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景延、小乔，小心灰雾！”
  他自顾不暇，却也忧心两个孩子，大声喊他们小心一些。
  喊完之后抽空一看，这一看却让他几乎吐血！他担心着的两个孩子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因为那些凶悍的灰雾根本没靠近他俩，准确来说，一靠近就像遇到了天敌一般扭曲着退避开了！而那两个孩子正一脸微妙地站着，看着跳来跳去扮猴子一般的他！
  “……”
  他胸间一哽，默默想，这些灰雾倒也挺有人性，竟懂得不欺负弱小只欺负他！
  也好。
  发现景延和林乔没事，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躲避起来更加地得心应手，这也让他有余裕的精力去注意一点——
  “……小乔，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他惊问，失神之下被灰雾狠狠抽了一下，但他没有呼疼，爬起来再次看向林乔。
  拿着什么？
  她拿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了？
  林乔茫然低头：“就是一只发圈……啊！”
  光！
  她看到了微光从她的指缝间漏出来，柔和而圣洁。是的，在这个灰蒙色调的世界里，这一缕光芒看上去那么那么的与众不同，充满着圣洁的味道。
  她迫不及待将手打开！
  一张开手，光芒四射。
  周围的灰雾更加躁动，扭曲翻滚，不断变形，林乔能感觉得到灰雾不断朝她周围聚来。
  来的不止灰雾，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注意到了光，也手脚并用地朝光之地爬来，他们脸上带着欣喜与焦急，就像久旱逢甘露一般。
  “光！是光！”
  他们眼泪肆意流淌，那是喜极而泣。
  前一秒的他们还在为某个小事大打出手，后一秒却连瞅彼此一眼都嫌浪费，他们的眼里只有光，那是救命的光！
  只是，灰雾厌烦他们一般，将他们卷起，高高固定在空中，他们动弹不得了。
  “啊啊啊！”方烨第一个哭喊出声，绝望地哭喊，“放我下去！我找到光了！是我找到的！我找到的！”
  他伸长了手臂，极力朝那不断扩散的光芒伸手，可他触碰不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就在他的不远处，可见不可及。
  “啊啊啊啊！”
  他和自己的恋人同时发出嘶哑而绝望的呼喊。
  同一时间，11栋502室。
  那聚集而来的灰雾越来越多，越来越凝实，它们变幻各种小形状，然后像是拼凑积木一样自动拼凑出一个大致的人形，那个人形足有两米多高，它拖着缓慢的步子朝林乔走去，一边走一边有“零件”从身上掉落。
  “……光……”
  “……是……光……”
  它发出模糊而颤抖的声音，仔细分辨，能听出那是曾经宣布游戏规则的声音，只是当初宣布游戏规则时它显得冰冷而机械，而现在，它充满了太多的感情，让人闻之悲伤。
  因为这声音，原本害怕得退后避开的林乔不自觉地停住了动作。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人形黑影。
  “你是……‘冯玲’吗？”她问。
  那个黑影没有理她，依然拖着缓慢的步子，嘴里念叨着“光”之类的字眼，许久过去，它离林乔只有一步的距离。
  它抬起了双臂——
  “小乔，别！”谢合最终还是被一股灰雾抓住了，他被固定在房角一角无法动弹，他眼见着灰雾成型，眼见着它朝林乔逼近，眼见着林乔没有躲避的意思，他不由交集喊出声。
  林乔本来也是想躲的，可是抬眸间她见那黑影举起双臂，做出珍视又珍视的拥抱动作，那一眼让她终究无法生出躲避的念头。
  最终，黑影将林乔笼罩。
  它抱住了她。
  “林乔！”谢合大喊。
  可林乔听不见了，她的身体在接触黑影的那一刹那就被注入了海洋一样巨大的记忆量，那是冯玲的记忆，从出生到死亡，快乐的记忆，痛苦的记忆，和同学的记忆，和父母的记忆……最最重要的是那一天。
  那一天是学校即将迎来迎新晚会的日子，作为戏剧社成员的冯玲要代表戏剧社上台演出，为此她付出了大量的热情和努力。回到家，她拿着剧本上天台吹风练习。
  这天天气极好，微风拂面，夕阳温柔。
  她在天台仔细研读剧本，试图精中求精拿出最符合角色本身的表演。
  哒哒哒——
  有人上楼来了，脚步急促。
  她起先并不在意，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啪的一声——一个女生推开了天楼的铁门。
  “绵绵！”
  冯玲认出那是戏剧社的成员何绵绵。
