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容景说:“那已经是休息了。”又说,“过来,帮我研墨。待会儿用过午膳,我陪你午睡。”
  姜洛听完,没多想,放下冰碗过去研墨。
  倒是一旁的宫人们暗暗咂舌。
  瞧陛下这话说的,陪娘娘午睡……
  以前帝后二人相敬如宾,别说陪着午睡了,陛下连去娘娘寝宫歇过都不曾。如今不仅连夜地过去歇,这大白天的也不让娘娘走,当真是老房子不着火则以,一着火,立马就宠到没边儿了。
  暗叹完,宫人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当柱子。
  便如容景所言,他批完那一沓奏章后,又接见了几位大臣。这几个大臣中好巧不巧的,正有容奉和穆不宣。
  穆不宣还好,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很隐秘地给姜洛递了个“你懂得”的眼神,便垂手听候吩咐。容奉行礼时也很规矩,但望向姜洛的眼神,就没那么规矩了。
  至少姜洛为了避嫌,起身入内的一小段路,容奉的目光一直没移开过。
  和以往一样,他一眼就认出她不是阿洛。
  哪怕她拿出了玉佩和匕首,他也仍旧认定她不是阿洛。
  但正因她不是阿洛,之前她和贵妃等人被水冲走,他曾暗中派人寻找,就怕她真的失踪,让他再也打探不出阿洛的下落。
  她很重要。
  各种意义上的重要。
  于是直勾勾地盯姜洛,以致于察觉到的姜洛回头,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着实冷极了。
  有不耐,更有无声的警告。
  看这和阿洛一模一样的眼神,容奉不仅不避开,反而比刚才盯得更紧。
  还是容景道了句:“魏王。”
  容奉立即收回目光,没再盯着。
  诚然,容奉是不盯了,几位大臣,特别是穆不宣却没能忍住,悄悄瞥了下姜洛离开的方向,又瞥了下身边的容奉。
  不是他说,小阿洛嫁进宫都这么久了,魏王还没死心呢?
  穆不宣觉得他有必要提醒陛下,把魏王看紧点,谨防后宫出事。
  君臣谈话内容不必多说,总归都是和前段时间连京城都淹了的洪水,还有漳子村人牙子这两桩大事有关。谈完了,容景挥手,别的大臣直接告退,容奉和穆不宣却没走。
  容景问:“你们两个还有事?”
  穆不宣哪能当着容奉的面直说让陛下小心魏王,就很含蓄地道:“臣有点小事,不过不打紧,还请魏王殿下先说。”
  容奉道:“臣弟想和皇兄借一步说话。”
  姜洛这会儿正在内殿,容景便和容奉出了畅心殿。
  穆不宣自是没跟着。
  他没找地方坐,接过小喜公公递来的茶随意浅酌两口,见没谁留意自己,便搁下茶杯,轻手轻脚地绕到帘子前,隔着帘子小声喊:“娘娘?皇后娘娘?”
  正在里面看书的姜洛听见了,没出来,只说:“小郡王?”
  “是臣,”周围都是人,穆不宣没像平时那样不着调,用词也和穆贵妃一样婉转,“娘娘这几日可还好?”
  知道他问的是之前她在穆府别院里一睡不起的事,姜洛答:“本宫很好。”
  穆不宣说:“娘娘没事就好。”又道,“有件事,臣左思右想,觉着还是得叫娘娘知晓。”
  姜洛说:“什么事?”
  穆不宣道:“先前陛下不是亲率御林军去捉拿那些人牙子?除了娘娘呆的那个漳子村外,有好几个更偏远些的村子,其实是魏王上秉给陛下的。”
  姜洛翻页的动作一顿。
  所以当初她被水冲走后,像容盛光是孤身一人亲自找她,容奉竟然也找她了吗?
  他还没有放弃从她身上打探阿洛的下落啊?
  虽说她现在已经掌握阿洛的相关讯息,但容奉又不是容盛光,他连阿洛会和她互穿都不知道,还谈何让她告诉他阿洛的下落?
  就算告诉了,难不成他有办法让她和阿洛的互穿停止?那他不得更绝望。
  姜洛翻过书页,指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
  “本宫知道了,”姜洛回道,“多谢小郡王告知。”
  穆不宣道:“娘娘言重。”
  随后便离开帘子,找个空位落座,端起茶继续喝。
  接连喝了两杯,才见陛下回来。
  不知魏王和陛下说了些什么,陛下神色分明仍是瞧不出喜怒的,然穆不宣和陛下一起长大,陛下还在东宫的时候,更是给陛下当了好几年的伴读,像陛下动动手指,穆不宣都知道陛下想要做什么,因此他很快觉出陛下此刻心情不大好。
  估摸着魏王恐怕吃了熊心豹子胆,同陛下讲了某些不该讲的,穆不宣也没敢说让陛下看紧魏王,随意捡了件事一说,得到回答,便麻溜告退。
  穆不宣一走,畅心殿重新恢复静谧。
  姜洛在里面没出来,容景再批了会儿奏章,搁笔命人传膳。
  随后起身,进去找姜洛。
  姜洛正在看游记。
  料想容盛光挺喜欢这本游记,上头不少地方都有他的批注和读后感,其中一些书页的边角更是有经常摩挲才能留下的痕迹。姜洛正要翻页,手腕突然被握住,她抬头,容景微微垂着眸,神情有点淡。
  虽然不像穆不宣那样一下子就能发觉容景心情不好,但姜洛也算敏锐,便问:“你怎么了?”
