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前任现任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仅仅只是在东方露出一小片笑脸，就已有万道霞光喷薄而出，那红彤彤的颜色就好像一块擦的发亮的铜。阳光照耀之下，雄城金陵仿佛喷薄着金光的天国神都。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虽然赚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谪仙楼”的李掌柜还是起了好绝早，首先把那面金子招牌擦拭的纤尘不染，然后又卸下了隔窗板，准备开始今天的生意。
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掌柜赶紧迎上，热情的躬身行礼：“楚相公……楚大人安好。”
“李掌柜好。”楚华文面带微笑的对这个相熟已久的酒楼掌柜说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你我是老朋友了，别用官称，还是叫我楚相公吧，听习惯了。”
现在的楚华文已非昨日的吴下阿蒙，位列尚书之职，正经的朝廷大员部堂高官，却依旧平易近人亲切随和。出来的时候连轿子都没有坐，仍然保持着原本的简朴本色。
“前番托李掌柜办的事情怎么了？可有些眉目？”
楚华文虽已是部堂高官，却没有一处宅院，居住实在不便，所以才专门委托“谪仙楼”的李掌柜打听打听，看看附近有没有要出售的房产，准备买下来自己居住。
“楚大人……哦，不，楚相公交代的事情，小人怎么敢怠慢？已打听了几处宅子。”李掌柜百般殷勤的说道：“御道东边有一处大宅，三进的院落，五檩的正屋总共八间，还有左右厢房十二间，后厨、马棚一应俱全……”
“御道那边的房产应该不便宜吧？”楚华文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好的地段儿，得需要多少银钱？”
“这处宅子地段好，房子也是近年来新修的，屋主开价七千两银子。”李掌柜说道：“这个价码……说实在话确实不算便宜，但也不是很贵，行情摆在这里，就算是砍价也砍不下多少……”
御道天街附近本就是南京城的“高档社区”，居住着非富即贵，价钱自然高昂。但贵有贵的道理：那一带距离皇宫很近，是官员们买房置业的首选。
但七千两的价码，却让楚华文望而却步：“好是好，终究是太贵了，我实在买不起，还有便宜些的么？”
“金角街那边倒是有处便宜的宅院，只是稍显偏远，却胜在占地广阔房舍也很不错。我已仔细打听过了，只要三千八百两就能买下来。”
“三千八百两？这么贵？”
长安居，大不易，南京城的宅院房舍本不便宜，动辄几千两银子，对于楚华文而言实在是一个无法接受的价码。
“我的楚相公啊，三千八百两已经是真心不贵了，要不是那房主急于脱手，同样的房产便是四千两也不见得能买到手呢……”
楚华文苦笑着说道：“我也知道这是个实在价，只是我依旧买不起。因为我真心没有那么许多银钱……”
“楚相公说笑了，谁不知道相公出手豪阔？如今又做了大官儿，怎么会缺少银钱？”
楚华文这人风光体面，素来出手豪阔，现如今又是朝廷高官，怎么可能置办不起一处像样的房产？只是楚相公为人低调不喜张扬罢了——至少李掌柜是这么认为的。
以前出手豪阔，那是因为不得不那么做，虽然大旗军给了他足够的活动经费，但他却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来用。置办房产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动用李大帅给的“公款”，必须掏自己的腰包。
但是，楚华文是真的没钱真的穷。
虽然已是尚书大人，但朝廷的俸禄从来都是直接“打白条子”，楚华文又不屑于贪污钱财，至今还是两袖清风一身穷命，当然也就置办不起京城的宅院了。
“李掌柜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手头上只有千把两银子，这还是向同僚借的呢。”
千把两银子……那只能买城墙根附近的房产了，而且根本就买不了上好的大宅院，充其量也就是个买个五间旧瓦房的中等小宅而已，但那里交通不便，实在不适合楚华文这样的高官居住。
知道自己根本就买不起京城的房产之后，楚华文不得不放弃购置宅院房产的打算：“说不得也只能继续租房来住了，这附近有没有合适的租处？”
“若是楚相公想租房来住的话，那就好说了。”李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家老宅就一直腾空着，若是楚相公不嫌寒酸的话，尽管搬过去住好了。”
“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租金……”
