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你目无君上,不尊朝臣,此犯上之罪,一!
  私自调查朝中重臣,视君父与律政三司如无物,此违律之罪,二!
  奉命主持兴修水利,事未毕而返,此渎职之罪,三!
  身为皇子,更为太子,无旨未奉召而返京,此违制之罪,四!
  命陈明省持御赐金牌,私放京兆府牢中犯人,此滥权之罪,五!
  私自扣押此案证人,在东宫之中用私刑,此滥刑之罪,六!
  身为储君,不能为天下人之表率,此德行有亏之罪,七!
  太子,朕数说你这七大罪状,你自己说,如此之太子,如何堪做国之储君?!”
  御书房中,众人齐齐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如此之太子,如何堪做国之储君?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皇帝要废储哇!
  楚更冷冷听着皇帝一一数说的这些罪状,面如寒冰,眸色晦暗,心里沉沉地暗自憋着一口气。
  “若是陛下觉得,儿臣不堪重任。儿臣,请辞!”
  他在赌!在做一个豪赌!
  从许诺一案以来,皇帝暗中对他的重重维护,他就在押注,君心,是向着他的。
  以他这个太子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地位,废,与立,都只是君王的一个决定而已,他没有丝毫还手的能力。
  如果注定他要被废黜,如今他在太子之位上只是为他人做嫁衣,那么,早一日废储,或者晚一日废储,并无多少区别。今日之后,他也就没必要再费那么多周章。
  如若这次父皇不废储,那,就是在保他。若是他确定有圣心可倚赖,那么,他必然会一步一步,将他这十年所失去的一切,一点、一点地从他们手里全部夺回来!
  赢者通吃。输者,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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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过
  “混账东西!”永泰帝急怒攻心,骂出这一声,突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他想要伸手去扶住案边,却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陛下——”。安耀扬高呼道。
  刚刚言及储君废立,若是此时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子灵前即位,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父皇!”楚更难得露出惊惧之色,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在他眼里,皇帝一向精神抖擞、身强体健,他与父皇从小疏离,他倒是从未曾想过,父皇也会衰老。他也从来不曾像此时这样,为他的身体担忧。真没想到一时盛怒,皇帝会直接晕倒。
  “快!快来人,快,宣太医!”福康临危不乱地招呼着。
  皇帝在御书房中晕倒的消息传到前朝,大臣们一片哗然。今日的早朝肯定是免了,可是大臣们一个个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提心吊胆,不知宫内情形如何。
  几个中枢大臣已匆匆赶到御书房外,立在宫墙下等候消息。而其余的大臣一时之间便都聚在金銮殿内外等候,未敢散去。
  御书房内外气氛压抑沉闷,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皇后、淑妃、昭阳公主和后宫之中的一众嫔妃们都赶了过来,在寝殿里隔帘等候。有几个位份低微、胆小怕事的年轻宫妃,小声抽泣之声传来。
  安皇后心内烦闷,蹙了眉头,申斥道:“都给我闭嘴。”
  哼,就会仗着自己是皇后逞威风,淑妃对她翻了一个白眼,娇声娇气道:“宫妃们也是担心陛下,皇后娘娘何必动怒?”
  安皇后懒得理她。只见卧榻旁帷幔轻飘,老太医刚刚为永泰帝用过针,只是现在皇帝还未苏醒。
  “太医,陛下身体,可有大碍?要何时才能苏醒?”她临危不乱,皇后的气场足以压得住场面。
  “启禀皇后娘娘,几位殿下,陛下是因为急怒攻心,才一时痰迷,晕厥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这御书房卧房狭小,都在此处不利于通风,也不利于皇上安养,还请各位内间等候吧。”
  “有劳太医了。”安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宫妃们听见太医的话,只得起身先退下,就只剩得淑妃依然坐在那里不动。
  “淑妃!你没听见太医的话吗?”
  “哼。”她冷哼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陛下一会儿苏醒了,定然是第一个要见她的,若是换做平时,她一定要与皇后计较一二。只是,想到外间还有那么多大臣在,淑妃便也收敛了些,不敢公然与安皇后叫板。
  “待一会儿微臣再喂些清心化痰的汤药下去。陛下应该很快就能苏醒了。”
  “好。有劳了。”
  寝殿外间,太子、晋王以及中书令徐同济、辅国公安耀扬等此时都守在那里,众人各怀心思。
  楚更面容冷峻、眉头深锁、紧闭双唇,而安耀扬则时不时与晋王低声轻语。
  “安大人,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陛下会这样?”皇后退到了外间,她对于今日之事心知肚明,又不好责备太子,只好先拿自己的哥哥开刀。
  “臣,有罪!”此话倒的确是诚恳。
  “咳咳......”卧榻上的人传来一声轻咳,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陛下,臣妾在这里。”皇后赶紧迎上前去,握住永泰帝的手。内室里的一众嫔妃都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却不敢擅自上前,各个噤声。
  “太子......”永泰帝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他的喉咙里卡着一口老痰,说话时还带出些咕咕的声音。
  安皇后的目光凉了凉,沉声令道:“请太子殿下进来。”
  听得皇帝唤楚更,晋王和安耀扬交换了一个眼神。楚更将他们的动作收入眸中,剑眉微微跳动,眸中一片了然之色。
  楚更倚在床边,皇后亦侍立在侧。他轻唤了一句:“父皇。”
  皇帝定睛一看,果然是楚更,便挣扎着要起,楚更只要扶他半卧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上一个护枕。
  “太子,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帝昏聩,当真想要请辞储君之位?”方才的事还没有了结,他就是被楚更这句请辞的话,气得血气翻涌的。
  楚更面沉如水,垂眸不语。
  他那细密的睫毛犹如一把刷子,遮住了他眸中的失落之色。
  储君,国之公器也。君王欲废之,则虽有太子之位而行不久;君王不欲废,则虽辞不从。父皇有此一问,看来,他的确是存了储君废立的心思的。
  他这一番豪赌,倒是真真地测出了君心。只不过,他赌输了。
  若是没有父皇的偏宠回护,前朝后宫,安氏又怎么可能一手遮天呢?若是君心所向,不便什么都是可能的。楚更心中轻笑,笑自己之前对皇帝还抱有痴心妄想。
  外间,晋王和安耀扬听到皇帝有此一问,脸上已经微微浮露出喜色。大臣们胆战心惊,讷讷不敢言。
  “二哥儿不过一时糊涂,陛下,何必跟孩子置气?”皇后惯会在人前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见太子不语,便开言劝慰。
  “太子不说话?”皇帝微微沉吟了片刻,他的精神头实在不济,点起头来也像是在打瞌睡一般:“嗯......朕知道了。”
  “中书令何在?拟旨吧。”
  “陛下,储君的废立乃是国之大事,不可草率呀!太子殿下冲动无知,臣,恳请陛下三思。”中书令徐同济,虽然是晋王未来的老丈人,但是此时,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于是中书令一带头,外间的群臣们也齐齐跪倒在地:“臣等,恳请陛下三思!”
