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秘密天大
南京，大元帅府。
银雀儿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毛笔，面前的白纸上写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等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蒙童的信手涂鸦，几难以辨认。
《百家姓》是孩子们开蒙的基本读物，这几天来，金雀儿正在教妹妹银雀儿读书写字。
仅仅只是十几个最简单的常用字，就花费了三四天的时间。虽然银雀儿已勉勉强强能认出几个字儿了，但却写不好，若是仿照字帖还能比猫画虎的“描绘”出来，默写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韩，韩师傅的韩……”就象个私塾先生那样，金雀儿拿着一根小竹指大喊着：“韩字怎么写？就是韩师傅的那个韩字……”
“韩师傅我知道，但这个韩字……”都要把笔头子咬烂了，银雀儿还是默不出那个韩师傅的“韩”字。
“伸手……”
看看姐姐严厉如霜的面容，银雀儿怯怯的伸出手去……
“啪啪”两声脆响，早已打肿的手掌上顿时新添两道淤痕。
为了教妹妹读书认字，金雀儿是真的发了狠，每次都是真打。
这几天来，光是“竹笋炒肉”就吃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手掌被打的象个发面馍，连笔杆子都握不住了。
“休怪我心狠，这是对你好，若不认字便是睁眼瞎，以后终究是没有出路的……”
银雀儿的眼里噙着泪，小声的嘟囔着：“为啥一定要我读书认字？这韩怎么写和我有甚的相干？韩师傅都不会写呢，干嘛一定要我来写……”
伙房的韩师傅，就是韩福财的老爹，根本就是个不认字的大老粗，不照样可以做个厨子么？而且还吃的白白胖胖，怎么能说是没有出路呢？
连韩师傅本人都不会写这个“韩”字，凭什么一定就要我会写呢？
这个说法几乎把金雀儿气的要发疯了，本能的举起手里的竹条，看到妹妹畏惧的眼神之后却又不忍心真的打下去，只能坐到她的身旁，完全一副苦口婆心用心良苦的口吻：“读书认字肯定是有用的，要不然的话，那么多的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又是为了什么？不是就为了以后的出路么？”
“我又不想考功名中状元，读书做甚？”银雀儿理直气壮的说道：“咱们大旗军当中，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不照样是威风凛凛的大英雄么？”
说起大旗军的时候，银雀儿总是习惯性的加上“咱们”这个前缀，就好像整个大旗军根本就是她的私人武装。其实这也是很多大旗军军属最本能的想法：大旗军是属于我们这些人的
不管大旗军到底属于谁，至少有一点银雀儿没有说错，那就是大旗军中的很多军官都和她一样不识字。
不识字照样可以打仗立功，照样可以成为名动天下的大英雄，由此可见，将来有没有出路和认字与否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大旗军中人才济济英雄辈出，军功卓著者多如江中之鲫，这是事实。
但是，金雀儿却知道另外一个事实：大旗军的士兵全都是三头六臂的英雄好汉？还是说大旗军的将官都是英明睿智的战神？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作为李吴山最贴身的人，金雀儿经历了大旗军从创建到崛起的全部过程，对于大旗军的底细知道的最清楚。
什么天下第一强兵，什么大明无敌虎贲，都只不过是外在的光环罢了。剥去这层光环直接看本质的话，大旗军的将士基本上就是最寻常的乡农、手艺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是李吴山带领着他们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把他们打造成为报国抗清的英雄。
从本质上来看，大旗军所取得的所有胜利和荣耀，全都应该归功于李吴山这个人。
“若是没有老爷，韩福财、张大娃、杨树林还有李绍他们这些人，不够是捏锄头把子的乡农而已，他们的一切都是老爷给的。若是没有老爷，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银雀儿顶了一句嘴：“那就永远跟着老爷好了。”
这句话把金雀儿噎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终于说道：“难道你就一辈子跟着老爷么？”
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总有自己的家庭，怎么可能永远活在李吴山的阴影之下？
古人早婚，按照当时的传统观点来看，银雀儿的年纪已经高到了山梁上，象她这般还没有出嫁的女孩子简直就是个“老剩女”。同龄的女子孩子都生出来几个了，她还是李老爷的一个小丫鬟而已，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依旧如此，并没有任何改变。
天真烂漫的银雀儿性情随和脾气憨直，无忧无虑的从来不为将来打算，但精明细致的金雀儿却不能这样。
若是老爷真的收了银雀儿，无论是做个侍姬还是小妾，都是可以接受的。对于一个丫鬟来说，这已可以算是个不错的出路了。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吴山却从来都没有碰过银雀儿一下，这就让姐姐金雀儿更加的为她担忧了。
自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人，普天之下恐怕没有谁比金雀儿了解的更加深刻。老爷的心中装着多么宏伟的抱负，也就只有金雀儿能稍微知道一点点儿。李吴山李老爷这个人，不是一句盖世英雄就能概括得了的，而是要改天换地做前无古人之事。
相对于李吴山来说，当世豪杰这的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李吴山的大，反衬着银雀儿的小，无论是心胸气度还是地位影响，两者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偏偏银雀儿还在做着一个美梦，一个痴心妄想的美梦。
她想成为老爷的女人。
在金雀儿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所以，她才希望妹妹读书认字，好赶紧找个不错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成就家庭。
有些话，只有嫡亲姐妹之间才能说得出来，金雀儿觉得有必要戳破银雀儿的美梦了，免得她总是做白日梦：“咱们老爷是大元帅，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便是皇帝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你算个甚？端茶倒水的下人而已，还想着匹配老爷？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和李吴山之间的关系，这是银雀儿的逆鳞，碰不得的。
就算是姐姐，也不行。
银雀儿的脸色登时就涨的通红，仿佛咆哮一般的嘶吼着：“我就是想做老爷的夫人，还要给老爷生娃娃，怎的了？”
刚才就已经被妹妹给气坏了，听了这句话，金雀儿已经被气傻了，竟然被妹妹的野心给吓到了，一时张口结舌言语不能。
能够成为侍姬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能给李吴山做个小妾，那简直就是老天爷的格外照顾。夫人？这已不是什么痴心妄想，根本就是白日做梦胡说八道。
以自家老爷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天下的美貌女子还不是随意挑选？将来的“李夫人”要么就是出于名门望族，要么就是生于王侯将相之家，凭银雀儿也想当正牌子的“李夫人”，真是异想天开的可以。
当初，浙江的潞王想要给李吴山做媒，让他娶个身份高贵的宗室女，李吴山都懒得搭理。若是娶了个丫鬟做原配夫人，岂不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是这么个开法。
