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花粉捐1
不过对于胡宗宪来说这一切倒也不陌生,“打仗就是打银子”这个道理大明的督师巡抚老爷们早就明白了,如何筹措粮饷也是统帅的必备技能,胡宗宪也是其中的好手。比如管仲管夷吾便曾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胡宗宪征收花粉捐为造船钱,也可以说效法我华夏先贤吧!
“要二十万两的花粉捐?”新任南京兵部尚书王屏运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胡大人,您不是开玩笑吧?”
“王本兵,军国大事胡某岂敢开玩笑!”胡宗宪沉声道:“二十万两,一分也少不得,已经是最少了!”
“胡大人,南京一地你就要二十万的花粉捐,那你全部要收多少?倭寇不是平定了吗?应该裁退兵马,怎么还要收这么多银子?”
“一共四十万两,留都二十万!”胡宗宪叹了口气:“倭寇是平定了,但不是天下太平了,您应该知道您的前任为何去职的吧?炮轰留都,截断漕运,没有夹板大炮船,纵然有百万之师又有何用?造船、铸炮、修建军港、炮台,哪一样不要银子?”
“那,那也不能都落在留都一地上来吧?”关乎到自己的乌纱帽,王屏运的声音立刻小了起来。
“这是花粉捐,又不是田税,小地方州县根本没有多少烟花之地,哪来的花粉捐?再说各地刚刚打完仗?百姓田税都未必缴得上,我也只能在花粉捐这些门路上花心思了。”说到这里,胡宗宪叹了口气:“明明倭寇平定了,为何我还不能卸任返京?朝廷是在顾虑什么?王本兵,你我现在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有些事情还是要相忍为国呀!”
王屏运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他也是宦途多年的老官僚了,自然知道这烟花业背后都站着什么人,二十万两银子的花粉捐,这可是要在那些人的身上割肉呀,这胡宗宪是有恃无恐还是日暮途穷呢?他想了想,小心的问道:“胡大人,敢问一句,这花粉捐您是要只收一年还是要每年都收呢?”
“只收一年!”胡宗宪笑道:“船只要造好了,剩下就只需要每年维修一下就好了,自然花的银子就少了!”
“这样就好,我便豁出这张老脸替您分说一次!胡大人,我也送您一句话,有些事情可以为一,不可为甚。国事固然要紧,自家性命也不能说无足轻重吧?”
“多谢王本兵提点!”胡宗宪苦笑道。
旧院的前门在武定桥,钞库街是后门。进了门楼,是一道清洁的石板长街,街头有水井,沿街有许多店铺,都是做的女儿家的生意。从店铺旁边那些小巷走进去,是一个接一个的院落,一扇挨一扇窄小的院门。徐渭从林记香粉铺右手边的小巷进去,只见木门半开半闭,虽然垂着一道珠帘,依然看得见里面青石铺地的小小天井,一明两暗的浅浅堂屋,一只碧眼黄猫懒洋洋的躺在石阶上,晒着太阳。
“这里就是李十娘的府上吗?”徐渭询问同来的伴当道。那伴当看了看门牌,笑道:“错不了,老爷您看这上头写的‘紫藤居’,正是李十娘的住处,老爷,可要小人叫人出迎?”
“不必了!”徐渭笑了笑,他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种了数株紫藤,攀爬在架子上,将半边院子都遮掩住了,想必这便是这院名的来历。
“贵客来了!贵客来了!”
两声有些怪异的叫声陡然响起,倒把徐渭吓了一跳,他扭过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却是一只绿毛鹦鹉站在走廊的架子上,正看着自己,想必方才的叫声便是它发出的。
“这位贵客是——”门帘被掀起,走出一位一个有点发胖、已经不年轻的小个女人,她用手帕捂着嘴,金鱼般突出的眼睛有点发红,正用警戒的眼光看着徐渭。
“在下徐渭,与您家算是比邻而居!”徐渭用折扇向自家宅邸指了指:“前几日李十娘派人送来半筐刀鱼来,今日徐某前来回拜!”
“哦,原来是奉贤的徐老爷呀!”那女人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她敏捷的下得台阶,向徐渭福了一福,笑道:“奴家一大早便看到树上喜鹊叫,便知道是有贵人来,请,请进来。女儿,女儿,徐老爷来了!”那女子一边向屋内叫喊,一边殷勤的将徐渭请进屋来,她不时回瞅着徐渭,口中不听说着话,说一大早便不断有人送帖子来,请香二娘去陪酒,却都让她给回绝了。徐渭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眼睛却在扫视屋内的摆设。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里屋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暖帘一掀,先走出来一个垂髫的、丫环。她向客人行了礼,转过身去,双手把帘子举起。过了一会儿,一位身材颀长的靓妆丽人姗姗地走了出来。她走到徐渭身前,就把双袖交叠在腰旁,侧着身子,轻启朱唇,柔声说:“徐老爷万福!不知徐老爷光降,请恕十娘失迎之罪!”
“徐某不告而来,十娘何罪之有!”徐渭笑了笑,向伴当使了个眼色,那伴当上前呈上一只葛布包裹。
“这是奉贤金山卫出产的细纱绢,给女儿家做衣最好的!徐某带了十匹来,权当是回礼!”
“徐老爷有心了!”李十娘笑道,挥了挥手,一旁的老鸨赶忙将那葛布包接过,笑道:“奴家也曾听说过那金山卫,江南若论丝,那是湖州第一,若论绢布便要数金山卫了,尤其是有一家叫‘景荣记’的,更是出色!”
“承您谬赞了!”那伴当接口道:“是叫荣景记,小人送来的便是这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