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谢承宣已经被挪到了萧玉杏的屋里。
  只他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谢承安与杜梅芝见了这一幕,急得不得了!
  谢承安倒也还算克制,只压低了声音问萧玉杏,“嫂嫂,我哥哥怎么伤得这样重!郎中怎么说?”
  杜梅芝直接咬着帕子哭了起来,“阿宣……”
  萧玉杏看着杜梅芝,心中冷笑不已。
  只这会子谢承宣伤得严重,她不好表露,便示意谢承安跟着她走到外间,低声将军医所交代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末了,她再次追问,“阿安如何得知你哥哥出了事?”
  谢承安愁眉深锁,“我也不知,有天晚上阿娘喊了我去,说哥哥上了战场……然后就让我和阿芝过来看看,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
  萧玉杏心下思量——
  先前她已经有问过谢二夫妇从京都出发的时间。算一算……若是家中真出了内鬼,那正好就是谢承宣刚上战场的那天递出去的消息,再到信送至京都、岂不正好就是谢二夫妻出发的时候!
  萧玉杏心情沉重。
  如她身边真有内鬼……
  那这人是谁,简直呼之欲出。
  “嫂嫂,我哥哥他……不会有事儿吧?”谢承安担忧地问道。
  萧玉杏回过神来,安慰他,“放心,你不信我、不信军中良医,也应当要相信你哥哥。他一定会没事的。”
  ——前世你哥平平安安的当上了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将军……今生想必也不会太差。
  谢承安心下稍安。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觉,他和嫂子站在外间说话,他的妻子却……守在他哥哥的病榻之前,哀哀欲绝地哭着。
  好像有些不妥?
  谢承安站在外间,扒着里间的门框,朝着杜梅芝低唤,“阿芝,过来!”他一连唤了七八声,杜梅芝始终恍若不闻,只顾坐在谢承宣床前垂头低泣……
  谢承安尴尬了,低吼,“杜梅芝你快给我滚出来!这像什么样子!”
  杜梅芝吃了一惊,抬眼一看,这才知道原来她的丈夫和萧玉杏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又看了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谢承宣一眼,脸儿瞬间涨得通红,急急起身、又快快地逃出了里屋。
  萧玉杏一早避了出去,站在廊下交代春明,“你去和二奶奶身边的人说上一声,让把二爷二奶奶的行李都搬到西屋去!”
  春明应下,急急地出去了。
  萧玉杏又听到二房两口子似在屋里争执了几句?
  她只作不知。
  然而没一会子,杜梅芝就含泪出来了,“大奶奶,阿宣怎会伤得这样严重?”
  萧玉杏静静地看着杜梅芝,见她双眉紧皱、两眼红肿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儿?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玉杏心里好笑,面上却扮出十二万分的悲痛,叹道:“不瞒二奶奶说,我倒恨不得替了他去……”
  杜梅芝愣住。
  她含泪打量着萧玉杏的表情。
  ——萧玉杏说话的语气虽然悲痛而又沉重,面上的伤心表情却有些勉强。
  杜梅芝暗恨,微微啜泣了几声,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说道:“阿娘在家中日夜和我们说,阿宣不听她的劝告,非要来南疆……怕是大奶奶撺掇的呢!就是我们来的那日,阿娘还说——”
  “瞧瞧,好说歹说劝他不要去,偏生要听了那狐媚的话!若是因此丢了性命,教我……教这一家子怎么活下去?”杜梅芝学舌道。
  萧玉杏更觉得好笑,由衷地说道,“想必二奶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学得这样像。”
  杜梅芝一滞。
  萧玉杏又笑道:“只这话,将来我是要说与大爷听的,倘若二奶奶果真只是传话而已,大爷自会去和太太对质,也怨不到二奶奶|头上。倘若这话不是太太说的,而是二奶奶借着太太的名头来编排我的……”
  顿了一顿,萧玉杏继续说道:“那么大爷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也不管了。”
  杜梅芝脸色惨白,强笑道:“不过是我和大奶奶说几句笑话罢了,怎么大奶奶还当真了!这么不经事儿,得亏阿宣还成天夸大奶奶端方有仪呢!”
  萧玉杏故意说道:“瞧二奶奶这话说的!难道我和大爷不是夫妻?我知道的、我都和大爷说,大爷的心事……也全都一件不漏的告诉我。今日二奶奶说、太太对我不满,这可是天大的事儿,我瞒谁也不能瞒着大爷呀!”
  这时,春明与杜梅芝的侍女秋兰抬着箱笼进来了。
  萧玉杏便笑盈盈地对杜梅芝说道:“好了,二奶奶的箱笼全都已经搬了进来,呆会子好好洗漱休息罢!”
  然后转头,看向了站在后头的谢承安,问道:“阿安吃了午饭没?”见谢承安颓然摇头,萧玉杏便柔声说道:“阿安先去洗漱,我让厨娘煮些汤面来给你,吃了汤面就去前院你哥哥的书房里看书去!夜里用晚饭的时候再进来。”
  谢承安应了一声,转身进了西屋。
  杜梅芝却心急得不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汤面!大奶奶,阿宣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赶紧再去请几个郎中来看看啊!另外灵芝、人参这几味药材也得赶紧备下……”
  萧玉杏只是客气疏离地朝她笑笑,准备进东屋去。
  杜梅芝恨得牙根直痒痒,“……大奶奶!”
  谢承安站在西屋门口,低声喝道:“阿芝进来!”
