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赵宴平擦完身体,看眼前院坐在一起吃橘子的老太太与阿娇,去东屋换中衣了,未料一挑开帘子,就见屋里多了一个板凳,板凳上面放了一个簸箕,簸箕里面铺了一层干净的旧布,然后整整齐齐地摆了五行绢花,粉海棠、红牡丹、白芍药、黄月季。
  粉海棠最多,有八朵,其他三种都是五朵,花朵之上,还罩了一层轻纱。
  赵宴平不禁走到簸箕旁,只见那绢花朵朵栩栩如生,宛如真花。
  她的手竟然这样巧?
  换好中衣,赵宴平出去了。
  阿娇刚在赵老太太的提醒下给他剥了一个橘子,见官爷出来了,阿娇笑着将橘子递过来:“官爷快尝尝,这橘子真好吃。”
  赵宴平点头,这时,赵老太太提着剩下的橘子往西屋去了,赵宴平扫眼那兜子勒出的橘子形状,便猜到了数量,随即判断出阿娇他们四人一共才分了两个橘子而已。
  祖母这脾气……
  赵宴平瞬间就放弃了劝说祖母的念头,老太太节俭了一辈子,改不掉的。
  赵宴平也不怪祖母,有钱谁愿意过得这么抠,都是穷出来的。
  赵宴平坐到饭桌旁,赵老太太放好橘子出来,就见孙子三两下就把一个橘子吃完了。
  孙子这么爱吃,赵老太太马上道:“还要吗,我再给你拿一个?”
  赵宴平道:“先吃饭,吃完我自己拿。”
  正好翠娘端了晚饭进来,热气腾腾的肉丝面。
  翠娘也吃了橘子,退下之前高兴地对赵宴平道:“官爷买的橘子真好吃,刘家的橘子也熟了,满满一树挂在那里,我看一次馋一次,没想到今日官爷竟买了回来,嘿嘿。”
  赵宴平飞快瞥了眼阿娇。
  阿娇在给他盛面,挑好面条,再把里面的肉丝捞到碗里,铺了满满一层。
  “够了,你们也吃。”赵宴平开口道。
  阿娇抓紧时间般又捞了一筷子肉丝,笑着把碗给他。
  盆里剩的肉丝已经不多,四五根的样子,阿娇全捞给了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舍不得吃,还想夹给孙子。
  赵宴平挡开了,沉着脸,不想说话。
  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赵老太太看向阿娇,阿娇紧张地摇摇头,她也没做什么啊。
  赵宴平端碗吃面,谁都没看。
  赵老太太安静了一会儿,藏不住话,笑着对孙子道:“宴平看见你们屋里的绢花了吗,都是阿娇做的,阿娇真是天生一双巧手,一下午就做了二十几朵,比铺子里卖的都好看。我拿去邓家,珍儿可喜欢了,问我多少钱,我说五文,她先是舍不得,后来还是咬咬牙买了。”
  怕孙子不懂,赵老太太还解释道:“街上用同等绢做的绢花,个人家里卖只能卖三文,铺子里卖五文,阿娇的手艺比铺子里的还好,我还觉得五文卖便宜了呢,应该多加一文的。”
  阿娇道:“这种小玩意都是薄利多销的,五文我都担心卖不出去。”
  赵宴平终于抬头,问她:“一朵绢花成本多少?”
  阿娇都算过了:“刨去绢、线还有其他杂料,成本两文多一点,不足三文。”
  赵老太太兴奋地给孙子算账:“阿娇动作快,一天能做五十朵,一朵成本就按三文算,卖五文赚两文,一天能赚一百文,十天就是一两,一个月就是三两,刨去给我给郭兴的工钱,人家赚得也比你多!”
  阿娇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赵宴平先泼了一桶冷水给二人:“就算阿娇一天能做五十朵,你们能保证五十朵都能当天就卖出去?还有,下雨天街上行人少,下大雨那棚子甚至都不能摆摊,本地雨水又多,平均每个月能有二十天开张都算好的。”
  阿娇一愣,她没想这么多。
  赵老太太更是傻眼了。
  赵宴平思忖片刻,道:“先开张一个月才能预测到底能赚多少,你们别想太美,还有,这种针线活儿提前做好太久容易堆积灰尘,每天做二十朵的量足矣,物以稀为贵,你一次摆出去太多,太显廉价。”
  阿娇若有所思。
  赵老太太只想赚钱,道:“咱们自己卖不出去,剩下的可以便宜一文卖给铺子,不然阿娇一天能做四五十朵,你只让她做二十朵,闲着的时间不是太浪费了?”
  赵宴平看着老太太道:“我聘她来做妾是伺候我的,她一天到晚做针线,哪还有心思伺候我?还有铺子里那些绣娘,个个弯腰驼背眯眼睛,我宁可自己的小妾不会赚钱,也不想她变成那副模样,让人嘲笑我养不起这个家,还得靠女人贴补。”
  这次赵宴平非常公平,瞪了老太太,也瞪了阿娇。
  阿娇怕得碗都要端不住了,又不敢放下去。
  赵老太太比她能抗,虽然舍不得少赚钱,可赵老太太仔细想了想,孙子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她还指望阿娇去勾孙子的心呢,一天到晚做针线,真佝偻了眼睛也花了,别说孙子倒胃口,她也要落个把小妾当牛使的骂名。
  一天做二十朵绢花刚刚好,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能赚钱,还不费身子。
  “行行行,都听你的,以后每天做二十朵花,保证有大把时间伺候你。”
  赵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孙子,心里咬牙切齿地骂倔驴,明明只怕坏了面子,却拿需要阿娇伺候做借口,他倒是来点真格的,真把阿娇睡了啊!
