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至9

  刘大夫回到家里, 发现卢干事在自家坐着等呢, 他媳妇小万则带着孩子陪着聊天。见他回来, 小万与卢干事招呼一声, 便带孩子离开,去收拾孩子睡觉了。
  他把羽绒服往身边的沙发上一丢,四仰八叉地瘫坐在沙发上,终于觉得舒坦了。m的,以后再不跟那些人喝酒了,要不是有吴冬在, 自己要被他们比到尘埃里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4点多钟到家的。这不吃过晚饭来找你。小万说你去柴主任家喝酒去了,我想你也该差不多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和老柴有一起喝酒的交情了?”
  “我和他有什么交情啊。人家是病理科主任,都是我去求人家看片。人家往来的都是各科主任。”
  那他怎么请你去喝酒?
  “他和老谢是上下铺,老铁的,你忘啦。”
  “我是奇怪他为什么请去他家喝酒了?你喝多了啊, 答非所问的。”
  “没。喝多的是骨科的那住院总。那小子就不是个玩意儿。看着高高大大挺像个男人样,那就是没个脊梁骨的。早五十年,他绝对是跟着汉奸跑的人物。”刘大夫贬了骨科住院总几句,还会把事因告诉给了卢干事。
  卢干事听完以后叹道:“骨科那一科的男人, 都被向主任抽走脊梁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脊梁骨的是张正杰和你了。可张正杰不是去急诊病房了?你准备怎么办?还有两周门诊轮转就到期了。”
  小万在卢干事坐在自己家里、等丈夫回来的这段时间,已经把院里的大事小情, 从她的角度给卢干事说了大半了。
  唯独刘大夫在家骂李敏这事儿她没说。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呗。我本来想借着那个手术, 整个能去骨科病房的理由, 可是李敏不给我机会。”刘大夫借着酒劲, 把昨天的手术、把他心里憋闷的话, 全盘朝卢干事倾泻了出去。“m的,连试一试的机会我都没捞到,老谢刚才还打电话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老卢,你说我这是不是没打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你要听实话的话,我告诉你啦,你别生气。我估计老谢的想法是:若你能做术者,想试一试没问题。但你让李敏做术者,等到最后摘桃子……你老小子真敢想!陈院长和向主任都去了,那手术还做了9个小时。大刘,” 卢干事嘲笑刘大夫:“你是不是当李敏是缺心眼啊?”
  刘大夫讪讪:“我就是不甘心去急诊病房。”
  “你要是这手术的术者,你拿下来了,你觉得有了借口找陈院长进骨科。我觉得你想错了。向主任去了急诊病房,你说他能老实地只做急诊那些清创?我觉得凡是他能拿起来的手术,他都会在门诊比量一番的。”
  “陈文强不会让的。” 刘大夫塞给卢干事两个桔子,说:“你自己剥。”然后他也抓起桔子开始吃。
  “让不让的,他暂时控制不了的,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由着向主任折腾。或许他能想到反正管不了的,不如口头上先同意老向随便做。但我总觉得他的随便做也不会是完全的随便,肯定会给老向一个紧箍咒的。
  而且大刘,我跟你这么说吧,你要把这个手术做成了,更给陈院长把你派到向主任麾下添理由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到时候你就给向主任做助手,做到他退休了。”
  刘大夫愣了一愣,然后说:“果然玩不过你们这些当官的。你们那心眼都跟空肠回肠似的,都他m的是九曲十八弯。你说这人当官了以后,是不是就会变啊?陈院长以前在创伤外科时不这样啊。”
  “我算什么官啊。就是才挂上的这个副科长的名头了,还不是干着干事的活,被人吆喝着跟着跑。什么时候当上院长了,那才算是官,不然就是上压下挤地挣扎。不如你和老谢自在。”
  “老谢是真自在!他在普外科是如日中天。梁主任把他当掌心宝,想去进修就进修。至于我,你看我哪根汗毛自在了。”刘大夫又抓了几个桔子,扔给卢干事两个。“到我家了你还装秀气,是想跟我玩客气的那套?还是等着我剥好了送你嘴边啊?自己动手。”
  “我不是跟你客气,这玩意火气大,不敢多吃。都在外面晃悠一星期了。”卢干事把桔子放回到茶几上。
  “你这不是回来了嘛。小心攒的不够,你媳妇疑心你。有事儿赶紧说,我明天又得上24小时班呢。”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问问院里这一周都有什么事儿。”
  “你媳妇没告诉你?小万没说?”
