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秦人风骨

  鸡司晨和李任责,既是老乡,又是战友,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一起拼杀多年,当然不愿意这个互相调侃的老乡死去。
  他想了个坏主意,转身对着尚可喜的将士大喊:“你们这帮瓜怂,定是上天怨恨你们屠杀百姓,造孽深重。如今你们又来屠杀,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保佑酸秀才不死。如果还不赶快滚蛋,下一刻,上天必定降罪与你们,让你们不得好死。”
  在场的众将士,都参与了广州大屠杀。他们本身见识浅薄,迷信较重,被鸡司晨一吓唬,胆战心惊,后面的士兵,脚底发软,转脚就跑。
  前面的将士见后面的士卒跑了,再也把持不住,纷纷转身,飞也似的逃跑,生怕跑慢了一步,被神仙降罪。
  李世功等人喝止不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数百将士,全都没了踪迹。
  鸡司晨就是要借助众将士愚昧迷信,吓跑他们,孤立毛金星,借助自己手下一帮人,给毛金星施压,逼他后退。
  然而李世功等人,见识较高,杀人无数,不信鬼神,鸡司晨的计谋,瞒不住他们。
  堂堂大清甲弑营,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县丞给耍了,李世功等人的颜面何存?石廷国举杖,直指鸡司晨:“拿命来。”
  鸡司晨大惊失色。
  石廷国何等身手,鸡司晨哪里躲得过?
  杖尖离鸡司晨咽喉一寸之余,忽然被一支长枪挡住。
  “石将军,这是毛某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
  石廷国只得退后,毛金星转过枪尖,直指咽喉:“你的朋友尽力帮你,但毛某不信鬼神。毛某身负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你挨了一枪没死,但毛某同样可以杀了你。”
  李任责一脸冷漠:“杀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纵然报了仇,也没什么意义。”
  毛金星目光如电:“毛某不要意义,退开!”
  李任责挺起脖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日官护一日子民,俺不是你的对手,但决不后退。”
  “那就不客气了!”毛金星话音未落,枪尖挑了过来。
  此时衙役们早已到了。鸡司晨拔刀大声呼喊,众人一起上前,要剁毛金星。但毛金星身形不动,枪尖飞挑,转瞬之间,众人手中刀,纷纷掉落。
  跌出了丈外的鸡司晨,放声大哭:“老鸡没有本事,酸秀才,你他娘的死定了!”
  李任责笑了:“烂鸡毛,别他娘的哭鼻子,老子死了,投胎做你儿子。”
  “你这儿子,太他娘的酸,老鸡养不起!”
  这两个家伙,临死也开玩笑,李世功等人皆忍不住笑了。衙役们忘了手疼,愣愣地看着两个傻子般的关中汉子。
  毛金星强忍一口气:“你是个汉子,你的朋友也是条汉子,没有辱没秦人的名声。再给你一次机会,退开!”
  “秦人没什么名声,不怕死还是有那么几位。你报你的愁,俺护俺的子民,两不相干。”
  “好个两不相干!”毛金星话音未落,枪尖如电,直刺李任责咽喉。
  鸡司晨实在不想让李任责送命,他忽然爬了起来,奋力飞奔而来,要用血肉之躯,撞开毛金星。
  然而毛金星的枪尖没有停止,脚下轻轻后拨,一粒石头,飞射犊鼻穴,鸡司晨顿时跌翻在地上。这次他真的绝望了,双手疯狂砸地,嚎啕大哭。
  天突已经被枪尖触碰,李任责闭上了眼睛。古老而沉重的大地,永远不缺不屈的灵魂。咸浪催动秦人先祖的灵魂,似乎在轻轻地向他召唤。远在万里之外的厚重黄土,也有烈日送来了热血沸腾。
  忽然,一只大手如铁,箍住了枪杆:“毛大哥,这人不该死。”
  “是啊,是啊。”金日乐也飞身而来,“你已经要了一次命,他既然没死,那就是上天不让他死,你又何必违抗天命呢?”
  “这个世上,只有人命,从来就没有天命。”毛金星一脸冷漠,“毛某的事,你们也清楚,还是不要插手。以你们现在的本事,毛某较起真来,你们不会好看。”
  “毛大哥说的对。”曹继武点头,“小弟实话实说,李任责这人,是个镜面人,所以你按常规的杀人法,并没有杀死他。但从实际上说,你已经要了他一次命。”
  “镜面人?”毛金星一脸疑惑。
  曹继武目的,就是要用镜面人这个新鲜词语,引开毛金星的注意力。所以但见毛金星神色松动,曹继武趁机解释道:“这是西洋医学的概念,就拿李任责来说,常人的心长在左边,而他的却长在右边,就像镜子的倒影一样,所以称为镜面人。”
  众人恍然大悟。
  金日乐叫道:“怪不得你杀不死他,看来这关中犊子,还是个奇人哩!”
