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还爱我吗，程砚宁问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
  操场上锻炼的学生越来越少，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夜深深，越来越安静。
  就在甄明珠觉得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听见程砚宁突然发出了一道轻轻的叹息，尔后，声音特别柔和地问：“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累？”
  “……”甄明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女孩清润漆黑的眸子，毫无征兆地撞上他的视线，那一瞬的讶异，让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触及他眼眸里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甄明珠有些突兀地低下头去，小声絮语，“是挺累的。毕竟你学习那么好，那我想配得上你也得好好学嘛。不过学了知识都是自己的，所以我不后悔，还得感谢你……”
  “呵~”
  程砚宁发出极轻的一声低笑，似乎自嘲，又好像欣慰。
  “怎么就想进娱乐圈了？”
  “我给当家教的那孩子父亲是华娱的经纪人，手下带过楚江和常青。”这句话说完，甄明珠想了想又补充，“我事先和他约法三章了，说是不放弃学业也不炒绯闻，你不用担心。”
  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程砚宁意料。
  半晌，他又问：“为了赚钱？”
  “嗯。”
  一股无力感就那么涌上心头。
  程砚宁却知道，眼下的甄明珠，不需要他的帮助。
  两个人你一问我一答又说了一会儿，甄明珠耳听着他嘶哑冷淡的声音，柔声道：“你感冒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外面有点冷，我也准备回宿舍了。”
  “不想和我待一起？”
  猝不及防地，他轻声问出这么一句话。
  甄明珠环住膝头的手臂紧了紧，低声说：“说这个没意义了。”
  “还爱我吗？”
  他又问，声音轻颤。
  有那么一瞬间，甄明珠觉得心头温热。
  她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程砚宁吧？
  他和她说话，用如此轻柔脆弱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想说不爱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出口，因而最后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抿紧唇摇摇头。
  那一双修长而漂亮的凤眼里，涌动着无言的哀伤苦痛。
  甄明珠紧紧地咬着牙，转开了目光。
  程砚宁却笑了，站起身说：“这样也好。”
  甄明珠没起身，没接话。
  “走吧，送你回宿舍。”
  程砚宁垂眸看着她，又笑着道。
  甄明珠便拿着包起身了，起身的瞬间，感觉腿脚有些麻。
  心脏其实也是麻木的，她低头将包背好，跟着程砚宁，一前一后走出了操场。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等到最后终于到宿舍门口了，程砚宁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女孩清灵白净的脸上，开口说：“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都可以找我。”
  “嗯。”
  甄明珠点点头。
  程砚宁抿唇笑了笑，“上去吧。”
  “晚安。”
  话落，甄明珠转身进了宿舍楼。
  程砚宁就那么站在门外，目送她进去，看着看着，眼圈泛了红。
  晚归的两个女生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噤若寒蝉。
  程砚宁没有将目光投向她们，转身走了。
  目送他远去，两个女生顿时抚住胸口长舒一口气，其中一个纠结地道：“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诶。”
  “哎。”
  另一个女生长叹一声。
  这个又道：“听说甄明珠好像谈男朋友了。”
  “哎呀不就一起吃个饭么，走哪都能听见人说。”
  “可她以前没跟男生单独吃过饭诶，还是早餐。一起吃早餐说明什么，说明那是提前约好的。”女生颇有些郁闷地说完，烦躁道，“哎呀不行，我去找甄明珠说。”
  “……说什么啊你！”
  “就说赵嫣然的事情啊，你看我男神都难过成什么样了！”
  女生话音落地，蹬蹬蹬就跑上楼梯了。
  *
  宿舍里。
  甄明珠进了门以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砰砰砰——”
  敲门声突然响起的时候，她下意识朝门口看过去，发现自己进来的时候顺手插了门。
