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棋子与棋手
老人以必死觉悟发起的反击,重创了大内军,给当初嘲笑自己是臆病野州的尼子晴久争取了撤退的时间,而尼子久幸也被陷入了毛利军与大内军的重围之中,力尽而亡。尼子晴久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得知叔父战死的感受,当初对叔父的嘲讽就好像潮水将自己淹没,无法呼吸,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残酷无情。
“殿下,殿下!”部下的生意将尼子晴久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看到部下担心的目光。尼子晴久擦去脸上的泪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十五年前,我也是通过这条路率领大军前往吉田郡山城,征讨毛利元就的!”
“高桥元纲、汤原宗纲、三泽为幸、高尾久友——”尼子晴久每念到一个名字,在座的将领们中便有一人或数人低下头去,这些被念到名字的都是十五年前战死在吉田郡山城之下的尼子家武将,在座的众人中有不少就是战死者的亲人甚至子侄,有几个年长的甚至还亲自参加过那场苦战,出征前的意气风发,吉田郡山城之下的屡遭挫折,最后面对大内与毛利两军夹攻时的浴血苦战,惨败后不得不丢下战死者的尸体在寒冷的冬天败逃时的仓皇和痛苦,纷纷涌上心头,即便是如铁汉子,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尼子久幸!”尼子晴久终于念到了最后一个名字,早已痛彻心扉。他站起身来,举起右臂:“正是因为我尼子晴久的自大和愚蠢,这些人才会死在吉田郡山城之下,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拼死苦战,我才能苟活至今。这一次我出兵攻打毛利家,并非是为了活着的人,而是为了这些死去的人,要么将吉田郡山城夷为平地,砍下毛利元就的头,祭奠亡灵,要么就战死在城下,绝没有第三条路!”
“夷平山城,砍下毛利元就的头!”无数只手臂举起仿佛树林,吼叫声在山头回荡,久久不曾散去。
石见国,津和野城
近卫前久收起折扇,轻轻的敲打着棋盘:“正赖殿下,轮到您了!”
吉见正赖盯着棋盘,只见黑白两子在中央斗的十分激烈,但黑子失了先手,眼看就要一败涂地,他想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出破解之道来,额头上已经多了一层汗珠。
“殿下,何不先弃中原,先取一隅?”近卫前久见吉见正赖已经进了死胡同,便用折扇敲了两下棋盘的东北角,只见双方虽然在中央犬牙交错,斗的极为激烈,在东北角还有一大片空地,若是在黑子丢掉中央,先去东北抢先布下数子,倒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不错!”吉见正赖经由近卫前久一提醒才反应了过来,他用折扇拍了一下大腿,笑道:“近卫殿下果然是棋道高手,正赖远远不及!”
“正赖殿下说笑了!”近卫前久笑了起来:“其实您的棋术也很不错了,只是有些时候太拘泥于一处了。这围棋与将棋不同,争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天下的大势!”
“天下的大势?”吉见正赖听近卫前久说的话中有话,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一旁的陶罐中:“还请近卫殿下指点!”
“指点不敢当,不过是闲扯几句罢了!”近卫前久笑了笑,他用折扇点了点棋盘:“假若将天下比成这个棋盘,正赖殿下您觉得自己是棋手还是棋子?”
“自然是棋子!”
“那尼子晴久呢?”
“这个——”吉见正赖犹豫了一下,答道:“尼子晴久殿下自然远远胜过我,但恐怕也是棋盘中人,当不得棋手!”
“不错,那身为棋子,怎么样才能生存下来呢?”
“这个——”吉见正赖犹豫了一下,苦笑着答道:“乱世之中,即便是公方殿下都不敢说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等愚钝之人又怎么知道呢?”
“正赖殿下,身为棋子活下来的最好办法难道不是选择一个棋艺高超的主人吗?”近卫前久笑了起来。
“近卫殿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我投靠探题殿下吧?可是若论兵力,探题殿下并不比尼子殿下多吧?你又怎么说他是棋手呢?”
“棋子棋手比的不是兵多!而是在棋盘之上还是棋盘之下!”近卫前久笑道:“尼子殿下虽然兵力众多,但却必须亲自领兵厮杀,打赢了还好,若是战败就会覆国亡家。但探题殿下呢?他在严岛之战中打赢了就能降服毛利、大内两家,消灭村上水军,打输了又有什么损失呢?难道他会丢掉堺、和泉吗?”
“这个——!”
“还有这一次尼子家出兵攻打毛利家,尼子家胜利了,他大可把陶晴贤放回大内家,让他继续和尼子晴久打;若是毛利元就赢了,他也可以乘机吃掉石见银山,无论谁胜谁败对于探题殿下都是好事。”
“话虽如此,那为何您还要来这里呢?”吉见正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据我所知,您来这里应该也是为了探题殿下吧?”
“因为如果您向探题殿下降服的话,探题殿下就可以一战而解决西国呀!”近卫前久笑了起来:“当尼子晴久正在吉田郡山城下苦战的时候,而殿下的大军将直接杀入出云国内,直接攻破月山富田城,你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尼子晴久就只有死路一条!”吉见正赖答道:“他去年刚刚消灭了新宫党,如果不能取得大胜,恐怕一门众中都会有人起来反抗他!不过这么做,我可以得到什么呢?”
“出云、备后两国如何?石见银山探题殿下势在必得,所以石见国你必须让出来!”近卫前久低声道:“如今天下大势正在即将剧变的关口,探题殿下和管领殿下谁能够先平定一方,谁就能抢占先机,正赖殿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