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时间转眼又过了三年, 唐恪处处针对韩家, 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韩家的生存。
  韩烟烟两年前就已经接任家主之位, 但这一次, 老家主执意亲自出马。
  “非得您去吗？唐恪是个疯子。”韩烟烟牵着小男孩, 问。
  “我种下的因，应当由我亲手来解决。”老家主说。
  岁月在男人的脸上刻下痕迹, 他已经有了衰老的模样。他说：“你照顾好小拓。”
  他轻抚着小男孩的头，脸上现出慈爱的神色。年轻时对自己孩子都冷漠苛刻的男人，到了年老，反倒有了几分温情。
  韩烟烟已经三十二岁。她牵着的韩拓才六岁, 精神力初爆便是a ，比当年的韩烟烟和唐恪都更优秀，已经被默认为韩烟烟的继承人。
  但他不是韩烟烟的儿子, 他是韩烟烟的爹老当益壮又生出来的儿子。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韩烟烟不愿意结婚，不愿意生孩子，韩峻就随她了。
  这孩子自精神力初爆之后就被和生母隔离，被韩烟烟和老家主带在身边, 日夜教导。
  老家主就要登船, 韩烟烟忽然喊他：“爸爸——”
  韩峻回头，韩烟烟凝视了他一会儿, 轻声说：“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教导, 我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
  老家主失笑, 说：“那你就好好教小拓, 像我教你那样。”
  韩烟烟笑笑，点头。
  她目送飞船升空，许久，还站在那里。
  “姐姐，不回去吗？”韩拓扯扯她的手。
  韩烟烟摸摸他的头：“你去玩吧。”放他走。
  她独自望着碧空出神。
  又一个二十年。前后两个回合，四十年父女。是时候，说再见了。
  唐恪从小仙女那里收到了老家主此行的全部信息，他眯起眼睛，盯着光屏。
  当年，她能搞到那些视频，能在韩家主和韩烟烟眼皮子底下搞鬼，能帮他进入主控系统窃取机密资料，他早就在猜测她的身份。他今天给他的这些信息如果是真的，证明她必然是韩家主身边受信重的人。
  她是谁？她目的为何？她想要什么？
  “你想得到韩家吗？”他发送信息，“你和我，我们可以分享。”
  “利诱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小仙女回复。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
  小仙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要一双眼睛，闪亮得像星星。那双眼睛还在吗？”
  唐恪说：“你该知道，早就消失了。”
  唐恪早没有了那样的眼睛，他眼中杀意和戾气太重，人们都不敢和他对视。
  “那我就没有想要的了。”小仙女说。
  唐恪不信。
  他的思维早已经不同于小时候的单纯，他相信每个人都有其想要的东西，利益或者贪婪或者仇恨才是驱动人前进的最大动力。
  她就算是真的小仙女，也必然有想要的东西。
  但唐恪又想到，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从少时便感性、细腻、柔软的女孩子，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他关心他。那么，她想要的，难道是他吗？
  抽着烟，唐恪有些自恋的想。
  当一个男人足够强大的时候，都难免会有这样的自恋。且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小仙女一切行为的动机。
  女人为了爱情，为了男人，的确有时候会作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韩烟烟那般的女人，终究是少数。
  老家主出发十天后，船队遭遇伏击，与本家失联。
  在那之前，韩烟烟从父亲那里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小心，有内鬼！
  是的，她知道。因为她就是那个内鬼。是她把韩峻亲手送到了唐恪的手里。
  韩烟烟一直在等着世界结束，可世界没有分毫变化。难道韩峻还没死吗？
  半个月后，韩家的搜索队搜索到一只救生舱，和老家主同行的韩静姗开启了生命维持系统，深度昏迷。
  她是老家主一行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她伤痕累累，被凌虐和性/侵。
  她的手里，握着一枚芯片。唐恪给韩烟烟留了讯息。
  韩峻果然死了。他死得缓慢而痛苦。唐恪生擒，而后虐杀了他。
  韩烟烟确信，发生在韩静姗身上的事，也是他亲手做的。
  她质问他：“你说过不伤害韩家的女人。”
  他回复：“我说不杀。”
  她问：“为什么这样对她？”
