省油灯。”
  姜苍冷笑:“姜竹桓竟敢跟踪本少爷,他以为他算老几?真以为做了一天宗主就能无法无天?本少爷饶不了他。”
  亦枝心想他等着被姜竹桓教训倒是真的,如果不是她及时带他离开,姜竹桓迟早察觉他是来找她。让他别轻举妄动引人怀疑,他倒好,直接把人给她引过来了。
  亦枝折了条树枝,抛给他,让他自己护身用,“小傻子,不要说见过我,记得闹大点,告诉你爹娘,是姜竹桓把你绑出来的,要不然堵了你以后的暗道,看你怎么跑出来。”
  姜苍抬手就打断她丢过来的东西,“你叫谁傻子?要不是得找你商谈怎么对付姜竹桓,本少爷才不过来!一百年前秽安岭发生了什么?直接说,本少爷不想浪费时间……”
  亦枝叹口气,姜苍还没反应过来,她纤长的手指突然伸向他,扼住他的脖子,把他身体紧按在粗壮的树干上,打断了他的话。
  姜苍一惊,立即反抗,亦枝的手收紧,他没想到她会来真的,被扼住的喉咙一点点缩紧。
  他手上下乱动,窒息的死亡感瞬间侵袭他,在亦枝放手之后才得以缓解,一张俊俏的脸在月色下憋得涨红。
  亦枝对美人脸没什么抵抗力,摇头淡道:“该做的事没做好就来敢找我,你胆子倒大,这是个小教训,若再有下次,你等着吃苦头。”
  她并不想让姜竹桓发现自己和姜家有联系,那男人精明,迟早会查到她目的。
  他扶着树呛出狼狈的眼泪,声音打破林子里的寂静,惊动巡逻的侍卫。
  “我不杀你是没必要,但不代表我能允许你乱来,”亦枝捂着自己被抓伤的手,“你娘信姜竹桓比信你多,但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爹你脖子上的伤这是姜竹桓做的,当然你不说也无所谓,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亦枝听到树林中的窸窣声响,往后退一步,消失在这片林子里。
  姜苍半跪在地上,手撑住地,嗓子都快咳哑了。
  赶来的侍卫拔剑相向,发现是他时,脸色都变了几变,谁都知道他昨天离家出走闹出的事,他们赶紧去扶他,问道:“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
  姜苍喘着粗气,甩开他们的手,“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不知好歹的女人,亏他此次前来给她个机会投诚,日后他定饶不了她。
  侍卫都知道他的暴脾气,自不敢多说,纷纷应下。这帮人心中都存疑虑,姜苍身上都是护体之宝,应该也没什么人能伤得到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难不成又要闹离家出走?
  姜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离屋的事,跌撞两下就把人推开,自行离开。
  他骂骂咧咧,一旁侍卫满头雾水,又不敢问,只得私下在后护送姜苍回去。
  这场喧闹没持续多久,其他巡逻的侍卫在检查一通之后也离开了,林子里再次恢复安静。
  斑驳树影倒映在坑洼地上,微风吹响沙沙声,半晌之后,一个人影慢慢走近,他蹲下来,捡起那截被打断的树枝。
  第8章 离我近些
  亦枝没在外面多待,陵湛这孩子容易想多,她一插手别的事他就能脑补出各种各样她想都不会想到的事,实打实地爱生气,天天都得哄着。
  但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夜空被乌云笼罩,陵湛窝在被子里没动静。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熟悉味道,亦枝站在床边,先舔了舔手上的伤口。
  她上次走火入魔时正处孱弱之际,伤了本体,身体也变得极易受伤,但姜苍也算有些本事,能靠近伤到她的还真没几个,大抵是身上带了什么好东西。宗门子弟都这样,如果不是陵湛不喜欢灵器仙器,她都想瞧瞧姜苍身上的宝物多值钱,扒了给陵湛也好。
  亦枝转身去打开榆木柜,摸黑帮陵湛挑了条里裤。
  她慢慢走回去,坐在床边,手轻轻扒开被子一角,看到果然没睡的陵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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