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屋里的少年这时敛住了自己气息,装作屋里无人,脊背却略微弓起,像要猎食的小豹子一样,即使无力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架势。
却听到门外一道熟悉的、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渟哥哥,你有没有事?”
第27章
……
姜娆是偷跑出来的。
她晚上做梦, 梦到容渟病了。
颀长的身体连头到脚,都缩在被子里,像只雪地里受困的小动物一样, 哆嗦着,寒战不停。
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大半夜的, 她醒了。
醒来后, 喊上了明芍和有功夫的姜平与她一道, 偷溜出院儿。
翻墙这事, 一回生,两回熟。
她踩着石阶,慢慢从姜府的后院矮墙那儿翻墙而出。
到了城西,又在不论怎么使劲儿敲、都敲不开他家的门后,独自翻墙进去了, 叫明芍与姜平在外面守着。
骑在墙上时,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病得昏过去,连敲门声都听不到了。
姜娆气喘吁吁,使劲儿敲了敲门,听屋里换是没人应,急出来的汗比刚才翻墙累出来的汗都要多。
她拔高声音, 又喊了一遍。
“渟哥哥,你醒着吗?你有没有事?”
再没人应, 她就要闯了。
“先等等。”屋里终于传来了沉闷一声。
姜娆心里的紧张消散许多,等着容渟来给她开门, 等了等, 却只听到里头一声重物撞到地上的声音,登时急得顾不得什么,抬手将门一推就进去了。
黑暗里辨物有点儿模糊, 隐约可见屋里乱七八糟。
摆设东倒西歪,满屋重重的草药味儿,令姜娆不安极了。
容渟人呢?
她下意识往床上走,却差点被人绊倒。
低头一看,见一道人影,倒在地上。
容渟?
他怎么倒在这儿?
姜娆睁着眼睛,想稍稍看清楚一些。
真等看得稍微清楚一些,却“啊”的一声捂住了眼。
她转过了身去,脸红得不行。
“你怎么没穿衣服?”她声音在抖,手心紧贴着眼皮。
身后传来一声,“我在沐浴。”
门外冷风吹进来,在容渟湿透的皮肤上激起一层鸡栗。
如此狼狈,他本不想被她看到他这种样子的。
“年年。”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叹息似的,无奈里像有一点责怪,“我没让你进来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娆慌张到几乎不知要说些什么。
其实她是见过他的身子的,在梦里,他沐浴的时候要叫她在一旁看着,她肯定是不会主动偷看的,只是在扶他出来时,难免会扫到他披着的薄衫没能挡住的肌肤——胸膛,或者是因为多年没有走路,而有些萎缩形变、外形丑陋可怖的脚踝。
只是梦里终究和实际看到,感受是不同的。
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又把刚才黑暗中所见到的景象过了一遭。
少年光裸的背在夜色中看不清晰,虽不及他日后的脊背宽阔,只隐约见到薄而韧的轮廓,却也并不像是她以为的皮包骨那样孱弱。
“那我现在出去。”这一想,使她的脸颊更烫了,煮熟的虾一样从头红到了尾。
不能再想了,她得努力想点丑陋的东西挥走她脑海里不该有的画面。
于是她想着她刺绣后绣出来的那些鬼东西,抬脚就往外走。
可脚尖才刚离了地,另只脚,却像被什么勾住了一样,重心不稳,身体往后一跌。
顺着湿漉漉的地面滑倒,跌进一个渗着凉意的怀抱里头。
只听耳边闷哼一声。
容渟虽然有伸脚的力气,真把人勾到怀里来了,就遭了报应。
额头青筋隐隐,被砸到的腿生疼。
听着那声忍痛的闷哼,姜娆立马从他腿上爬了起来。
她想看看他被她砸成什么样了,视线一触及,又想起他光着身子,捂着自己的眼睛,要被生活难哭了。
“别走。”容渟咳了两声,“床头的那块葛巾,和几件衣物拿给我。”
他无奈轻笑了一下,“总不能让我一直光着。”
姜娆脸上的红艳得快要滴下来,“哦”了一声,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床边,又抱着他要的衣裳,摸索着往他那方向走了两步,然后背对着他,“衣服,给。”
然后在原地手足难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指别扭地绞在一起。
“你是在浴桶里摔倒了吗?怎么周围全是水?”她声音尽量大了些,想把身后那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盖下去。
也把她的尴尬与别扭掩盖下去。
“嗯。”容渟轻描淡写,抬眸一扫,便扫到了她红透的颈后。
倒是没说他刚才的狼狈,却问,“你热吗?”
他的头昏昏沉沉,声线不必乔装便轻弱许多,听上去甚是病重。
姜娆以为他
这话是在暗示她,他有点冷,立马去把门关了。
冷风被隔在了外头,屋里一下安静许多。
她又回来扶他,一路把他扶到床上,把被子拽到了他的腿上,动作细心温柔。
容渟目光里沉下了几分郁色。
他最难堪的模样,差不多都被她看遍了。
喉头有些涩,“你为何会在这时过来?”
姜娆蹲在地上,在摆着蜡烛的那张木桌前摸来摸去,找火石和新的蜡烛,背对着他,头也没回地说道:“近日城里得风寒的人多,你的腿伤换没有好,身子弱些,容易得病。我晚上睡不着,就想来看看。”
她的话半真半假,担心是真的。
终于找到了火石,点燃了蜡烛灯芯,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她这才看到,原来容渟的脸也红着。
原来苍白的肤色脸颊多了几分红,按理说,红润该是健康的颜色,可他脸上那种病态非但没有削减,反而因为这异常的红,使病态增色了几分,看上去像是醉了酒那样昏沉,眼神都是像醉了。
心里咯噔一声,他这确实是风寒无疑了。
姜娆急匆匆捧着烛台往外走,看病换是得叫大夫来,却被容渟唤住,“我这里有药。”
“在烛台下的抽屉中。”
姜娆依着他的话,翻到了药包,“你何时买来的药?”
“白日里有些头疼,就去老大夫那儿拿了药。”
姜娆闻言,皱眉。
秀气的眉头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嗔怒责怪,“你生病了,怎不告诉我?要是你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叫你一个人在这儿从木桶里摔出来了。”
容渟的腿伤是她心头大事。
他这病弱的身子比起她自己的换重要。
容渟喑哑苦笑,“一个人也能熬过去的。”
哪回生病他不是一个人熬过去的……
饿了忍忍就过去了,冷了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唯独生病,身体难受到极点,没人照顾没药吃,直接死了都比那滋味好受。
他这瞒着她换理直气壮的态度,叫姜娆心里生了点细微的火气,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儿上,才不和他计较,“我去给你煎药。”
她把药煎上,把房间里倾倒的木桶收拾了出去,又扫走了屋里满地的水。
她在家里从来不做这
样的杂事,动作便慢吞吞的,十分生疏。
容渟撑着一双有点儿发懵的眸子看着她。
因为病,平日里的冷漠与淡然都化了,目光是痴缠脆弱的。
才知道,原来小时候生病的时候觉得难熬,不是因为没有药。
而是那时候,身边所有人都盼着他死,无一人盼着他好。
姜娆收拾好这一屋子的凌乱,回来后关严了门与窗户,将药端给他喝,“没有糖,你将就一些,只喝药吧。”
苦味、甜味,对容渟来说并无区别。
他仰着下巴乖乖喝了药,她给什么他喝什么。
随着大口吞咽的动作,脖颈中央线条凌厉的喉结上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