  他说：“他就是这样对待我母亲的。”
  韩烟烟说：“我就是韩静姗。”
  唐恪看到这条信息，笑了，回复：“不，你不是。”
  他的确怀疑她就是韩静姗。韩静姗极受信重，是韩烟烟的左膀右臂。但当他对她动手时，她的反应告诉了他，她不是。
  他于是就可以不用顾忌，肆无忌惮的蹂/躏她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小仙女问他。
  唐恪咬着烟回复她：“你说过，你永远站在我这边。”
  “你已经不是我的小星星了。”小仙女像是很伤感，她果然是个感性的女人。
  都什么年纪了，还小星星、小星星的！唐恪脑壳都发麻。他顶着发麻的脑壳，对她说：“我需要你。”
  想了想，又重复发了一遍：“我需要你。”以加强语气。这些感性的女人，会对语气很敏感吧。
  果然，小仙女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只帮你最后一次。”
  唐恪笑了。
  韩烟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星星也学会了操纵人心啊，她想。
  韩峻都死了，世界还没有变化，只能说明唐恪还不满足。看来，只有杀死韩烟烟能让他彻底满足了。
  女家主为报父仇，亲自上阵，势要将唐恪这白眼狼杀死。唐恪果然从小仙女那里收到了她的最后一次帮助，她像上次一样，给了他韩烟烟的路线信息。
  她说：“她是一定要杀死你的。你也一定要杀死她吗？”
  唐恪说：“不，我要她受到比死更多更深的惩罚。她父亲对我妈妈做的，我要加倍的还回去。”
  唐恪抬头，在他的床边，有全息照片器，基座上投射出了全息的人像。
  这些年，他收集了韩烟烟一些近照。少女时代，她冷艳高贵。三十出头的她，已经熟透，一颦一笑，能让人荷尔蒙爆炸。
  唐恪的青春期是在对她的迷恋中度过的。那些睁着眼睛睡不着的夜晚，那些冲动和难以自制，那些清晨的心猿意马，都因为她。但她从来不许他和她过度亲近，他少年时那些过剩的精力都无处发泄，愈积愈深。
  积在心底，成了执念，成了恶念。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智脑震动，小仙女发来了最后一条信息。
  她说：“这是最后一次。我和你，到此为止。再见之日，生死之时。”
  唐恪盯着她的讯息，给她回复了过去，却被提示，对方已注销号码，无法联系。
  这世上已没有小星星，也不再有小仙女。
  少时的归少时，来日的归来日。
  唐恪不知为何，心中有一块地方隐隐难受。他盯着韩烟烟的全息影像，想象着捉到她之后要对她做的种种，用满满的恶意填补了那一块空洞。
  韩烟烟踏上讨伐唐恪的征途，当她的飞船在小行星带被伏击，她艳丽的面孔上露出了微笑。
  拖得太久了，都有些厌烦了。老爷子，赶紧醒来吧。
  她穿上了机甲，飞出甲板，拔出了阔大的机甲刀，悍勇迎战。
  当绘着狼纹的机甲拔出机甲刀和她刀刃相碰的时候，火花四溅。这是在宇宙真空中，没有地动山摇。所有人都投入到战斗中，也无暇他顾。
  唯有韩烟烟注意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大如月亮的小行星……在震颤。韩烟烟笑了。她就知道，果然她才是他这一生爱憎的终点。
  人的内心和情感，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听说你没结婚，也没生孩子。怎么，我离开后，他们都满足不了你吗？”唐恪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
  “你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倒有点像男人了呢。”韩烟烟讥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我高了？”
  一来一回间，两柄机甲刀已经上下翻飞着相撞十数次，火花噼里啪啦的迸射。韩烟烟收刀的瞬间，抽出镭射枪一枪轰去。狼纹机甲千钧一发间腾挪转移，险之又险的避开。
  “不错，当初教你的都没丢下。”韩烟烟赞道。
  唐恪哼了一声，无法否认，在韩家他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其中韩烟烟居功甚伟。
  那又怎么样呢？她把他当成一个玩物，捏扁搓圆，照着她的喜好打磨。唐恪想起他们父女是怎么玩弄他们母子的，就满心恨意。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啊，虽然嘴上说着注重实战，可那些养尊处优的日子，又怎么比得上他刀头舔血的磨炼！
  两台机甲高速的运行着，速度甚至高于一般的飞船，渐渐脱离小行星带，向行星表面靠拢。
  唐恪有种奇怪的感觉。
  韩烟烟比他预期的弱。她带的人手远少于她应该能带出来的战力。难道……有陷阱吗？
  “我给你准备的视频看了吗？”他刺激她说。
  韩烟烟看了。韩静姗醒来后精神一度崩溃，因为她是亲眼旁观了唐恪虐杀她的伯父。
