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位卑的无奈

  然而西洋世界,对当前的李定国来说,极为陌生。探索发现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所以人都喜欢现成的,对陌生事物害怕,这是人的天然本性。即便是富有闯荡精神的西洋人,也不例外,更何况是相对保守的华夏人?
  想了一会儿,李定国还是叹了口气:“如果不趁此大好机会,恢复河山,等到我们强大了,大清也已经稳固了。到头来,不还是和现在一样?小国寡民,纵然装备提升了,又能如何?战争拼的是人口,云贵这点人力,又怎能和中原相比呢?”
  “小国寡民,实乃迂腐之见!”
  金月生毫不客气,“西洋世界,有哪个国家人多?荷兰不足百万人,勉强有云南人口的三分之一。但荷兰的殖民地遍及全球,疆域远远超过大明帝国。别看人家是弹丸小国,干出来的事业,你们汉人,连想都想不出来的。”
  “住嘴!”李定国很不高兴,“你说的那么玄乎,那个荷兰,不就是被郑成功打败的西洋小国吗?”
  金月生闻言大笑:“郑成功出动了两万多人,对面的敌人,只有两千多人。真正的荷兰人不过几百人,还是由商人、流氓组成的二流殖民地部队。郑成功的两万多人,打人家几百人,还打了两年,自己还死伤惨重。我真不明白,这样的战果,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你……”李定国气得说不出话来。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尤其是华夏。就像戚家军,都对抗倭那一段,几乎个个是耳熟能详。而对抗倭之后的戚家军,几乎是无人知晓。台湾之战也是如此,郑成功的英勇大吹特吹。而真正的战况,双方兵力的差距,郑成功付出的巨大代价,没人愿意知道。
  选择性亢奋鸡血的段子,是心态扭曲严重的写照。金月生还要嘲讽,却被曹继武制止了。
  清国本来也不大,加上归化的蒙古人、朝鲜人、汉人等等,满洲能凑起来的部队,不过二十万人。这个也是小国寡民,可是人家一出手,就把天朝上国打趴下了。清国还是处于半原始的文明,这样的垃圾小国,大明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步入现代化的西洋小国?
  明国灭亡的理由有千千万,然而在事实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是在为无能找借口。没有任何借口,奉行这个理念的人,最终成功的几率非常大。只可惜的是,同样是农民出身,可李定国不是曹继武。
  过了一会儿,等李定国缓过气来,曹继武叹了口气:“大清入关,南京弘光政权,存在的时间不到两年。两年时间,大清竟然扫平了大半个华夏。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如此不堪一击的华夏,西宁王觉得还有救吗?”
  “没救也得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定国绝不做亡国奴!”
  李定国的话语,说的是斩钉截铁。金月生摇了摇头:“不做亡国奴,容易的很,脖子一抹,就完事了。难的却是忍辱负重,革新洗旧,重振华夏荣耀。”
  李定国闻言,默不作声。
  曹继武叹了口气,郑重对李定国道:“变革是你们目前唯一的出路,还望西宁王三思。”
  然而曹继武所说的西洋人和西洋技术,李定国实在是没有任何概念。他有点听不进去了,叹了口气,摇摇头:“曹先生所说,的确是匪夷所思。对于西洋事务,李定国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姬龙峰插话:“不如让曹继武来施行,西宁王以为如何?”
  李来亨的火枪队,威力无穷,李定国看了之后,羡慕极了。他也想打造一支这样的部队,有曹继武这样的人才相助,岂不容易的多?
  因此李定国听了姬龙峰的提议,大为高兴,起身恭恭敬敬地给曹继武行了个大礼:“定国恭请曹先生,助我大明一臂之力!”
  金月生闻言,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一脸笑盈盈:“师兄,又来拉你下水了!”
  李定国很不高兴,瞪着金月生:“你什么意思?难道把大明看成藏污纳垢之所?”
  金月生也大眼一瞪:“难道不是吗?”
  “你……”李定国拔剑起来。
  东林党一塌糊涂,不给崇祯钱,李自成一到,却搜出了白银一万万两,整个明国白银总额的三分之一。多尔衮入关,跪地趴倒了一大片。姬龙峰不堪往事回首,摇了摇头,出手制止了李定国。
  金月生一点也不慌乱,一脸郑重:“你难道忘了,师兄在阳江楼曾给你说过,在大明那个阵营,你们的出身,就决定了你们的命运。”
  李定国闻言,顿时愣住了。
  金月生补充道:“目前西宁王和朱由榔,虽然是在同一条船上,但并不是一路人。”
  李定国剑指金月生:“你敢挑拨离间?”
  曹继武伸手让金月生退后,提醒李定国道:“永历朱由榔,是那帮酸腐的头。大宋唯一的名将狄青,也被欧阳修给大义了。如今大明奉行的就是弱宋旧制,酸腐的地位,远远高过武将。而如今你们大西军,个个是高官高爵,那帮酸腐早就憋了一肚子窝火。”
  “何况你们出身低微,那帮自命不凡的家伙,如果不是迫于形势,岂能和你们合作?所以目前西宁王最为紧要的,就是解决酸腐问题。要不然,接下来他们会处处掣肘子。”
  “解决了酸腐问题,接下来,就要赶快巩固实力,迅速打通缅中,引进西洋技术。只有迅速变革,才能发挥云贵的矿产资源优势,你们才有胜算。”
  西洋事务只有懂行的人才行,目前曹继武就是合适人选,何况这主意也是他提出了,但曹继武为什么不愿意帮忙呢?真的是因为出身?难道我李定国不是出身贫寒吗?为什么他曹继武就不能帮大明呢?