  平复了一下思绪，甄明珠走过去开了门。
  女生看见是她顿时笑了一下，问：“有时间吗，找你说个事。”
  “我？”
  “对啊。”
  甄明珠想了想，点头道：“嗯。”
  “那过去楼道那边吧？”
  眼见她答应，女生顿时松了一口气，询问说。
  甄明珠原本没将她想起来，可在看见随后过来的高个子女生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两个人先前在水房里那一通议论，心情顿时更不怎么好了。
  两个女生都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叫她的那一个尴尬地笑了一下，问：“程学长是喜欢你吧？”
  甄明珠：“……”
  她看了两人一眼，有点烦闷，“你们是有什么事？”
  “就这个事啊，先前我们在水房里说过程学长抱住赵嫣然的话，其实不是真的。是赵嫣然让我们在你跟前说的。估计就是想要你误会程学长吧。”
  “学生会大家都知道，赵嫣然一直喜欢程学长，可程学长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对啊，他平时对女生都很冷淡的。”
  “我们刚才上来的时候，他看着你的背影，眼圈都红了。”
  “你别误会他了啊。”
  两个女生你一句我一句，没几分钟，便将事情给说完了。
  甄明珠默默地听着，心口有些涟漪泛起。
  不过，也仅仅是一些涟漪而已，很快便被压制下去，她点点头朝两人道：“知道了，谢谢你们。”
  “你们以前是交往过吧？”
  叫她出来的女生有些八卦地问。
  甄明珠看她一眼，淡笑说：“再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宿舍了。”
  她看上去比两个人想象中平静许多。
  两个女生都是一愣，眼睁睁地看着她回了宿舍。
  感觉，说了跟没说一样。
  *
  晚风吹得树枝哗哗响。
  程砚宁低头往宿舍里走，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赵嫣然在他们宿舍楼边上等了好一会儿，远远地，就看到他这副样子。
  印象里，他几乎没有低着头走路的时候。垂头丧气不适合他，她认识的那个程砚宁，永远都是冷淡内敛高高在上的，他是能从骨子里散发出骄傲和冷漠的人。
  “程砚宁。”
  赵嫣然蓦地开口，喊了一声。
  程砚宁闻言停步，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酒店一夜之后，两个人之间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哪怕仍在一个班，也几乎很难产生交集。
  程砚宁刻意地拉远了和她之间的距离，都将她排在正常社交之外了。
  眼下，他还能侧目停步，赵嫣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抬步到了他跟前，轻声问：“怎么了？”
  “你在等我？”
  程砚宁垂眸睨了她一眼。
  赵嫣然紧抿了一下唇，试探着说：“我听说甄明珠跟人交往了。”
  一句话说完，她目光定定地看着程砚宁，一脸关切。
  酒店里那一晚，她曾经怀着莫大的期许和庆幸，可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程砚宁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一整晚，她在外面坐了一整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也不敢主动地往程砚宁跟前凑。心里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是：他的那个世界，自己一直往进挤，除了头破血流，再得不到任何东西。
  苏伊朵给她打那一通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懒得装了，只觉得疲惫不堪。
  可眼下，甄明珠疑似交了男朋友的消息传了满校园，她又突然静不下心了，无比心疼他。
  “多少钱？”
  赵嫣然胡思乱想间，听见了男生的问话。
  她愣了一下，“什么？”
  “房钱。”
  程砚宁言简意赅地问。
  “不用——”
  赵嫣然话未说完，手里便被人塞了一叠钱。
  程砚宁将钱夹里一沓现金全部给了她，在她错愕地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随手合上钱夹，重新装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一副冷淡生疏的模样。
  莫名地，赵嫣然苦笑了一下。
  程砚宁装好钱夹，抬眸便发现她在笑，他也没抬腿就走，而是难得温和地说：“无论如何，感谢你那天的帮助。”
  这话落在耳边，赵嫣然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可待她再仔细去看，发现程砚宁的神情上并无讽刺冷嘲，似乎就是纯粹因为她大晚上过去找他，所以客气地道谢。
  “没关系。”
  赵嫣然摇摇头，又补充，“我自愿的。”
  程砚宁没答话，似乎心不在焉。