  容景没有立即回答。
  他握着姜洛的手腕坐下来,没让她再用这只受伤的右手,亲自给她翻过页,才道:“魏王刚才问我,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变了。”
  姜洛闻言,也不看书了,问:“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你是变了,”容景边说边看她的手指,药效发作得很快,伤口早就不流血了,“你以前从不亲近我,如今却变得更亲近我了。”
  姜洛:“……”
  姜洛:“然后呢?”
  容景:“然后他说无事献殷勤,让我小心你。”
  姜洛:“……不是,我就算真的不怀好意,我也打不过你啊。”
  她说得诚恳极了。
  保不准她还没摸到匕首呢,就已经反被他割喉了。
  容景沉默一瞬,笑了。
  他还在捏着姜洛的手指,此刻好像终于开怀了似的,顺着她手指捏到手心,沿着手心纹路轻轻浅浅地描,道:“嗯,我跟魏王也是这么说的。”
  姜洛被他描得手心发痒。
  但她没挣开,说:“再然后呢?”
  容景道:“再然后魏王拿先帝后宫里的陈妃举例,就是西棠苑的那个陈妃,说当年陈妃也是不争宠的,后来为了陈家才开始争宠。先帝耳根子软,经不得有人吹耳旁风,便许了不少好处给陈家,陈家因此鸡犬升天。”
  孰料陈家恃宠而骄,犯下天大的错事。眼看根本兜不住,陈妃自缢,以自己的命做了场苦肉计的戏,引得先帝顾念,这才保住了陈家。
  说完这个例子,魏王就提醒他,务必小心姜氏成为第二个陈家。
  “他不敢让我知道你不是阿洛,却又不敢真的不让我知道,”容景淡淡道,“怕我知道后,没等他查到些有用的,你就先被我藏起来了。”
  明知应该问后续,但姜洛还是偏离了下话题:“把我藏起来?藏哪,宫里有地牢?”
  容景道:“没有。”
  姜洛说:“那密室?”
  容景说:“密室有是有,不过我不会把你藏进去。”
  姜洛说:“那你会把我藏在哪儿?”她回想起以前看过的虐恋小说,把里头的情节稍微改动了下,“该不会要打根银链子金链子,把我随便锁在哪个冷宫里,想起我了就来冷宫看看?”
  容景听着,又笑了。
  他没再描她手心掌纹,而是很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五指穿过她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扣紧了才道:“冷宫不好。我应该会把你藏在长生殿里,梳洗、更衣、用膳、就寝,一切都由我自己来,让你谁都见不到,日日夜夜只能看着我一人。”
  姜洛:“……”
  哦豁。
  这熟悉的病娇帝王爱上我的节奏。
  她咳了下,没接话,接着之前的问:“魏王举例子,还有呢?”
  “我同魏王说陈家能出千百个,姜氏却只有一个,就让他走了,”容景以十指相扣的姿势拉她起身,“该用膳了。”
  姜洛就这么被他拉着出去。
  她看看他,再看看被他扣着的手,嘴唇微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直到坐下了,看容景极其自然地给她盛汤,浑然寻常人家里丈夫体贴妻子的模样,姜洛想起夜里他那句话,她是他的人。
  那么他是因为觉得她为他所有,才会这样对待她?
  她可不觉得她特别到能让坐拥后宫的皇帝独独对她青眼有加。
  姜洛看着面前这碗汤,想想给容景也盛了碗。
  他没拒绝,只让她留意别碰到伤口。
  娘娘被陛下留在畅心殿用膳,待会儿还得午睡,并且看陛下那意思,怕是午睡醒来,也不让娘娘走,扶玉便让人回了望月居一趟,把团团的午饭带过来。
  于是容景总算知道团团平日里都是吃什么,才能吃成跟个团子似的圆滚滚。
  看团团把一小盆饭食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喝奶吃蛋黄,容景对姜洛道:“喂这么多,不怕喂太胖吗?”
  姜洛说:“它一天就这一顿饭。”
  今早没喂它,不然它刚才只有奶和蛋黄。
  “而且你看它身上,都是毛,”姜洛双手一捋,刚才还圆滚滚的团子,瞬间就变成了细麻杆,“它毛太密了,看起来就胖。”
  容景道:“快满三个月了吧,还没开始换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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