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破落户
“也罢,看在天气的份上,我就都收下,不过这几个不能要,谁知道他们身上带着什么病,船舱里面狭窄的很,要是染上时疫,一船人都活不下来!”陈四五说到这里,从皮箱中里取出几个银锭,一脚把皮箱子踢了过去:“一共五十九人,两百四十银子,零头我便不要了,你收好了”
何班头赶忙弯腰清点银箱,确认无误后站起身来,他脸上神色也好看了不少,翘起了大拇指道:“陈大掌柜的果然爽气,方才的话你别见怪,今日你我交个朋友,日后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
“好说!”陈四五笑了笑,他看了看天色:“何班头,看这雨一时还小不了,我船上有好酒,要不先留下来喝几杯,待雨小些再走?”
何班头看了看脚下的银箱,又看了看天色,笑道:“出门在外带着这么多银子,不方便的很,算了,等下次吧!”
“也好!”陈四五也不挽留,拱了拱手道:“那恭送何班头了!”
“不敢当!”何班头往自家船上吆喝了一声,不一会儿便上来两个精壮汉子将银箱抬回了自家船上,林屠夫谀笑着送他上了船,回过头来对陈四五笑道:“陈大爷,您看小人的那份是不是可以——”
“少不了你的!”陈四五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收好了,记得了,若是有类似的事情,便让人送到老街兰芳社的掌柜那里,明白吗?”
“是,是!您放心,只要一有人,小的立刻把消息送来!”林屠户小心的将银子收好,千恩万谢的下船去了。九指从舱内出来,问道:“掌柜的,人都安置好了,要开船吗?”
“等风雨小些再说!”陈四五看了看天空,低声道:“你先去扫一锅热汤来,多放些姜片鱼松干菜下去,还要多放点盐,黑牢里肯定没盐吃,每人灌两大碗发发汗,把身上都擦干净了,别得了伤寒,这可是咱们花银子买来的!”
“是,掌柜的!”
刘沿水几乎是滚进船舱的。
这是条大船,也许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一条船,但留给他的位置依旧很小——塞进了快一百人之后连翻身的位置都没有,脚下的船板晃动的让他感到难受,不过他还是竭力忍住。比起县衙的黑牢来说,这里几乎可以说是天堂了。
与当时绝大多数人一样,刘沿水的父亲是一个文盲,而不同的是他的父亲穷的连请先生给自己儿子起名的钱都没有,干脆就按照位于河边的家宅给儿子起了名字——刘沿水。刘沿水的父亲是个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农民,一辈子都赶着那头瘦牛从田尾走到田头,再从田头回到田尾。但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因素,许沿水从幼年时就极为厌恶这种生活,用他数十年之后在告诉为自己书写回忆录的幕府师爷:他每天都在伺候着那块烂泥地,结果他自己最后也变成了一样的烂泥。那个可怜的父亲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迫使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勤勉的农夫,继承自己的家业,但都以失败而告终。最终刘沿水成为了一个破落户,整日里游荡在村镇之间,依靠那些不那么合法的手段谋生。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半个多月前刘沿水因为铸造假钱而被衙门拿住了,关进了黑牢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后半生将在某个遥远的流放地渡过了。但事情发生了转机,何班头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便将他以四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某个走私海商。反正县衙的黑牢里每个月总有七八具尸体拖出去,每个月多报那么几条,半年下来也就抹平了,反正这种穷汉的死活也没人过来细查。对于自己的未来,刘沿水并不是太关心,反正最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勺子敲打木桶的铛铛声将刘沿水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惊讶的发现甲板上方下来了几个船员,他们提着散发着热气的木桶,里面装的好像食物的样子。他的口腔中一下子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来,黑牢里吃的可是糟透了。人们骚动起来,围拢了上去,但最前面的几个顿时被打倒在地,为首的汉子高声喝道:“你们这些贱骨头,都给我呆在原地不许动,每个人都有,不听话的就给我滚回黑牢里去烂掉!”
他的威胁起到了作用,人们纷纷退开了,但眼睛都闪烁着贪婪的光。不过对方并没有食言,汤果然管够,终于轮到了刘沿水,一个椰壳被塞到了他的手中:“这就是给你路上吃饭的碗,弄丢了就让你手盛着吃!”没等他抓牢,对方便将一勺热汤倒入里面:“快喝下去,还有一碗!”
刘沿水几乎是将汤倒进肚子里,他的眼睛里立刻流出泪来,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尝到咸盐的味道,第二勺倒进碗中,现在他可以细心的品尝汤的味道了。他小心的抿了一口,让汤在自己的舌间流动,有干菜,有鱼、好像还有姜,看样子新主人还不错呀!
甲板之下,分不清白天黑夜。刘沿水依靠送饭人的来回计算时间。很快他就得到了新的差使——打扫甲板和便秘,报酬就是每天两块鱼干。他试着向船上的人询问此行的目的地,但回答总是一声冷笑,有时还会加上一记拳脚。他只得忍受,这总比县衙黑牢里好多了。
虽然这一航程一共只持续了七天,但却是刘沿水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漫长的旅途。他和同伴被赶上甲板,看到一个巨大的河湾,岸上布满房屋、草棚、河面上到处是大小船只,当然最显眼的建筑是一座巨大的土楼——莫非这里是客家人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