  “都说了。但院里的事情吧,听她们说就是一个家长里短的胡勾八扯。要知道公允、公正的事情原貌,我还得问你和老谢。我在院办做事儿得靠男人的眼光,听她们头发长见识短的嘚啵出来的去干活,我后天就得被舒院长发配到工会去。”
  刘大夫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她们那些老娘们的话,都是饭后茶余的闲扯淡。”
  “是啊。我回来这半天功夫了,我尽听她俩说李敏她对象在值班室住几天几天了。陈文强是能纵容李敏那么干的人?还是吕青能看着不提醒李敏?我看吕青这两年跟李敏走得挺近的。打死我也不相信她俩说的那些话。”
  “她们啊,一天到晚也就关心这个了。我跟你说,人家俩口子都登记了,住值班室这事儿,还真就不是因为她对象是军人。
  我说句公道话给你,免得误了你的正事儿。
  李敏是在那几起车祸抢救前后就发高烧了。吕青跟我强调是那天去看尸检造成的。爆炸那天,她还38、9度,但连做了五台的开颅手术,好像她跟陈院长是分开做的手术。后来在手术室累得晕倒了。那穆杰恰巧回来了,人家是住在值班室护理病号呢。”
  卢干事点点头:“这才像话。我刚才听她俩瞎说,就没敢相信。”
  “我再跟你说个事儿,李主任过世之后,陈院长就把潘志调到胸外科了。胸外科这周,潘志、石主任、还有郑大夫,三人轮夜班,白班照上,你说要不是李敏那个住院总不顶事儿,外科有值班小组,陈文强就是住院了,怎么会这么安排?等你明天上班了,你准备好给李敏写表扬稿啊——”
  刘大夫拖长音,戏弄地看着卢干事。
  “这种情况,我想不写可能吗?还未必能落到我手里让我写呢。李敏这事儿啊,从公心论,医院需要这样的典型啊。从私心,咱们哥们二十年的交情说实话,我劝你也甭跟她别劲儿,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她。按你的说法,你都承认她手术做的比你好,你得罪比你强的人,你图意什么?再说这事儿柴主任都出头了,你够找回面子的了。”
  “是啊。我再嘚啵别的,就是我不识抬举了。m的,好不好的还挨了谢逊的一顿臭骂。那老小子这二十多年护着过谁啊。哎,你说我怎么总觉得老谢待李敏不一样啊。”刘大夫压低声音,凑向卢干事说话。
  “大刘,你给我打住。”卢干事立即严肃起来。“这话我没听见你说。我告诉你。就一个原因,李敏是军婚。军民共建的重要性,那是原则问题,不会容任何人踩边。院里、唐书记绝对会查到底的。”
  “行啦,我知道你是党员,你能不能别在我家给我做思想教育?咱们省院的谣言哪天少了?”
  “唉,你不懂就别乱说话。我跟你说。你别看咱们省院谣言满天飞,一出接一出的,但那都是无伤大雅、无关轻重的事儿。那是院里有意纵容大家伙,给大家一个寻开心的轻松方式。
  但你拿李敏和谢逊说嘴你试试。你不怕死你就试试。我告诉你,你可别等到唐书记查到谣言是从你这里出来的再后悔。我不是说你哭都没地方哭,而是小心到时候分院都没的去。
  还就是那句话,你别以为唐书记是庙里的弥勒佛。遇到需要坚持原则的时候,就是舒院长都要对她让步的。不然那么多的护士长,怎么就她一个当了书记了。没两把刷子,可能?”
  刘大夫白瞪眼,看了卢干事一会儿才说:“得亏我选了临床了,我要是去学医学管理了,我在院办不知道得死多少回了。”
  “吃几回亏,你就知道要谨慎说话了。不然被发配去工会,这周给全院每人发一条毛巾,下周再发半块肥皂;有空没空的,要去后勤督促浴室的淋浴喷头检修好了没有。再就是调节一下两口子干仗、邻居吵架,那我这一辈子就完蛋了。
  还有,你这么说小心谢逊跟你翻脸。他可是个脸酸、脾气臭的。你不想想谢逊和苏颖那是什么情分,你得想想小万还在苏颖手底下干活,别给自己和媳妇找不自在。”
  “我就那么一说而已,你看你这严肃认真样。”刘大夫怂了,精神头不复刚才说闲话时的兴奋劲。“m的,老子不想给媳妇找麻烦,老子也惹不起谢逊。老子还要靠他那张大旗在省院做虎皮呢。”
  “行啦,你别一口一个老子的。谢逊这些年也没亏待你我。你心里明镜的。我跟你说,这些年院里也不是没处理过造谣过分的。被传到院办了,哪个都声称:我就那么一说,谁知道听的人当真了。但我就没看到在唐书记那儿,有那个用这话逃过去处分了。”
  刘大夫沉默。
  “大刘,我为你好。你想想那回苏颖出事儿,谢逊可不仅是给苏颖输血了。你忘了谢逊当时差点儿丢了半条命了?那夫妻情分,别人瞎说没什么所谓,你我瞎说,别人会当成真事儿的。谢逊知道了,绝对会跟你我断交。”
  “好好,我再不说了。你就当我刚才是放屁了。哎,你过去这一趟还顺利?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把老太太也都安置好了。出了省城,唉,就是事事不顺利。也亏得秦处长那人灵活了,不然还真难办成。”
  “成了就好。” 刘大夫叹息一声,开始为自己半个月之后的去向发愁。
  “你有什么好发愁的啊。向主任过去了,骨科的手术肯定照做,你在创伤外科这五六年也不是白呆的,你怕什么?只要手不生了,老向迟早要退休的。哎,我听说老程和老李都走了?”