  李定国想了一下,郑重地对曹继武道:“如果曹先生肯留下,定国定当重用。”
  金月生一脸笑盈盈:“怎么个重用法?”
  李定国一脸诚恳:“禀报永历皇帝,封你为王,全力执掌西洋事务。”
  金月生摇头:“天时地利人和,南洋那么好的形式,师兄都没有留下,就你们这条件,师兄看的上?”
  南洋的事务,李定国曾听李来亨详细说过。那么好的建国条件,曹继武既然选择了放弃,李定国极为不解:“那你想要什么?”
  金月生连连摇头:“你是真的没有明白,师兄刚才的意思?”
  李定国满脸疑惑。
  金月生摇头叹道:“诸葛亮没有遇上刘备,而是跟了曹操,照样是一事无成。永历朱由榔,无能之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有他在,他身边总会聚集无能之辈,所以大明永远都不能复兴。所以师兄的意思,就是让你控制他,甚至是除掉他。”
  李定国一脸震惊:“让我弑君?!”
  金月生紧逼:“你们把崇祯朱由检都给干掉了,一个朱由榔,又算的了什么?”
  大明的灭亡,就是拜农民军所赐。所以再来灭一次残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的是,仁义道德这玩意,一旦陷入进去,就很难自拔。
  李定国连连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
  金月生摇头,表示无奈。此时金日乐忽然跑过来,对金月生耳语了一番。金月生听了,让金日乐先去了,对曹继武道:“师兄,你的观念,对世俗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要想洗革,还得靠你自己!”
  没有位置,说了也没用,宫之奇、李左车等等先贤的无奈,再次发生。位卑莫劝人,看来绝非虚言。曹继武叹了口气,起身行礼,对李定国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西宁王好自为之,我们告辞了。”
  原来兴安城被明军占领,卡住了通往湖广的水陆要道。所以精步营没有按照曹继武的安排,赶往永州,而是绕进了大山,先隐藏了起来。佟君兰担心曹继武的安危,遂派出侯得林四兄弟前来接应。
  趁曹继武和李定国交谈之时,金日乐将满奇背到了后院,正准备隐藏起来,刚好碰到侯得林四兄弟赶到。于是五人商议,将满奇、孔四祯和吴妈先弄到了船上。待危急时刻,好立即撤退。
  金日乐上了屋顶,暗中监视屋内的情况。四兄弟各把守一个方向,用望远镜探查周围动静。
  沐天英等人,虽然得到了姬龙峰的信号,但见李定国多时不归,有些担心,遂带人赶了过来。
  黄飞升察觉到危险,立即通知众人撤退。所以,金日乐暗中通知了曹继武和金月生。沐云翾见曹继武走了,也跟了过去。
  李定国早就察觉到,沐云翾的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曹继武,觉得她心已去,所以没有阻拦。姬龙峰乃阅历丰富之人,知道拦下沐云翾,她肯定不开心,有违道家修真之道,所以更没有去阻拦。
  曹继武等人前脚刚走,沐天英等人,就推门而入。众人要追曹继武,被李定国拦住了。
  李来亨提醒道:“此人不除,日后必会对我部造成重大麻烦。”
  李定国叹了口气:“这人不愿和我等为伍,也不愿和我等为敌,由他去吧!”
  李嗣兴忽然后门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爹,他们把翾翾带走了!”
  沐氏兄弟闻言,要去追赶,被李定国拦住了。李嗣兴不干了,要亲自去追,也被李定国拦住了。
  李嗣兴一脸着急:“爹,你就这么让他们把翾翾拐走?”
  李定国摇头叹气:“美女爱英雄,由她去吧!”
  “爹……”李嗣兴几乎要哭了出来。
  李定国看了看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叹了口气:“你和曹继武差的太远,我若是翾翾,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凡事不能强求!”
  李嗣兴终于伤心地哭了出来:“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岂能更改?”
  “哭有什么用?”
  李定国叹道,“想赢得美人心,必须得是英雄。”
  李嗣兴满腔愤概:“我一定要杀了曹继武!”
  田推云和姬龙峰,皆摇头不语。兰新亭转移话题,对李定国道:“目前军粮不多。黔中的平东王,似乎没有运粮之意!”
  “靠人不如靠自己!”李定国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众人也暗自叹息,纷纷离开了小院,赶回军营。
  ……
  云开红霞满山辉,峰闪绿榕两江飞,大榕江水流不尽,轻舟一叶满江情。
  三兄弟跳出沐天英等人的包围圈,乘舟赶往榕江镇。曹继武伫立船头,望着两边飞退的奇峰,叹了口气:“你不后悔?”
  沐云翾没有说话,轻轻依偎在曹继武肩头,望着江中展翅的白鹭,愣愣地发呆。
  自己这么一走,表明了她已经和沐家决裂。而曹继武已经有了妻子,带着沐云翾回去,也不知道,佟君兰和沈婷婷会怎么想。二人相拥无言,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双方的心跳。
  孔四祯的心情,则更为复杂。父母的惨死,兄长的被困,孔四祯本将自己的寄托,全给曹继武。可是没想到,突然又冒出一个沐云翾。看样子曹继武对她,还很关心。
  悲伤,忧虑,嫉妒,无奈和落寞,在孔四祯心中不断翻滚。她坐在舟中,局促不安,仿佛觉得小舟沉重,似乎要沉入江中。
  三人各有心事,还好,有二金这两个活宝,不住地打趣,侯得林四人也跟着起哄。沐云翾被逗得很开心,就连心情沉重的孔四祯,也时不时忍不住笑。所以一路之上,船上的气氛,很是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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