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这时,池衍倦懒的嗓音淡淡响起。
  “……是!”二人回了神,忙应下,转身离去。
  路上,元佑百思不得其解,悄悄问道:“哎,将军幼时便被先帝收养膝下,从何来的远房表妹啊?”
  元青边走边思索:“嗯……失散多年,特意来寻的?”
  又自语般低喃:“将军是重情义之人,难怪会对她这般好……”
  他们一贯听命行事,绝无二话。
  且昨夜谢怀安来这儿吃了瘪,他们也只以为逃犯是男儿。
  故而全然没怀疑锦虞的身份,只当她是寻亲途中失足落下山坡。
  ……
  这边。
  雪路太滑,锦虞迟迟不敢挪动脚步,却又不想在他面前表露怯意,便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池衍站在几步远的距离,好整以暇地看着帐门口的小姑娘。
  被他明晰的眸子不瞬凝着,锦虞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她决定先发制人,嗔睨道:“你干嘛要那么说?”
  池衍不急不徐走到她面前,修眸蕴笑:“小姑娘,占了便宜,怎么这语气?”
  “你才……”
  刚想说他才是占了便宜,但锦虞转念一想,自己平白无故随军,总得有个说辞,便止了声。
  可心里又不想让他得意了。
  她轻嗤:“我哥哥才不像你这般泼皮!”
  她唤的是哥哥,而非皇兄,自然是指的同胞兄长,东陵太子锦宸。
  确实是个值当称颂的正人君子。
  池衍笑了一笑,不语,递了手给她。
  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只宽大的手掌,锦虞一时愣住。
  见她半晌没反应,池衍低下头,眉眼间尽是取笑:“走了。”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锦虞无法拒绝,但也不示弱,她哼声避开,只别扭地拽住了他银甲下,月白战袍的袖子。
  小公主难免一身的傲骨,池衍挑了挑眉,也就由着她去。
  “会骑马?”
  锦虞半扶半扯着他的手腕和袖口,极其小心地踩在雪地上。
  忽然听他这么一问,认真思考了下,虽说骑术不精,可她也是偷学过的。
  于是乎,她理直气壮:“当然了!”
  池衍回眸睨了眼她,懒懒一笑:“行。”
  *
  赤云骑行军一向准时,除却驻守营地的百人,其余战兵骑兵皆已整装待发。
  众多威风凛凛的战马之中,属前排一黑一白的两匹最为显眼。
  黑的那匹最是高大威猛,筋腱壮实,毛发如黑缎顺亮,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存在。
  而白的那匹,是小巧玲珑的矮马,体型只有常规马匹的一半,颈部鬃毛厚实,相比之下,它不具半点威胁,反倒可爱至极。
  锦虞被那人带到队首,放眼望去,不由感慨。
  她常年被锁在深宫之中,头一回见到这么多漂亮的好马,心里抑不住地泛起小小的兴奋。
  秀眸一扫,正想挑一匹来骑,却见身边那人突然走出两步。
  池衍轻抚那匹小白马的鬃毛,侧眸对她道:“它叫雪融。”
  瞟上一眼,软绵绵的像只小羊羔。
  锦虞兴致淡淡:“哦。”
  “性情温顺,你放心骑。”
  “哦。”
  顿默片时,锦虞倏地抬头,后知后觉道:“什么?你让我骑这个?”
  这玩意儿是拿来骑的?
  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敢置信,池衍但笑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锦虞险些气笑,那刚刚询她会不会骑马又是哪一出?
  就这小马驹她还能骑跌了不成?
  锦虞瞪他一眼:“那你方才有甚好问的!”
  池衍眉峰微微一挑,不以为意:“战马难训,再摔一次你这腿就该废了,况且,雪融不算马?”
  “你……”
  锦虞又被他云淡风轻地气到。
  这一群全是健壮的大马,唯独她的是半点儿大的小马,蹲在中间简直像个笑话,多丢人啊。
  再说,他怎么就断定她会摔了!
  锦虞觉得他在羞辱自己:“你瞧不起谁呢!”
  见她满脸不服,池衍噙着一丝笑,踱步到边上的黑骏旁。
  “那你要想骑哥哥这匹呢,也不是不可。”
  他慢条斯理,固好它颈项缰绳:“只是乌骊认主,容易伤着你。”
  眼前这匹精壮悍戾,一眼便知性子极野,姑娘家还是怕的。
  锦虞嘴硬不起来,且他所言不无道理,真伤重了得不偿失。
  她撇了下唇,还是乖乖挪到了雪融边上。
  锦虞抱着马脖子挣扎了半晌,谁知右脚疼得都抬不起来,连这小矮马都爬不上去。
  就在她倔强之际,腰身被人单手环住,那人轻轻一提,就将她放上了马背。
  锦虞方一坐稳,回头就见他拉过雪融颈上绳索的锁环,扣到了乌骊的项绳上。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元青突然从后方跑了上来:“将军,都就绪了,随时可以出发。”
  池衍跃马而上,“嗯,走吧。”
  “是!”
  元青看见边上的锦虞,眉开眼笑地唤了声“表姑娘”,才侧身离开。
  锦虞怔了怔,静思后姑且接受了这新身份。
  *
  九夷山脉是楚国和东陵国境的分岭,也是去往浔阳的必经之地。
  赤云骑的精兵锐骑声势浩荡,一路行往出山的方向。
  元青元佑等人于最前方探路,锦虞随在大军中间,颇为闲适。
  何况某人一根绳索,将雪融和乌骊拴在了一起,根本无需她动手驾驭。
  闲来无趣,她忽然记起一事:“喂。”
  侧前方的那人闻声,淡淡回首。
  锦虞抬眸漾他,嗓子清了一清:“你猫呢?”
  池衍悠然驭于高高的马上,眉眼略扬:“乌墨,叫你呢。”
  他话音方落,挂在乌骊颈侧的牛皮袋里突然有什么开始蠕动。
  锦虞正奇怪,随后,袋中忽地探出一个白绒绒的脑袋。
  乌墨困懒打了个呵欠,眼瞳惺忪眯拢着,仰头望了眼唤它的男人,见他无事,又埋头钻回了袋里。
  锦虞懵然一瞬,原来这一路它都窝在里头睡觉。
  她心有不满,对着牛皮袋一声娇嗔:“你把我手链弄哪儿去了!”
  乌墨不理会,锦虞索性伸手去抓牛皮袋,想要揪它出来。
  谁知她都还没碰到,乌骊就预感到威胁一般,斜眸发出闷闷的低吼,如黑曜石的眼珠子凶悍得吓人。
  锦虞一惊,倏地缩回了手。
  难怪一只雪猫要叫乌墨,怕不是蹭了乌字辈的狠厉作威作福。
  锦虞咬唇腹诽,耳边突然传来了低低的笑。
  她抬头望去,只见冬阳下男人银铠泛烁光晕,盛极笑意的侧颜如镌刻俊美。
  是在嘲笑她吗?
  锦虞黛眉颦蹙,声线染了浓浓的不悦:“笑什么?”
  池衍长眸似蕴浮光,俯视将她端详。
  她仰着精致柔嫩的脸蛋,玉肌如雪清透,裹在狐氅下的身子小小的,坐在马上矮了他大半截。
  他只要探出手,便能轻易摸到她的脑袋。
  一个娇俏又有脾气的小姑娘。
  昨夜她唤哥哥时,和梦里模糊的声音,恍惚有几分相似。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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