  赵宴平早低头吃面了,并没有领会到赵老太太的眼神。
  他最先吃完,去西屋拿了两个橘子出来,再进了东屋。
  阿娇始终低着头。
  赵老太太见她小脸还白着,叹口气道:“凶你两句你就怕了?他就这脾气,习惯就好,我天天被他数落,还不过得好好的,既然他让你安心伺候他,你就听他话,把他伺候得舒舒坦坦的,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赵老太太瞪着东屋门帘道,又在埋怨孙子了。
  赵宴平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看。
  阿娇陪翠娘收拾厨房,然后端了洗脚水进来,以前她会坐到书桌旁边洗,今天官爷凶她了,阿娇便将洗脚盆放到梳妆台前,一声不吭地洗。
  按照两人的习惯,赵宴平会直接用她的洗脚水,可今晚阿娇不敢,准备去外面换水。
  “不用换,端过来吧。”
  赵宴平放下书,看着她的侧脸道。
  阿娇便乖乖照做了,放好洗脚盆刚站起来,面前突然多了一只大手,掌心托着两个橘子。
  阿娇错愕地看向他。
  那清澈的杏眸里还带着对他的恐惧,赵宴平垂眸,低声道:“我见你经常看刘家的橘子树,也是馋了吧?”
  阿娇下意识地道:“我何时……”
  话未说完,阿娇反应过来,她休息眼睛的方式就是眺望远处,可光秃秃的天啊房子什么的没有看头,好几次就去看刘家的橘子树了,官爷竟然误会她馋橘子了?
  阿娇刚要辩驳,转瞬又冒出一个念头,难道,今天的橘子是官爷特意给她买的?
  阿娇的小脸发起热来,看着他手里的橘子,羞答答问:“那我,我要是没馋,官爷今天还会买这橘子吗?”
  赵宴平顿了顿,道:“买就买了,哪那么多问题,吃吧,我要洗脚了。”
  他冷冰冰的,可阿娇就是品出了一丝甜味儿。
  她接过两个橘子,走两步坐在了他对面。
  赵宴平用余光看她:“我在外面跑了一天,靴子里味道大,你去床边吃。”
  阿娇哦了声,听话地转移地方。
  赵宴平洗脚的时候,阿娇先去外面洗了橘子,再坐在床头剥,这是官爷给她买的橘子,阿娇心安理得地吃了一整个,一瓣一瓣地慢慢品味。
  等赵宴平泼完水回来,继续看书,阿娇重新来到了他对面。
  赵宴平托着书,看不到她的脸。
  突然,一只小手从书底下探了过来,白嫩的掌心托着一颗丰满的橘子,每个橘瓣上的白丝居然都被摘拣得干干净净。
  “我吃饱了,这颗给官爷。”
  阿娇伸着手,对着那泛黄的书卷道。
  第39章
  赵宴平放下书。
  阿娇反而不敢看他了, 手托着橘子,粉面低垂,刚吃过橘子的唇瓣湿润艳丽, 比橘子更诱人。
  她面前摆了一圈完整的橘子皮, 剥下去的白丝儿就放在了里面。
  赵宴平接了橘子,掰下一半递给她:“一起吃吧。”
  阿娇缩回手, 摇摇头道:“吃饱了,再吃要撑到了。”
  说完,阿娇先去床上躺下了。
  赵宴平面朝桌子,慢慢地吃了这颗橘子。
  睡下后, 赵宴平对她道:“吃饭时我不是故意凶你, 只有那么说,老太太才不会催你每日做针线。”
  阿娇恍然大悟, 怪不得, 平时官爷对她都客客气气的,今晚突然发了好一顿火, 原来又是在演戏糊弄老太太。
  阿娇心里更甜了, 朝着他道:“我不介意的, 那铺子是我的, 我做的多, 赚的也多。”
  赵宴平看着床顶, 问:“你今日一口气做了那么多, 身上就没有一点不适?”
  阿娇沉默了。
  做绢花比绣帕子还是要轻松很多的, 尽管如此,连续做了那么久, 阿娇还是觉得腰背酸,眼睛也不舒服。
  想到官爷装凶的那些话, 阿娇突然想开了。赚钱重要,保持美貌也重要,她很贪,既要银子也要官爷喜欢她,真把自己累得勾腰驼背容颜憔悴,将来官爷更狠得下心抛弃她了。更何况,零碎针线只是搭着一起卖的,她真正要卖的是胭脂。
  “有,肩膀特别酸。”阿娇赶紧诉苦道。
  赵宴平道:“那就是了,老太太不会心疼你,你总该照顾好自己。”
  阿娇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每天上午下午各做半个时辰,其他时间老太太催我我也不动。”
  赵宴平想,老太太只是嘴上喜欢使唤人,只要阿娇别太老实,老太太也不至于真把她当下人使。
  “我给小樱写了一封信,明天她会装作来县城买东西,顺便来家里坐坐,等她问起你的绢花生意,你再趁机与她商量卖胭脂的事。”赵宴平提醒道。
  阿娇只觉得一切都被官爷安排得妥妥当当,她这生意若能做成,官爷才是第一大功臣。
  阿娇暗暗决定,等她赚了银子,一定要买份礼物酬谢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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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第一批绢花已经做好了,第二天阿娇开始缝制起了香囊。
  绣香囊比做绢花慢,既要针脚细致又要绣样别致,半个时辰能做一个都算阿娇动作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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