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野鸭
旅馆房间，王扬盘腿地坐在床上，听着手机里杰西卡讲述他的原话，他大感有趣地笑道：“哈哈，真的？我有那么说过？野鸭？不过有野鸭的话，那里的确会更美丽……”突然，一阵强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他难受地忍着，道：“杰西卡，我的头有些晕，噢，没什么事，只是感觉它在不停地胀大，要变成无敌大头了……哈，我先休息了，嗯，拜拜！”
一按了结束通话键，王扬就迫不及待地干呕了一声，他呼了一口气，取出腋下的体温计一看，40摄氏度！？发高烧了，怪不得这么难受。拿起手机拨打给自己的家庭医生，那边一接通，他就问道：“嘿，安迪，我发烧了，40摄氏度；鼻涕、头痛，还有我很想呕吐……”
“扬，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手机传出了安迪严肃的声音。王扬很好笑地摇了摇头，将今天的情况说了一遍。安迪惊讶地“天啊”了一声，道：“扬，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这是非常危险的自杀行为，醉酒后睡在户外，就在湖边，你想一下如果你滚入湖里会怎么样？你没命了。”
王扬语气尴尬地道：“我知道。”所以他才会和杰西卡说“我醒来就是在旅馆的床上”，但他可不能欺骗医生。他问道：“安迪，我该吃什么药？”
“马上去医院，做详细的血液检查。”安迪沉声地说道：“你很可能是普通的发烧感冒，呕吐只是因为醉酒；但也有可能是其它病因，你在野外睡了一天，是洛杉矶吗？哦，多伦多？我们都不知道那里会不有带病毒的昆虫，虽然机率很小，但最严重可以是急性脑炎。别相信酒店的医生，去医院吧。”
急性脑炎！？王扬无语地皱起眉头，不会那么严重吧？当然，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他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挂了手机，他抓起一件风衣，便出门前往附近的医院。
临近入夜时分，多伦多市区街道两边的建筑都亮起了灯火，王扬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昏昏沉沉地半闭着眼睛，很久没生病了，结果一生病就难受得似乎快要死掉，这叫做积累吗……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动作缓慢地掏出来接通，有气无力地道：“你好。”
“扬……晚上好，唔，前几天的电话……我很抱歉。”手机里传出的是瑞秋的声音，她叹息道：“我太没礼貌了，我……我是个白痴。”
瑞秋？王扬眨了眨眼睛，打起精神地道：“瑞秋，那没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在意。”他甩了甩头，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解释道：“唔，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生气，我很抱歉才对，我不知道我那样会给你带来困扰，瑞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嚏！”
他怎么了？瑞秋望着窗外的夜色，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他，死气沉沉，没有那股冲劲和活力。这时手机“阿嚏”一声，瑞秋顿时明白了，心里一紧，脱口问道：“你生病了？”便听到他说道：“嗯，只是小感冒而已。”忽然，她听到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道：“到了，西乃山医院。”
西乃山医院？瑞秋不禁一怔，问道：“扬，你现在在多伦多？”那边的王扬呵呵道：“没有，我在洛杉矶。”瑞秋沉默了一下，心里堵住一样难受，她走了两步，忍不住道：“扬，你记得我说过我妈妈是个护士吗？她一直都想我当个医生；还有西乃山医院是这里很出名的医院。”
朝着医院大门那边走去，王扬尴尬地一笑，对手机道：“你听到了？是的，我在多伦多，瑞秋，我……阿嚏！”他只是不想大家感到尴尬而已。那边的瑞秋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吗？”王扬擦了擦鼻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放松，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一点点头痛……呕！噢，还有一点点的作呕，没什么大不了。”
打喷嚏就算了，头痛、作呕，说话没有一点力气，还要去医院，这是小感冒吗？瑞秋皱起了秀眉，大声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被她吼了一下，王扬感到更加晕了，他脚步虚浮地走着，道：“我不知道，今天我喝醉了，现在有点发烧……瑞秋，先说到这里好吗？”他没力气说话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瑞秋脸上的担心又重了几分，发烧，喝醉酒？这时候她又隐约听到一个很粗的女性声音：“先生，小心点！你需要帮助吗？”接着，手机便响起嘟嘟声，瑞秋皱着眉头，用力地握着手机，突然转身往外面快步奔去。
※※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穿着蓝色毛衣、牛仔裤的瑞秋，躺在病床上的王扬举起左手，打招呼地笑道：“嗨，瑞秋。医生说了，我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我之前就说了你不用跑来一趟，我觉得我都已经退烧了。”瑞秋看着他右手输液，额头敷着冰袋的样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地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王扬看了她一眼，她微笑的脸庞上浅露着两个酒窝，很是甜美，他笑道：“你笑什么？”瑞秋摇了摇头，又微笑道：“现在的你，在我的认识中，这是最狼狈的样子。”王扬笑道：“那恭喜你了。”他望向床头柜的温水瓶和空水杯，道：“能不能帮我倒一杯水？”瑞秋起身倒好了一杯水，送到他嘴边，说道：“抱歉，不是酒。”
“噢，我很感谢它不是。”王扬仰高头喝了一口。瑞秋把水杯放回柜子上，看着他笑道：“那么，可以说说你今天的故事么？喝醉酒，把自己送进医院？”王扬想起今天的事，也不禁笑了起来：“我没想到会这样，那个酒馆老板很热情……”接着，他把事情的经过笑说了出来，最后笑道：“我就在湖边扔石头，我记得最好的成绩是飞了五下？还是两下？我记不清楚了。然后我清醒过来就已经躺在旅馆的床上了，有趣吧？”