  曹继武不等毛金星回神,继续突击:“毛大哥不妨想一想,袁崇焕一个文弱书生,哪来的胆子矫诏?”
  “对对对。”金日乐忙不迭地叫嚷,“支持袁崇焕的,是那帮东林酸腐。毛文龙是崇祯爱将,没有那帮酸腐背后支持,崇祯甘心吃哑巴亏?毛大哥报仇报错人了,真正出主意杀毛文龙的,是那帮东林酸腐。他们玩完了大明,如今余孽又来祸害我大清。毛大哥要报仇,杀光这帮酸腐,我一定支持你。”
  县令有责任,县丞有义气,李世功敬重他们的人品,上前拍了拍毛金星的肩膀:“袁崇焕只是一把刀,真正的捉刀手,另有其人。只是这把刀,也不怎么聪明,最后被捉刀人抛弃。擅杀大将,就是一大罪名,折损北京城中,也算崇祯为毛总兵报了仇。毛兄,我看此事,到此为止吧!”
  李任责二人的表现,绝对算得上爷们。满奇也上前劝道:“当年我爹,也是被那帮鸟人逼迫,强行出战而死。咱们的仇人,的确是那帮东林党。再说,袁崇焕的家人,被崇祯流放,根本就没有回来过。毛大哥,还是算了吧。”
  众人说的都在理,自从阉党倒台,东林党独大。能臣武将,被东林党瞎折腾,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不单单是毛文龙、袁崇焕和满桂,就是大明的灭亡,和东林党也脱不了干系。连崇祯临死前,也说文臣皆可杀。他偷偷掩埋魏忠贤的遗骨,狠狠打了东林党的脸。
  毛金星被众人劝说,心气顿时全没了。
  感到毛金星握枪之手,渐渐力散,曹继武顺势竖起了枪杆:“乐乐说的对,你要杀东林余孽,有我曹继武一份。”
  毛金星无奈点了点头。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待无益,李世功告辞曹继武等人,扶着毛金星就走。
  虽然没有被刺中心脏,但胸口被长枪洞穿,伤势也不轻,此时李任责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侯得林和董来顺,急忙将李任责抬到树荫下。金日乐扯下酒葫芦,帮忙洗伤口。侯得林掏出神复命,董来顺拿出纱布,曹继武施展妙手治伤。
  忙活半个时辰,哥俩终于将伤口包扎完毕。此时的李任责,需要休息,不能乱动。袁石头立即腾出自己家中最好的房间,供李任责休息。
  鸡司晨担心地问曹继武:“酸秀才会不会死?”
  曹继武摇头:“受伤太重,这里又太热,把握不大。”
  袁石头闻言,急忙恳求:“县令大人,是我们的大恩人,还望公子尽力,救活大人。”
  鸡司晨也来恳求:“还望公子救救酸秀才,他若死了,老鸡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金日乐笑了:“他是酸秀才,你是烂鸡毛,你们俩难道搞基?他死,你就不活了?”
  “只要酸秀才不死,老鸡愿意天天搞基。”鸡司晨全然不顾众人大笑,仍然一脸的恳求。
  金日乐拍歪了鸡司晨的顶戴:“好你个关中瓜怂,倒是好玩。”
  鸡司晨反唇相讥:“你个辽东鞑子,也不含糊。”
  金日乐哈哈大笑:“老子却是鞑子,可是你是个二鞑子,你在老子面前,永远是二。”
  朋友还在危险之中,哪里有功夫扯淡?鸡司晨不理金日乐了,恳求曹继武救李任责。
  曹继武感激李任责送了黄金,也佩服他负责的人品,于是对鸡司晨道:“好吧,我留下来尽力。”
  鸡司晨、袁石头等人感激不尽,纷纷道谢。
  “你是鞑子,谁他娘的信?”鸡司晨摘下顶戴花翎,指了指金钱鼠尾,“瞧瞧,老子这个二鞑子,货真价实。”
  这家伙又戴上斗笠,指着金日乐披散的头发,朝众人笑道:“你们瞧瞧这个锤子货,说话蛮不蛮,虏不虏,辽东的鞑子,哪有这等冒牌货色?定是不知哪里的神棍,冒充鞑子,来此糊弄咱们。”
  鸡司晨调侃金日乐,众人皆笑。金日乐反唇相讥,二人斗嘴调侃,众人笑成一团。
  于是为了调理李任责的伤情,曹继武将两营将士,驻扎在石碣镇,开出演武场,一面让金月生强训龙营,强化军纪,一面派金日乐带着马素娥以及斥候队,赶往澳门,购买西洋燧发枪和舰用佛郎机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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