  “是啊。”刘大夫从外科的视线,把事情给卢干事还原了一遍。
  卢干事听完以后叹息道:“没想到这十来天的事情真挺多的。秦处长错过了一个大好的展示机会。啧啧。”
  “光他错过了?你就没有?”
  “我?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十年八年内,只要医务处有秦国庆在上面,哪儿都显不着我。行啦,你休息吧,我回家了。”
  *
  “你确信谢逊能帮你?”
  穆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
  “他为什么不肯帮我啊?他是我师兄,又老想让我管他叫老师。可是穆杰我跟你说,他带我上肝胆手术,教了我、也是成全了他自己。不过说真格的,肝胆手术是他带我的,叫他老师也真不为过。他后来还给了我独立做肝癌肝叶部分切除术的机会。”
  “这是怎么个说法呢?我记得谢逊是个瘦瘦高高的,是吗?”
  “是啊。你见过他的。他去上海进修去了。进修腹腔镜。他的专业是普外的肝胆。第一次带我上手术也不是他有意的。那应该前年十一前后,我们值夜班遇到了一起了。有例交通肇事是肝被膜下破裂,脾破裂的手术。如果不是我胆大给他做助手,他就应该把程主任,就是才死的那个程主任找来。时间也不过是他带着我和小金打开腹腔了,最多是摘了脾脏,程主任应该就能赶过来上台了。”
  “为什么没找程主任来?”
  “他想自己当术者啊。程主任来了,他就只能做助手了。是不是切肝、怎么切、切多少,他只有听吆喝的份。而且,在那之前,他从来没做过肝脏手术的术者。有那一次的成功后,程主任就不得不放开了对他的限制,再加上他晋升了副高,他的行政副主任才名至实归。”
  “噢,是这样啊。”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后来陈院长编排值班小组,我、小金,就是梁主任的女婿,跟谢逊一组值班。那段时间还是做了不少的手术。我做助手还是很优秀的。那些手术让我提高到一个我不敢想的高度。所以,他在潘志调过来以后,”李敏又把潘志的事儿,扯出来说了一堆,细说到谢逊要求自己叫“谢老师”之场合。最后有些心虚偏又理直气壮地说:“他让我管他叫老师,这时候不找他、白管他叫老师啦。”
  好像挺有道理的。
  “那你怎么没找陈院长呢?” 那个是你名副其实的老师。
  “我昨晚跟石主任说了。石主任说他会找陈院长想办法。我就不好在跟陈院长说了。”
  “你昨晚不愿意跟我说,却跟石主任说了?”这话出口,穆杰觉得自己怎么变得像小年轻一般地幼稚了。
  “那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是跟祥林嫂似的了。”
  “可是你跟石主任说了,又跟谢主任说了。这一遍又一遍的……”穆杰觉得有些受伤了。“敏敏,你把我排在你们同志之后了。”
  “穆杰,是你今早没叫醒我的。我昨晚睡觉前就答应你,起来就和你说的。你忘记了?”
  “忘了。”穆杰瞪着大眼睛,说得和真事儿似的。
  “我不信。你不是忘事儿的人。”李敏坚持不让步。
  好吧。你说的对。
  “我发现你昨夜很晚才睡着,早晨就没舍得叫你。”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问了小姜。她开始还不肯告诉我呢。”穆杰把小姜告诉自己的说给李敏后,握紧李敏的手说:“以后再有事儿不要憋着,你早点跟我说,我陪着你一起想办法。”
  “嗯。”
  李敏进去电话班签完名,问明大概可能是多少钱的话费后出来。穆杰对她说:“有个电话是方便很多。”
  “是啊。等你回去部队,我估计自己还是会到科里看书。那样遇到急诊手术,能多些上台的机会。唔,要是陈院长能去值班室睡觉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在办公室看书、完了就在办公室睡。周末也可以带她闺女在办公室复习。我还是想自己有间办公室,多方便啊。我是不是太痴心妄想?”
  穆杰笑笑,问:“他闺女多大了?”
  “高三,理科的。那孩子就是在家学不进去。小半年下来进步挺大的。要是能保持住,考上医大没问题。”
  “这段时间她怎办的?”
  “在他爷爷奶奶家,由她哥哥督促她复习。她哥哥也是今年考研的。她上周就回去学校了,高三要求住校,开学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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