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回到开禧二年

  青二十七想要从那个痛苦的梦境中醒来,她想要回到开禧二年。
  于是她大声地喊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在这!我都想起来了!你们若还想知道我所想起来的一切,就快点放我出去!”
  有人说,要让一个失忆的人记起从前的事,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重来一次。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是因为头部被撞伤导致的失忆,那么要想让他恢复记忆就要让他的头部再一次撞伤;
  倘若一个人是因为情感上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自己主观意识上的选择失忆,那么就应该再让他受一次刺激,强迫他恢复记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的确选对了办法。
  青二十七一直以为柳芊芊对夜说的那句“我为你做的这最后一件事……希望你满意……”是指她心甘情愿死在他手里。
  而今想来,那不过是个重播键,一键按下,往事重演。
  青二十七不过是与夜过了几招,怎就会病弱至此?因为桑维梓给她喝的粥里,放了一种药。
  不致命,却令她高烧不退,病势缠绵。
  人体虚弱之时,意志亦变得薄弱。
  自长大之后,青二十七从未像那几日这般依恋桑维梓,依恋久违的、早逝的亲情。
  这柔软的刀,生生地切开了她的心防。
  桑维梓为什么能一下子就找到青二十七?因为她在青二十七身上放了特殊的香料。
  如丝如缕,仿佛无味,可她辨别得出。
  但是,如果桑维梓是想从青二十七身上找出暮成雪的下落来,又为什么不等青二十七找到那暗哨再行出手,而是一下就把她架走?
  这矛盾的作为,是因为桑维梓的内心也在挣扎么?虽想全了这个局,却又怕青二十七永远恨她。
  可难道她这样做青二十七就不恨她了吗?!
  青二十七所渴望的一切所珍惜的一切,都被她踏于足下!
  开禧二年八月初五,青二十七对着空荡荡的青砖牢房喊叫。
  这一次,除了青二十七自己外,真的有人回应了她。
  “欢迎回到玄历三千五百二十年。”夜的声音响起。青砖房的屋顶拉开了一个口子,刺眼的天光从那里照进来,他的声音就从那里传进来。
  原来这砖房是建在地底。
  青二十七用手挡了挡光,好一会儿才适应。
  是了,原本这牢房就是在地底的,上面就是桑维梓带青二十七闯入的庄园。
  这园子,青二十七觉得熟悉又陌生,有种说不出来的怪,那是因为,这建筑和宋国的其他建筑乍看上去无甚差别,但却有一些细节是这个时代不会有的。
  但是夜说的,是什么意思?
  青二十七一时间并没听懂。可她很清楚,若在此时露怯,就无法脱身,于是她冷笑道:
  “我偏偏要留在开禧二年。快放我出去,否则,你什么都不会知道。你该知道,在我小的时候尚能受尽折磨一句不说,何况是在这无牵无挂之时?”
  夜道:“你误会了。我们的目的一致。你当时虽然小,可你母亲一定和你说过我们的理想。”
  妈妈……青二十七又一次觉得头痛欲裂,她咬了咬牙,依然强笑道:“到了现下,你认为我还能相信你么?夜大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桑维梓,你在边上,对不对?出来!”
  桑维梓迟疑地道:“二十七……”
  “你难道不是一早就知道我的名字其实是小糖么?”青二十七呵呵地笑起来,“你收留我到汗青盟,难道不是就为了今天么?”
  “不是……”桑维梓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你相信我……”
  猫哭耗子。青二十七想,我再也不相信你。
  可是她最终只是喘了口气,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其实我还有一些关节没有想透。”
  夜柔声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原来他也可以如此温柔如此蛊惑人心,而青二十七觉得恶心得要命:
  “可是对不起,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想,你也别想再逼我去回想——你应该知道,用过的方法再用第二次是无效的。就算你能造出这样一个大庄子来假装周公馆,可是你造不出的东西,太多。”
  夜沉默。
  “桑维梓……你养着我,却没有把真相告诉他,对不对?你在等什么?这次为何又等不得了?我想了想,这件事之前,是废人谷的发难。夜大人,虽不知你是如何与废人谷结梁子,不过想必与此有关。”
  青二十七顿了一顿,嘻嘻地笑了:“当然你不用告诉我,因为我不想知道。我偏不想去想过去的事了。
  “我这辈子大部分的时候都活在大宋,我属于这里。你们来的地方,就算天翻地覆又与我何干?”
  青二十七握住手中的青竹碧玉簪,眼泪满眶:
  妈妈,我们在那里分离,那些记忆即便拉开一个小口子都让我痛不欲生。我选择留在这个世界,你会同意的吧?
  妈妈,你希望我活得好好的,我要活得好好的,我会活得好好的。
  然后她说:“放我出去。也许有一天,我会去努力回忆过去的事。女人很善变的,说不定就改了主意呢?我不确定,可你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她仰起头,闭上眼,让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
  太久没有照到阳光,皮肤也不适应了,有些痒痒的。可这样也很不错。
  过了一会儿,青二十七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
  她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她还是没什么力气,可是那求生的欲望、那活着的气息,却给了她无尽的能量。
  青二十七终于知道,这一天是开禧二年八月初五。
  她取回了软红十丈,还大咧咧地拿了些钱。
  她去了澡堂,去了饭馆,她在街头看杂耍……从前那些她觉得太挤太吵的地方,此刻却显得这样的亲切。
  她对每个人都微笑,她恨不能拥抱每个人,去嗅嗅他们身上的味道。
  她是疯了么?
  如果这样的疯,能让她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单一人,那么她再疯一些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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