  “你们这是干什么,弄得跟逼宫一样。朕何时说过,是为废立储君拟旨?”虽然皇帝现在眼神浑浊,但是神志却清明得很。他一挑眉,这声质问虽然中气不足,但是并不足以减损他的威严。
  “那......陛下的意思是?”徐同济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拟旨:太子行事狂悖乖张,任性胡为。朕念其系初犯,所行之事,乃出自一片爱民之心,特予从宽。令其幽闭东宫,非诏不得外出。太子太傅沈尚佑,教导无方,着令罚俸三月。并重新教授太子为臣为子之道,着令修静气,养教化。”
  皇帝历数太子的七宗大罪,气到晕倒,结果,并非废储?而是,幽禁?
  “辅国公,朕如此处置,可还行得?”虽然知道,这样一来,他们要将此事放到朝堂上廷议,故意将此事闹大的期望肯定是落空了,但是,皇帝一言九鼎,安耀扬也不敢再违背忤逆。
  任凭是多大的权臣,在圣旨面前,也不敢违抗。平日里忌惮着他们三分,此次,皇帝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皇帝可不是任他拿捏的无知小儿。
  “皇上圣明!”安耀扬只好在外间磕头,认了。
  楚更也十分意外。他的眸中比刚才多了一丝光亮。
  “太子,朕这样处置,你可服气?”如今平静下来,皇帝嘴角带着一丝胜利者的笑意。这个小兔崽子,不吓唬吓唬他,还真以为皇帝是老糊涂了吗?
  “儿臣,领旨,谢恩。”楚更躬身下拜。
  这么说,这场赌局的胜负输赢还未定?对于天子心之所向,他又更加相信确认了几分。
  “去吧,好好呆在你的东宫里,面壁思过。”皇帝露出十分的疲态,似乎不欲再多言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儿臣,告退。”楚更拜了三拜,方才退下。
  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皇帝又唤道:“晋王何在?”
  楚彦正心有不甘,想得出神。这是多么好的一个绊倒太子的机会啊,父皇这回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明显就是在偏袒太子!听到皇帝唤他,楚彦才赶紧拉回了思绪:“爹,儿臣在。”
  “晋王,待朕让钦天监择一个黄道吉日,便为你纳妃!”皇帝为楚彦指的王妃乃是中书令徐同济之女,这无疑是壮大晋王的实力。
  打个巴掌,给个红枣,这是君王惯用的方式。
  此前,辅国公府最大的筹码便是,管着羲国的钱袋子,这么一联姻,晋王的手可是实实在在染指中枢了。
  “父皇,此事不急,先等父皇养好了身子再说。”楚彦心中大喜,早一日成婚,对他而言便是彻底把朝廷中枢掌控在自己手里。
  “嗯......还是大郎孝顺贴心,比太子强多了。”皇帝夸了一句:“你不急,朕急!你也知道,太子他......有隐疾。咳咳”,皇帝重重咳嗽了几句,倒是毫不在意重新提及此事:“既然太子他不得用,你可得加把劲了,朕可还等着抱皇长孙呢!”
  还有什么比得上江山代代有人传更要紧的!?更何况,皇帝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若是储君今后没有皇嗣,难道皇帝还会放心把皇位传给他?
  父皇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看来,他也没有输!说不定太子在面壁思过之后,仍有被废储的可能......楚彦重新燃起了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楚彦:爹啊,我生出儿子你能把皇位给我吗?
  皇帝:儿砸,你想得太美啦
  ☆、跪着
  出宫时已近晌午,竹青面无表情的立在马车旁等候,其后跟着东宫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叫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入宫时,他已经做好了被废黜的准备,没想到出宫之时,依然还是东宫的銮驾。他回望了一眼高高的宫墙,艳阳高照,黄色的琉璃瓦明明晃晃的,楚更微眯了眯眼睛,嘴角晕开一个极小的弧度。
  上了马车,便只觉得身心俱疲。连日劳累,昨夜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来,他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楚更一手枕着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车榻上卧起,闭目养起神来。
  待马车缓缓移动,车内方才飘忽出一句声音,问竹青:“她怎么样?”
  “回东宫时还昏迷不醒,据刘协说,是惊惧忧思,有些伤了神。伤口有些感染,还发着高烧。柳姨勉强喂了些粥,此时,约莫是该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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