“有趣吗？”瑞秋反问了一句，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变得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地道：“扬，我敢肯定你的烧还没有退，不然你不会撒这个谎。让我猜猜事实？你当时就在湖边睡着了，你还被今天的那场大雨淋到，所以你才会发烧，才会在这里，我说得对吗？”
王扬怔了怔，打量了她几眼，点头道：“是的，你说得对。为什么你会知道？”瑞秋淡淡地道：“因为你说故事，就跟你讲戏一样，你喜欢说得很详细，让人听得很明白。但是从你离开湖边到回到旅馆，你只说了一句话就结束，和之前的风格完全不符。而且假如你说的是真话，你不会发烧，除非你对酒精过敏，但是你没有红斑。”
“哇。”王扬轻轻地感叹了一声，眼前闪现着她在《大侦探福尔摩斯》里的身影，他笑道：“你是艾琳-艾德勒。”
瑞秋摇头道：“我没本事打败福尔摩斯，这只是一个常识。还有一个常识，你知道吗？”她不再压抑着自己的生气，气得满脸通红，激动地道：“那就是喝醉了不要四处乱跑，更加不要跑到湖边！你差点没命，扬，神奇扬，你差点没命！你知道吗！？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想很多人为了你哭？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女朋友？你的影迷？和我？哭得像个小女孩？！”
“你想报纸头条上写着‘神奇扬醉酒失足，20岁导演堕湖溺亡’，然后大家说‘噢，那家伙要是没死，他会拍出很多好电影、他会拿到奥斯卡最年轻的最佳导演……但他死了，真可惜。’”瑞秋微微喘着粗气，双眼瞪着呆若木鸡的王扬，她一摊手，继续快速地道：“什么？你想看到这一切？你得到了！只要你滚入湖里面，成为你想要的野鸭！你就会从一只飞蛾，变成一只不会游泳的、找死的野鸭！王扬，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王扬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如果他今天死了，爸爸妈妈、杰西卡、他的朋友……他看了看秀眉倒竖的瑞秋，还有她……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真诚道：“对不起，瑞秋，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醉了……我的错，但不会有下一次，我保证！我不会成为那只野鸭的。”
瑞秋看着他，依然脸沉如水。王扬和她对视了一阵，突然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叫痛地道：“噢，我的头，它要爆炸了……”瑞秋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活该！”王扬也笑了笑，接下来两人却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阵，瑞秋才轻轻地道：“你保证了，不要再做这种蠢事。”见王扬点了点头，她又道歉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对你那么大喊，你现在是病人。”
“哈！”王扬望了那高高挂着的输液瓶一眼，笑道：“没关系，我确定我的烧已经退了，只剩这些鼻涕了。”说着，他吸了吸鼻子。
“你找到拍摄《朱诺》的地方了吗，今天的小镇？”瑞秋一边问着，一边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王扬接过来擦着鼻子，回答道：“它很美丽，但不适合《朱诺》，那里的房子太疏了、树木又太矮……”
“我知道一个地方。”瑞秋微微一笑，描述地道：“街道的房子都是二层高，树木都是古老的大树，每天清晨，路上都铺满了落叶，还经常起雾；附近有一间漂亮的小高中，你想要的那种。”王扬顿时兴奋地道：“真的？经常起雾吗？我就是需要拍些有雾的镜头！”这也是他选择多伦多的原因之一，这里可是雾都。瑞秋点头道：“真的，那里是我知道最好的地方了。”
王扬脱口而出地笑道：“你不是不知道吗？”瑞秋一怔，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拖长声音地道：“王扬，你还想我怎么样？”王扬闭上了双眼，一脸痛苦地道：“瑞秋，我觉得我的烧还没有退。”
瑞秋不禁莞尔一笑，看着那张在偷笑的脸庞，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双眼里闪过一抹决然，道：“扬，我喜欢你。”
什么……该死的！王扬霍地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一脸甜美的瑞秋，不知道说什么好：“瑞秋……”瑞秋微笑地耸了耸肩，道：“说出来舒服多了，我喜欢你！我早就应该说出来了，导演，你迷住我了。”
她抬手阻止住要说话的王扬，又笑道：“我说这些不是我想做什么，也不是想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要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我受够逃避和强迫自己忘记了，事实证明那不适合我，你知道吗？我和其他的男孩约会，吃饭、看电影，我想找到恋爱的感觉，但是你总是跳出来，喊我‘瑞秋’，然后把一切都破坏掉。”她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想如果我早点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们会在一起吗？而不是像现在，我只能做个备胎。”
“瑞秋。”王扬拿掉额头的冰袋，撑起身双眼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很抱歉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和你很谈得来，我很享受，但我们只是好朋友。我和杰西卡的感情很好，我爱她，我们以后还要结婚、生孩子，组建一个家庭……”瑞秋突然问道：“你喜欢过我吗？”王扬微微一怔，便马上道：“我们不可能的，你不需要这样，别这样！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别这样！”
“我知道，扬，我不是想要什么改变，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学会怎么和你相处。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瑞秋站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导演，你毁了我的生活，我恨你！但是，谢谢。”说罢，她便转身走去，走到门口时，回头一笑道：“晚安！”
看着她把门关上，王扬闭着眼睛倒在床上，好朋友？备胎？见鬼！他还是伤害了这个女孩，他的头真的要爆炸了！王扬自嘲地摇了摇头，瑞秋，对不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