但银雀儿对不认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么离谱，她信心满满的说道：“老爷说过，一定会给我一个将来……”
李吴山李老爷确确实实对银雀儿说过这句话，但老爷却从来都没有说过要娶银雀儿做夫人啊。从现实角度来看，这件事根本就是没可能的。
“老爷说过要给你一个将来，也没有说过要娶你，你误会老爷的意思了！”
“我没有误会！”银雀儿大吼了一声，旋即就又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老爷对我很好，他就是这个意思，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意……”
李吴山确实很宠银雀儿，但要是说起这种事……根本就是银雀儿的白日梦。
“说起对老爷的了解，恐怕没有谁能胜过我……”
金雀儿说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作为李吴山的贴身丫鬟和私人秘书，他知道李吴山的很多秘密，对于李吴山的了解程度最高。
但是，妹妹银雀儿却第一次反驳了她的这个想法：“不，姊姊，你错了，老爷最大的秘密连你都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老爷所有的秘密我全都知道……”
“姊姊知道老爷的来历么？”
听了这句话，金雀儿的表情顿时呆住，眼睛瞪的溜圆，就好像是活见鬼了一般，死死的盯着妹妹银雀儿，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你知道？老爷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是老爷最大的秘密，除了老爷之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比天还要大的秘密！”银雀儿洋洋得意的说道：“这个秘密，只有和老爷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知道……”
一直以来，李吴山的来历就是一个无解的谜团，谁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目当中，李吴山李老爷的出身非常清晰，他就是来自京畿附近一个叫做大旗庄的乡村，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
但金雀儿却知道老爷的来历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那些旷古凌今的本事，那些闻所未闻的学识，还有未卜先知般的神鬼之能，所有的这些充满了神秘气息的东西，归根到底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李吴山的来历！
自家的这个李老爷，到底是神魔还是仙佛，究竟是何方神圣，一直都是金雀儿始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她也知道这就是老爷最大的秘密。
金雀儿怎么都没有想到，如此重大的秘密，天真烂漫的妹妹竟然会知道。
答案即将揭晓，金雀儿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通身上下的八万四千根汗毛都已倒立了起来，不知不觉之间，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了。
她本能的想要直接问起，却突然奔出门去，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高喊了一句：“来人。”
“在！”
从月亮门出闪现出一个影子，那是一个手持长矛的大旗军士兵。
这大元帅府，戒备森严，明哨暗哨无数，还有流动岗哨和执勤的卫兵，全都是最忠诚可靠的老兵，而且全都是出自大旗庄，是可以绝对信赖的嫡系。
“清空这里的所有人，封锁前厅后院所有出入口，以我这里为核心，百步之内绝不允许有任何人靠近。”
“是。”
“若闲杂人等试图接近这里，不论他是谁，不必报我知道当场格杀即可。”
“是”。
“小翠儿。”
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子应声而出，仿佛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
这个叫小翠儿的女孩是第一批绝死锄奸勇士之一，绝对的忠诚死士。
“守住这道月亮门，五十步之内不许有人靠近，否则的话格杀勿论，不论他是谁，直接杀掉，千万不可以留下活口。”
“明白。”
彻底清空了这座房子半径百步之内的所有人等，连续布置了两道封锁线，谁也不可能听到这里的只言片语了。但金雀儿还是有点毛骨悚然般的惊惧感，唯恐被别人偷听了去，关闭了窗子闩上了房门，又神经质般的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所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确认了绝对安全之后，金雀儿的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反射着烛火的光芒，闪耀着瓷釉般的光泽。
就好像是一条被抛上沙滩的鱼儿，金雀儿完全是在用嘴巴呼吸，她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响的那种声音，太阳穴处的血管疯狂跳动。
她觉得嘴巴又干又涩，嗓子里好像塞进一团硬渣渣的猪鬃，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大口大口的粗喘着，说话的声音不仅变了腔调，而且语气极其古怪：“你真知道老爷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银雀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快……快告诉我……”
银雀儿歪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老爷曾经说过，这是他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老爷说你可以知道，但是在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之前，老爷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当然想知道，你快告……”话说了一半，金雀儿突然闭嘴，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老爷要妹妹银雀儿为的这个问题就是：你真的想知道啊？
这个问题看似是画蛇添足的废话，但却蕴含深意。
你真的想知道我最大的秘密吗？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你能承担知道这个秘密的后果吗？
在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金雀儿很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这句话的份量，就在答案即将揭晓的时候，她反而怕了。
因为她知道后果必然极其严重，自己还没有做好承受这个后果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她又退缩了：“你想不要告诉我，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知道这个秘密，我应该再好好的想一想，你千万不要对别人乱说哦……”
“这是老爷的秘密，就算是把我打死了，我都不会说出去！”
金雀儿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朝着远处高喊了一句：“解除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