  赵嫣然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哪怕是他酒醉那一晚，身上也有着冷峻的戾气。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程砚宁，就像个心事重重的大男生，褪去了以往的光环和骄傲，也没有醉酒之时的狠厉和阴鸷，总归，因为是这样的他，所以她那些心思，又一次死灰复燃。
  咬唇纠结了一下，赵嫣然看着他说：“她既然能走出来，你为什么就不能走出来呢？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好吗？能轻言放弃的人，也不值得你去珍惜的……”
  一段话尚未说完，程砚宁突然笑了。
  赵嫣然住了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踌躇起来。
  “如果你认识以前的她，也许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程砚宁道。
  他从未和她有过私下的往来，更别提谈到感情问题了，眼下还意外地说起了甄明珠，赵嫣然的心情一时间无法形容，偏偏，还有些期待。
  她也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生能让他动情，还爱成这样？
  她认识的那个甄明珠，除了漂亮点，性格似乎也就那样，冷冷淡淡的，不怎么惹人喜欢。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学习不怎么样，普通班里中游而已。最爱做的事情，大抵就是翻墙逃课玩游戏，每天变着花样地闯祸，教导主任训她的声音全学校都听得见。”
  程砚宁话里的那个女生，半点都不像甄明珠。
  可，赵嫣然明智地没有打断。
  “她家境很好，父亲是安城很有名的企业家。每天上学都有车接车送，和每个学校里那种得天独厚的富二代一样，吃个饭都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好不热闹。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追个人闹得全校皆知，广播室也好，教导处也好，时常被她整的人仰马翻。我就没见过她那么能折腾的人，每天都生龙活虎上蹿下跳，就跟个猴子似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语调了一股子嫌弃，却也带着无限的憧憬和回味。
  赵嫣然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却无法离去。
  她能想到那样一幕幕的场景，冰冷规矩的男生和活力四射的女孩，他们是那样的不同，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可却像两块磁石一样，注定被彼此吸引。
  她就说呢，程砚宁这样冷冰冰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追求人呢。
  不过，他描述里的那个女孩，还是和甄明珠不搭边。
  程砚宁似乎感受到她心中所想，垂眸看了她一眼，用那副微微沙哑的嗓音继续道：“可你看现在的她，喜怒不形于色，心里怎么想的，表情上都很难判断出来。考上了云京大学，却放弃了我。”
  程砚宁声音微微一顿，问她，“你觉得，她得多绝望，才会在这种时候放弃我？”
  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日渐缩小，最起码在学校这个范围里，看着其实是非常登对的。可当初天差地别的时候那人不曾放弃，眼下近在咫尺，却就那么放弃了。
  怔怔地看着他，赵嫣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爱一个人，尤其是爱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那种感觉是很累的。她知道。
  可程砚宁话里那个姑娘，她风风火火追求的，何止是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恰当地来说，那是一个对她而言已经站在顶峰的人了。可她不但追了，还一步一步，站到了他身边。
  学习也好像爬山呐，没有毅力和定力，哪一个能登上顶峰？
  攀爬的过程何其辛苦，京大本身也不是那么好考的。
  只这一点，她都比一般女孩勇敢许多。
  一般女孩估计也没人敢像她那样，追个人闹得全校皆知。毕竟，人都是要脸面的。就像她自己，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她喜欢程砚宁，她也没办法不顾一切毫无保留地去追求他，担心丢脸担心被笑话，顾虑总是很多。
  “程砚宁……”
  许久，赵嫣然开口唤了他一声。
  唤了人，却有些词穷。
  她就那么有点尴尬地立在那，听到程砚宁说了最后一句话。
  “要么有她，要么没有她。我的一生就是这样了，不可能有其他人。你条件不差，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话落，程砚宁直接走了。
  赵嫣然目送他走进宿舍楼，许久都无法回神。