  萧玉杏朝着杜梅芝露出了意昧深长的笑容,然后越过她、抬腿跨进了东屋。
  身后传来了谢承安愤怒的低吼,以及杜梅芝委屈的低泣——
  “杜梅芝,你究竟是谁的妻室?”
  “阿安!你、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我、我难道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阿宣好,你也才能好,咱们谢家……可不能没了阿宣啊!”
  萧玉杏也没进里屋去。
  她坐在外间的胡床上发了一会儿的呆,先是微微摇头、然后又重重叹气。
  直到外头的堂屋里变得安静了……
  萧玉杏才又出去了。
  她先是去了一趟厨房,和厨娘交代了几句;然后又去找了沈嬷嬷来,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沈嬷嬷很是震惊,失声说道:“难道说……是、是春明?”
  萧玉杏叹气,“那还能是谁!难道你还不知你家大爷御下的手段……虎鹿羚那三个侍卫忠心耿耿到能为他去死!老吴是先老爷留下来的人,他陪伴你家大爷的时日、比先老爷的日子还长!陆九庭和楚真、并厨娘是后头来的,连京城谢府的大门朝哪边儿开都不知道……”
  “难道说,不是春明,竟是嬷嬷不成?”萧玉杏低声说道。
  沈嬷嬷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我倒宁愿大奶奶怀疑的是我!毕竟春明年纪还这样小,若真是她……那她是怎么做到这样,面上一点儿不显的?”
  萧玉杏叹气,“嬷嬷快去吧!”
  沈嬷嬷只得急急赶往县衙,去找官府圈定的牙婆——大奶奶吩咐了,得添两个身边得用的侍女,且今日就要办妥此事。
  萧玉杏慢吞吞地往后院走……
  刚走到二门处,迎面撞上了谢承安。
  谢承安一脸铁青,见了萧玉杏,面上的神色又缓和了下来,朝她行礼,“嫂嫂。”
  “阿安,这次你们来,太太可有说了……教你们何时回去?”萧玉杏问道。
  谢承安摇头。
  萧玉杏想了想,“此去二百里的广州府,有家久负盛名的白云书院,我让人去打点……等打点好了,阿安去书院念书罢!”
  谢承安顿时面露难色。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学文练武!
  萧玉杏没有理会他面上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没有人生来就爱学这些枯燥无聊之事,可这些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不会,那就得倚仗会这些的人。”
  “阿安,你别想着一辈子都指望别人……别人让你依靠、你才能在大树底下遮荫;若是别人不理会你的,你又如何是好?倚仗别人能干厉害、始终不如自己能干厉害。”
  顿了一顿,萧玉杏又说道:“我也不管你到底爱不爱念书,总之,你去了书院以后,好歹能顶个肯念书、想念书的名头……也省得你阿娘、你哥哥成天念叨你。”
  “至于你是不是真心想念书的,我也不来管你了。今后你要走的路、始终是你自己走。”说罢,萧玉杏朝谢承安颌首,转身进了后院。
  谢承安呆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晌,他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 =
  萧玉杏一进后院,就看到杜梅芝的侍女秋兰站在正屋廊下?秋兰的表情特别紧张,还用夸张的语气冲着萧玉杏大声说道:“……给大奶奶请安!”
  萧玉杏微微一笑,提着裙摆走到正屋前,果然看到杜梅芝红肿着一双眼,满面泪痕地从堂屋里冲了出来。
  ——正屋的构造,是一进门厅便是堂屋,堂屋里两头通透,又分东西厢房。
  此时杜梅芝急匆匆地从堂屋出来……
  谁知道她是从东厢出来的、还是从西厢出来的!
  不过,瞧杜梅芝面上的泪痕,十之八|九是去了东屋,看到伤得不省人事的谢承宣……给哭的。
  萧玉杏走到杜梅芝身边,关切地问道:“大爷怎么样了?可醒了?”
  杜梅芝呆住,瞬间面色惨白!
  她有心想否认……
  可对上萧玉杏了然的眼神,她羞愧万分,否认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期期艾艾地含混过去,“你、你说什么呀,我、我如何知道!”
  萧玉杏一笑,也不理她,径直进了屋。
  行至床前——
  仍见谢承宣兀自沉沉睡着。
  只床前的小杌子上,犹带着人新鲜坐过而留下的体温。
  萧玉杏皱眉,看着谢承宣直叹气,“……你倒是不近女色,可桃花债怎么这么多!方露浓、章含蕊之流不足为惧,倒是这杜梅芝……着实是个大|麻烦呢!”
  谁知此时趴在床上的谢承宣突然睁开了眼?!
  他眼神空洞,瞪视着萧玉杏……不说话,也没动。
  萧玉杏被吓了一跳!
  她心想,他该不会是被她念叨着他的桃花给吵醒了,然后又误会她吃醋吧?
  又及——
  眼前的谢承宣看起来挺吓人的,他面如金纸,却偏又睁眼看着她,可眼神根本没有聚焦点?
  他……像个死人。
  这么一想,萧玉杏又被自己的猜测给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大爷?”并且打定了主意,若他不答,那她就上前试试他的鼻息,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不料,她这一声弱弱的“大爷”,却仿似晴天霹雳一般,惊醒了谢承宣。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震惊地看向萧玉杏——
  半晌,他面上露出失而复得的狂喜,两眼赤红,微喘粗气,还颤着嗓子不敢置信地朝着萧玉杏喊了一声,“……阿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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