“楚相公是何等样人？绝对是天上的文曲星君转世，能住进我家里去，便是给了小人天大的脸面，说不得我家也能沾一沾相公的斯文气，子孙后代或许还能出一两个读书人呢。楚相公只管去住，租金什么的是万不敢收的。”
“租房居住，收取租金本就是天经地义……”
“说甚么租金不租金的，那是在打小人的脸呢。”李掌柜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家的老宅确实有点寒酸，只有里外两进院落，前三后四的正屋，连个轿房都没有。只怕楚相公安排不开呀，平白的委屈了相公的家眷……”
在李掌柜的心目当中，楚华文这样的俊彦才子，又是朝廷高官，还和大旗军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肯定早已是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便是家里的仆役婢女肯定也有不少，那么小的一处宅子，又怎么够用呢？
听到“家眷”二字，楚华文的神情很明显的黯淡了一下，旋即又很快恢复正常：“我没有那多家眷，只有我夫妻二人，且发妻不在身边……”
“哎呀呀，楚相公这般人才，想来夫人一定是绝顶标致的大家闺秀。如今相公飞黄腾达，也改让夫人来京城享福了……”
“我那夫人本就是城中，只是我们已……算了，不说这个了。回头你带着我去老宅看一看，我也好尽快的搬过去……”
租住李掌柜的旧宅之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李掌柜百般热情千般殷勤的引着楚华文进了“谪仙楼”。
“李掌柜呀，你这谪仙楼的生意还不错吧？”
“托楚相公的福，生意还算过得去，只是不如以前了。”
“这话怎么说？”
李掌柜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鼓足勇气说道：“楚相公我是谪仙楼最大的恩主，小人也就斗胆直说了吧。以前楚相公领导江南学社的时候，这生意自然是好的没话说。自从楚相公不在了之后，这生意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这是为何？”
“哎，我这谪仙楼本就是沾了江南学社的光，按说我不该对相公说起这些……既然相公问起来了，小人就斗胆说起大嘴的话，这钱老大人可不如您楚相公好伺候啊！”
现如今的钱谦益，是江南学社的荣誉社首，差不多相当于以前楚华文的地位。但是这位钱谦益钱老大人，却很难伺候。
他总是摆出一副文坛宗师的架子，非常注重享受，稍微有些不满意就处处刁难，搞的“谪仙楼”一连换了好几个厨师，甚至还不得不按照钱老大人的意思，专门请了几个美貌伶俐的丫头换下了以前的伙计……
“要我说呀，这江南学社本就是楚相公一手创立，就不应该离开。那钱老大人虽然有文坛宗师士林领袖的名望，却不如楚相公多亦……”
楚华文微微一笑：“我今日来，就是要找钱文宗商议事情的，顺便帮你说说这些个事情也就是了。”
“多谢楚相公，这全天下的读书人，若都如楚相公这般平易近人可就好了……”
在李掌柜的引领之下，楚华文来到了“青莲阁”。
这“青莲阁”一直都被江南学社当做“大会议室”使用，原来还算宽敞明亮，为了迎合一众的读书人，李掌柜还专门购置了笔墨文具供学社中人使用。
再次来到这里，楚华文才惊讶的发现，这“青莲阁”早已改头换面，不复当初的情形。
现在的“青莲阁”明显又经过一次大规模的装修，显得更加富丽堂皇。
迎面摆着一座硕大的四扇屏风，上书“为国筹谋”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墙壁上悬挂了很多明人字画，桌子上也多了些玉器摆件，虽然尽显斯文之气，但却显得有些矫情做作。
最让楚华文感到诧异的是，原本还算宽敞的“青莲阁”正中竟然被隔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隔间儿。
“钱老大人说，外面这大的一间，是用做议事之用。”
“那小的这一间呢？”
“也是用来议事。”
楚华文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作用相同，为什么还要分隔成一大一小两个房间，这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钱老大人说，学社中人议事的时候，就用大的这一间。小的这一间，由他和几位主事的相公专用……”
钱谦益虽然已经不是官员了，却把官僚作风带进了江南学社，竟然还和学社当中的骨干分子弄出了一个“专用办公室”！
以前的江南学社可不是这个样子！
就在楚华文暗暗皱眉之际，外面已经响起阵阵脚步声，李掌柜小声的提醒道：“钱老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