  何绵绵一脸的焦急，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竟直接跑到了天楼边上，试图从天楼的这边，跳往一米多远的另一栋楼！冯玲惊呆了，结果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男生冲进了天台，直接朝何绵绵追去。
  短短几秒钟冯玲分析出何绵绵做出这大胆举动的原因，何绵绵是被这个男生追赶才这样的！
  没时间去想何绵绵为什么会被追，冯玲几乎立刻就站出来，挡住了那个男生。
  “绵绵，快跑！我帮你挡住他了！”
  已经跳到了另一栋楼的何绵绵闻声停住脚步，她回过了头，然后呆住了。
  “小心！”她惊恐喊出声，可来不及了，男生失手一推，冯玲从天楼坠下。
  男生也呆住了。
  两人像是定住了一般，同时低头看着楼下。
  而冯玲，一分钟不到，她从十几楼高的楼顶急速坠楼，血花迸溅。
  在生命的最后，冯玲感觉到了风，感觉到了温柔的夕阳，直到最后那一刻，善良的她依然没有怨恨。当她碎裂在地面，倒立的高楼在她眼中定格，她感受到了平静。她不怨，不怒，只有微微的恐惧，和叹息一般的失望……她终究无缘站上那个舞台，她想。
  她死了。
  或许是牵挂着没有一声道别的父母，或许是担忧何绵绵有没有逃离危险，她在死后竟还有一缕意识存在。
  她找到了何绵绵，本来想去确认她的安危，却不想听到了她的证词。
  “冯玲是自杀的，我们劝过她了，但她一心想死。”
  何绵绵对警察这么说，说的时候依偎在那个男生的怀里。
  男生一脸悲伤：“是我们的错，我们阻止不了她。”
  冯玲震惊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明明是为了救何绵绵才被推下楼的，怎么变成了自杀呢？
  等警察走了，冯玲从何绵绵和那个男生的对话才得知，原来何绵绵根本没被那个男生追赶，男生是她的男朋友，两个人策划着想要在网上出名，于是想出了拍摄惊险视频吸引人眼球，所谓的追赶其实只是剧本安排，为的是让两人跳过高楼时惊险中不失趣味性，冯玲的出手让男生措手不及，这才失手把冯玲推下了楼。而事后为了躲避责任，他们便谎说冯玲是自杀。
  冯玲知道了前因后果愤怒极了，既为那对男女，也为愚蠢的自己。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想跟自己的父母道别。可回到家，她见到的听到的却是父母的谎言。
  “玲玲是自杀的，她一直有抑郁倾向，这是她的遗书，可怜我的孩子啊，年轻轻轻……”
  哭得肝肠寸断的父母送走警察一关门抹干眼泪就在商量：“这下老头子留给玲玲的钱就是我们的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出门来趟旅游，和我们的宝贝一起！”
  冯玲终于知道了，父母对她的爱远远不及他们的儿子，哦，不，他们不爱她，只是爱她手里的存款。
  恨。
  她好恨。
  为什么人们要这么对她呢？她做错了什么？
  她好恨啊！
  那一瞬间，她的眼里失去了温柔，失去了光芒，灰蒙一片。
  但她那么痛苦，她徘徊于此，没日没夜地怨着，恨着，也痛苦着。
  突然有一天，她开始想念光芒。
  那些散发着微微光芒的东西，被她丢弃在了哪儿呢？
  哦，对。
  那一日，她去到敬老院帮着做义工，忙得头发乱了，敬老院的婆婆颤抖着递出一只发圈微笑着说：“孩子，给，把头发扎上吧。”
  再往前，她将丢弃在路边的垃圾捡起扔进垃圾桶，清理垃圾桶的阿姨看到她朝她竖起拇指憨厚地笑：“学生，好样的！”
  再往前……
  她想念那些对她绽开的笑容，那么温暖，仿佛绽放着微微光芒一般。
  她想念它们。
  她的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灰暗的呢？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不应该……
  林乔从冯玲的记忆中抽身，一回神察觉自己泪流满面。
  由发圈发出的光芒逐渐散去，灰雾发现了这一点，扭动得更加厉害了，她发出阵阵哀鸣，毁灭一切的念头在绝望中不断滋生膨胀。
  就在这时！
  “快！信，把信给她！”世界一号突然上线。
  林乔想也没想便从包里抽出信，就在信碰到灰雾的那一秒，信被抽飞，信封裂了一道口，信纸滑出。
  【谢谢】
  信纸上只有这两个字，歪歪扭扭的，难以想象出自谁的手。
  可就是这两个字，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一般，突然间风平浪静。
  躁动的灰雾突然停止扭头，她垂头看着那封信，久久地看着，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突然，黑影发出悲伤的哭喊，像个孩子一般委屈地大哭。
  在这哭声中，灰雾渐渐从黑影身上散去，灰蒙的天空逐渐放晴，有温柔的霞光从天空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