  韩烟烟在这个世界前后晃荡了四十年，被韩峻教导得仿佛一座冰山，已经极少会被情绪左右了。但唐恪的话语，终究是刺激到她心里的某个地方。
  她的机甲突然失了沉稳，弃了防守，发动了疯魔一样的快攻！被唐恪觑见破绽，斩断了一臂。
  韩烟烟冷静了下来。
  “他……至死没有服软，你快要气死了吗？”她咬牙笑道。
  唐恪也是敬佩：“你居然从头看到尾。”他的人都撑不住，有呕吐的，也有被刺激得一时时常的。
  他也承认：“老东西是我见过的最硬的骨头。”
  “当然了。”韩烟烟骄傲，“这个男人，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坚定的人。他的心脏像铁一样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动摇他。”
  温柔美人、似水柔情不行，刀锉斧凿、片肉削骨也不行。
  “他没有弱点。他是真正的强者。他要不是我父亲，我可能甚至会爱上他。”她说，“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结婚吗？因为这世上，再没有像他一样，强到让我足以倾心的男人了。”
  唐恪“呵”了一声。
  “我就知道，在你眼里，唯强是论！”
  “你明知道，他对我妈妈做了什么。你明知道，她经受了些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你用你的微笑迷惑我，用你的手段调/教我，想把我变成和我妈妈一样的玩物！”
  “韩烟烟！你喜欢强！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强！”
  狼纹机甲高高举起了机甲刀，那一刀挟着山海之势，呼啸而下。
  韩烟烟硬扛了这一刀。
  机甲刀折断，剩下的一条臂膀被削去。断裂处爆出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火球。攻击还没结束，一击正中的狼纹机甲翻旋退后，肩头支起了光子炮，一炮向韩烟烟轰去。
  韩烟烟在白光从炮筒中轰出的瞬间便瞳孔骤缩，果决的弃了机甲。连人带座椅从机甲背后弹射出去。
  她用了许多年的爱甲在她眼前轰然粉碎！替她挡住了这一炮！
  巨大的冲击波将她推压向行星的大气层。
  爆炸的火焰映射在她太空服的面罩上。
  在那瞬息间，他们都从通讯器中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你赢了。”她说。
  “我赢了。”唐恪说。
  “别想死。”他说，他的话音里充满了兴奋和恶意。狼纹机甲流星一般向韩烟烟追去。
  他要生擒她，折磨她，侵犯她，把她的高傲冷艳都踩到脚底碾得粉碎！一想到自己将要对她做这样的事，唐恪便兴奋得血液都沸腾了。
  在他的兴奋中，韩烟烟露出微笑。
  明明这里是真空，她却清楚的听到了大气层风起云涌、行星崩裂的声音。明明附近没有恒星，她却看到了白色的光自向自己疾冲而来的狼纹机甲深身后亮起。
  她看到了宇宙的在他身后裂开，白光涌了出来。
  这世界该结束了，这一位逝者即将被唤醒。
  韩烟烟终于忍不住问：“唐恪，你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的样子，开心吗？”
  世界即将结束，唐恪在高速飞行中，已经有了做梦般的恍惚。他下意识的呢喃：“开心吗？”
  他说：“开心呀。”
  当然开心了。他小时候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从那时候起，他就羡慕、嫉妒，梦想着有朝一日变成人上人，将那些踩他的人反踩回去。
  他后来做到了。他让他们家破人亡。
  啊，多开心啊！
  “你开心……就好呀，”韩烟烟说，“唐恪。”
  这个声音传进了他耳朵，他愣住了。
  唐恪？唐恪是谁？他是唐恪吗？
  不……他不是！
  他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这段人生又是怎么回事？
  “再见，我的小星星。”韩烟烟微笑着说，等着世界结束。
  ……小星星？
  我和你，再见之日，生死之时。
  她！
  是她！？
  韩烟烟的微笑忽然凝住。
  在她的视界里，自宇宙裂缝中涌出的白光即将吞噬融化一切。在这刺目的白光中，狼纹机甲模糊，化成了一团青色的光，以超越一切的速度向她冲来。
  那不是机甲，也不是唐恪。那东西已经超离这个世界！
  韩烟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她冲那青光伸出了手。
  白光涌来，世界融化。
  但在那之前，韩烟烟的指尖触及了青光，以现实世界的时间来计算，这件事持续了0.000000001秒。
  韩烟烟的意识体与一个ss级精神力逝者的精神力源直接接触了0.000000001秒。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