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结论是:五年之内不能动刀兵

  (正文)
  十月十九日,午时,大汉的京师洛阳城,大司马府中,四堂,西暖阁。
  昭懿夫人严嫣坐在上首儿,右侧是司空种拂,种司空的下首儿是太常马日磾,严嫣的左侧是少府荀攸和大司农赵岐,这四个人再加上河南尹、大司马户曹篆王隗,就是洛阳朝廷留在京师的全套儿决策班子了。若是再加上廷尉、尚书令、勾当司闻曹曹雍,还有光禄勋、刺奸将军、掌暗影事马忠,就连情报机构都有了,称得上是冠盖云集,绝对是商议大事的征兆。
  果不其然,昭懿夫人严嫣宣召四人前来,为的就是商议一件大事儿,那就是这一场大仗究竟要不要再打下去,以及如何善后。自从天子手诏宣布大司马吕布为叛逆,洛阳和平舆正式决裂开始,这半年多来,大家伙儿齐心协力,终于接连取得了三场大捷,奠定了胜局。可是,国库空虚,负债累累,兼之军需供应日益繁重,洛阳朝廷的文官们早就不胜其烦了。
  如今的局面,是武将要战,文官要和,究竟如何措置,就看眼前殿里这五个人的了。
  “昨日凌晨,大司马和卫将军率领步骑二十万,在管城突袭袁本初的冀州军,从寅时一直战到午时,终于取得大胜。阵斩和俘获十余万人,袁本初分残军为三部,分路突围,大司马和卫将军正在追剿残敌。随同报捷的鹰信前来的,还有大司马的一封信,是他亲笔手书。今日召集诸君前来,就是按照大司马的意思问诸君一句话,这仗究竟还能不能打下去?若是能打下去,究竟还能打多久?若是不能打,就要一一列出原因,他好说服麾下的诸位将军。”
  说到这里,严嫣停了下来,将报捷的鹰信连同大司马的亲笔书信轻轻往外推了推。左右的侍女连忙轻轻走上前来,将这两封文书交给种拂四人观看。瞅着这个空当儿,一个面庞娇嫩柔媚的侍女连忙从包着厚厚棉絮的竹篮之中取出一盏参汤,用银勺试了试温度递了过来。
  严嫣伸手接过,一边轻轻的喝着参汤,一边抬眼望着正在聚精会神观看文书的四人。最近的这些时日,她殚精竭虑,耗尽心神,已经伤及了本源。所以,张仲景特意为她配了些培元固本的药物,叮嘱她加在参汤之中服用。“眼下大局已定,夫人要好生调养一下了,万万不可再耗费心神了。否则,必定会伤及根本损耗寿元。”临走之时,张仲景千叮咛万嘱咐道。
  不一会儿,四个人都看完了,他们整整衣冠,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抬眼望向严嫣。
  “诸君,大司马的难处,想必你们也都明白,好不容易取得三场大捷,岂有不乘胜追击之理?并州诸将的心思,恨不得一直追到天涯海角,将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三人的项上人头砍下,一举底定冀州、青州、兖州、徐州、豫州、扬州六州之地。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可是,眼下的局面,朝野之间都看得很清楚。国库空虚,负债累累,若不是抄了那一百六十八家世家大族,用他们的钱财来购买粮草,供应军需,朝廷早就撑不下去了。你们几个身上都压着千钧重担,王隗不是已经累得吐血了吗?不得不告病休养。目前的形势,是武将要战,文官要和,两派之间势同水火,至于如何措置,我并无成见,请诸君直言好了!”