  认识好几年，她第一次觉得，程砚宁身上有了点人情味。
  可他罕见地说了这么多，是因为另外一个女生。他语气很平和，甚至透露出几分耐心和劝慰，可也就这样说话的他，让她深刻地意识到——
  自己的感情，是永远也得不到回报的。
  *
  一转眼，半学期过去。
  五月中旬，校园里各种花都开了，芬芳满园。
  甄明珠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看了会书，目光被窗外招摇的花枝吸引了去。
  又是一年五月，不知不觉的……
  “怎么了？”
  边上，余明安轻声问了一句。
  甄明珠扭头看过去，笑道：“就突然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可不，已经春末了。”
  三个月了。
  冷不丁想到这一点，甄明珠又下意识偏过头去，抬眸遥看远处的满天云霞。
  她和余明安这样的接触，已经三个月了。
  不得不说，余明安对她很好。
  他是那种事无巨细照顾周到的男生，早上会问早安，晚上会叮咛她早点睡，会在她做完兼职以后准时去接，也会在看了天气预报以后提醒她出门带伞。
  他很绅士，说是考察他三个月，便没有在这三个月里提出任何让她无措的要求。眼下已经到了五月底，两个人私底下却连一次手都没有牵过，相处方式不像男女朋友，更像好朋友。
  可，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突然涌起的念头让甄明珠愣了一下，收了视线又开始看书。
  心情却突然有点安定不下来了。
  “甄甄……”
  边上，余明安突然唤了她一声，道，“你朋友好像不舒服。”
  朋友？
  甄明珠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发现隔了一行桌椅坐在他们前面靠窗位置上的江宓。
  她是在这学期开始频繁地在图书馆看书以后，意外地遇到江宓的。江宓基本上每天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两个人遇见的次数多了，自然也越发熟识了，又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不过，大半时间她都跟余明安一起过来，所以也很少和江宓坐一起。
  一眼望过去，江宓弓着身子趴在桌上，看上去的确不对劲。
  “我看看去。”
  甄明珠话音落地便出了座位，到了江宓跟前。
  云京最近的天气已经挺热了，江宓穿了一件薄衬衫，中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此刻她整个人弓着身子趴在那，衬衫都微微打湿了，刘海也汗涔涔地黏在额头上……
  “怎么了啊？”
  甄明珠意外过后，连忙问。
  江宓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忍耐着说：“肚子疼。”
  “那个来了？”
  “没。”
  说话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甄明珠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扭头看向余明安，唤：“余明安。”
  余明安闻言很快上前，打量了一眼江宓的脸色之后，当机立断地说：“快点去医务室吧。”
  “哦。”
  甄明珠话音落地将人往出扶。
  可江宓大抵是太疼，挪动一步都难。
  甄明珠将手边两张桌子推得远了点，又将凳子全部挪开，对余明安说：“你抱她过去吧。”
  她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站在桌边的余明安却微微愣了一下，不过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他上前一步转身蹲下，开口道：“你把她扶我背上，我背她过去。”
  抱和背，在甄明珠那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很快扶着江宓趴在了余明安的背上。
  余明安背着人往图书馆出口去，甄明珠则收拾了三人的书本，随后跟上。
  好在，校医务室距离图书馆不算很远，穿过一个花园小径和一个小超市，很快就到。余明安也没有乘校车，步伐沉稳地一路将人给背了过去。
  甄明珠比他还快一点，到了医务室便张罗着挂号找医生。
  没一会儿，江宓在病房里打上了吊瓶。
  医生诊断急性肠胃炎。
  眼见她躺在床上状态能好一点，甄明珠便放下心了，有些郁闷地道：“你平时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呀？”
  她和江宓的身材都是偏瘦型的，可相比而言，她是瘦不露骨那一种。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从小的营养都比较好，身上该丰盈的地方都有肉。
  江宓却相反，眼下瘦得风一吹似乎都能跑了。
  －－－－－－题外话－－－－－－
  *
  题外话：
  嗯，要是我拖情节，跳过去的这三个月，指不定能写十万字。→_→
  所以都淡定，节奏它一直在主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