  说到这里,严嫣放下了碗,抬起双眼,目光炯炯,一一从四个人的脸上扫过。说实话儿,她最后的一句话颇值得商榷,这是天大的事儿,你昭懿夫人怎么能没有定见?难道是想一推六二五,都推给我们,让我们背黑锅吗?明眼人都知道,这朝廷早晚都是你们夫妻俩的。
  司空种拂是五朝老臣,这些小把戏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再者说来,这样的事儿,向来都是有司指出几条道儿,一一列明,恭请上裁,眼下还真不到他说话儿的时候儿。于是乎,种司空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继续有滋有味儿地喝他的茶水儿,好像那茶水儿是美酒佳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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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司空是五朝元老,资历在哪里摆着呢,再说,在先帝时期,三公只是崇官,并无具体职责,他不开口说话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大司农赵岐和少府荀攸两人,更是久经宦海的官场老油条,一见这个架势儿,索性眼观鼻、鼻观心,学起了老僧入定,打定了主意不先开口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在大殿之中。表面上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儿,喝茶的喝茶,打坐的打坐,一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儿。可是在心中,他们却都在打着自个儿的小算盘儿,武将要战,文官要和,无论站在哪一边儿,都是治一经损一经,绝对是不上算的买卖儿。莫不如大家都干耗着,直到昭懿夫人撑不住了露出一星半点儿的口风儿,大家伙一哄而上算了。
  没想到,这种彼此之间的默契竟然被一个愣头青给打破了。“不能再打下去了!绝对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小民百姓就要造反喽!”太常马日磾操着一口关西话,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噫!终于有人撑不住,站出来表明态度了,还都是大家伙儿的心里话儿!种拂端着茶盏的手儿停在了半空之中,赵岐和荀攸也突然睁开了双眼,双目闪电一般望了过来。
  “数月之前,御史中丞徐庶奉命出巡幽并司凉四州,察查大案要案,整肃吏治,安抚百姓。他从凉州最西边儿的敦煌郡走起,一路向东,如今已经到了幽州地界儿。他和老夫是至交,经常有书信往来。在凉州,加派是三成儿,司隶是四成儿,并州已然到了五成儿,都是因为军需浩繁,郡县的府库空虚,为了不耽误军用,便只有出此下策了。都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是若是不加派,军粮军饷、甲仗物资就无法供应,不用说打得赢,连军队都动不了!”
  说到这里,马太常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略略停了停,稳定一下情绪,这才继续说下去了。“好在百姓们识得好歹,都说,若是没有大司马分田分地,我们还不是要交八成儿的租子?如今关东联军打过来,摆明了是为世家大族撑腰,若是他们赢了,我们手中的地就不是自个儿的了,莫不如为大司马分担一些。徐元直心中所言,这些加派,竟然真的有九成五用在了军费上,州郡官吏贪污的少之又少。可是,偶尔加派尚可,若是加派上两年三年呢?”
  马太常的话戛然而止了,他的这段话中有许多深意,意味深长之处,需要细细体味才行。片刻之后,大司农赵岐开口了,大司农是掌管国家财政的要职,马太常都说话了,他如何还能坐得住?“这仗的确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光是军需,每日就要花费五千斤黄金!即便是在一个月内结束这场战争,没有个五六年也绝对恢复不过来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
  说到这里,赵岐明智地闭住了嘴巴,话音同样戛然而止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说的便是那些嚷嚷着要打到底的武将,尤其以并州诸将为多。话说到这个程度儿,他相信昭懿夫人能够听得懂,剩下的话儿,自然就没必要说了,多说无益,还徒生事端,何苦来哉?
  “马太常、赵大农所言甚至!这仗确实不能再打下去了!”一看两个人都表明了态度,少府荀攸也当仁不让了。少府侍卫天子管理私财的机构,鼎盛之时,收入曾经远远超过大司农。自从大司马入据洛阳以来,少府几乎成了第二个大司农,转运不绝,荀攸居功甚伟。
  “少府虽然没有加派,也无处可以加派,可是,府库却为之一空了。为了打赢这一仗,少府预支了今后五年的收入,就差砸锅卖铁喽!即便是现在就收手儿,没有个五六年、七八年,是绝对不能恢复过来的。最重要的是,五六年之内,再也不能打这样大规模的仗了!况且,西域那边还开了一道口子,不知道要答道什么时候儿,总得留点儿家底儿是不是?”
  三个人都说完了,这回该轮到种司空说话了。种拂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直起身来。“三位说得很有道理,老夫感同身受,朝廷有三位这样的能臣、干臣,实在是一大幸事也!依老夫之见,若是说立刻收手不打,并州诸将肯定是不答应的!莫不如这样,三位算上一算,能否换个方式说话儿。比如说,五万人打上一年,亦或是十万人打上三个月?诸君以为如何?”
  “此言大善!”荀攸和赵岐立刻从海中怀中摸出了小算盘儿,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阵儿,然后两个人又咬了几句耳朵儿,这才抬起头来,异口同声地答道。“十万人,三个月,六万人,两年,绝对没问题!便是砸锅卖铁,我们俩也保证做到!条件是五年之内不动刀兵!”
  “好!就如此措置吧!将此次廷议的结论立即鹰信大司马!”严嫣一拍案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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