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矛盾
“好,好,你先下去休息吧!”刘沿水强压下胸中的喜悦,示意张全退下。说实话,他刚刚得到谭纶倾巢而来的时候,还真的有几分害怕。说到底他手头上全部人马也就三万左右,成分还很复杂。虽然刚刚打垮了马芳所领的右翼,但谭纶要是带着剩下的全军压上来,只要胡宗宪那边稍有脱节,他就要吃大亏。而依照张全方才说的,谭纶手下军队是以宣府、大同、蓟州这三镇为骨干的,其他各镇派来的人马锦上添花不错,雪中送炭那是休想。而马芳作为宣大总兵,宣府大同的主力肯定是在右翼的,已经被自己打垮了。就算有剩下的余部,没有马芳这个总兵在,战斗力也会大大削弱。也就是说,谭纶手下的军队虽然看起来人数不少,但真正作为骨干能打的也就是蓟州一镇,只要能够顶住头几波,谭纶也没啥后手了。
这时刘沿水已经心头大定,他一面下令各军立营准备迎战,一面写信告诉胡宗宪这里的情况,表示自己有信心坚持五六日,请其渡过淝水,与自己夹击谭纶,获得全胜。
胡宗宪营行辕。
“刘沿水这厮好大胆子,竟然敢调配起您来了,到底谁才是上官呀?”沈明臣恨恨的骂道:“东主,您可不能任其这般猖狂下去!”
“那还能怎么样?人家都说要自己挡谭纶五六日了,我还能说些什么!”胡宗宪苦笑道:“刚刚赢得那样一场大胜,说话口气自然粗些,明臣你还是莫要生气了!”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沈明臣骂道:“大人,您可以下令其向我方靠拢!”
“没用,刘沿水肯定说有进无退,若是退了,只怕谭纶就会逃走什么的!”胡宗宪叹了口气:“击溃宣大铁骑,杀了马总兵,这么大的功劳,大都督府那边肯定会站他那边的。要怪就怪这场胜仗不是咱们打赢的吧!”
“东主,大都督既然已经将两淮战事托付给您,那刘沿水怎么可以跳过您直接向大都督上请功文书?您为什么不写信给大都督,弹劾此人呢?”
“明臣你要搞清楚,刘沿水跟随周可成已经有十几年了,又刚刚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我写信弹劾他,你这不是让大都督难堪吗?而且大都督最多也就是叱骂他几句,罚他几个月的俸禄,象征性的处罚一下而已。到时候刘沿水肯定会对我恨之入骨,为了一点意气之争,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一个敌人,不至于,没必要!”
“这,这——”沈明臣听到这里,气的顿足道:“武夫跋扈,非朝廷之福呀!”
“明臣慎言!”胡宗宪低声道:“这种话其实能随便乱说的!”
沈明臣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有心人耳朵里这个“武夫”恐怕不是刘沿水,而是周可成,他赶忙躬身道:“学生失言,还请东主恕罪!”
“罢了,你我之间哪有这么多事情。不过你以后说话还是要小心一点!”
“学生知道了!”沈明臣点了点头 :“那战事方面——”
“就依照刘沿水说的做吧!”胡宗宪叹了口气:“什么拆烂污的事情都等打赢了再说吧!”
瓦埠湖。
“湖对面就是南贼了吧?”谭纶跳下战马,向湖对面望去,冬日早上的晨雾正在缓慢散去,他可以看到一条两行树木中间的道路向西南方向蜿蜒,随着淮南常见的丘陵一起一伏,宛若巨浪,在道路旁边有一座坚固的青石建筑物,应该是磨坊或者钟楼,在这座建筑物的南面,是一片黑乎乎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看不太清楚,可能是一片树林子。在这个时候,这个角度,完全无法看出两天前这里还是一片战场,发生了一场决定帝国命运的大战。
“督师大人!已经查过水深了,最深处也就是到屁股,可以徒涉!”
亲兵的报告将谭纶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转过身向路旁的一栋建筑物看去,那应该是一座客栈,主人早已逃走。门旁有一大堆干草,一把梯子躺在麦秸秆编成的棚子旁,门前的草地上倒着三把钉耙,枯槁的草茎在耙齿间生长,两页大门已经倒下了一面,门上的铜环也不翼而飞。几只乌鸦高踞在客栈二楼的房檐上,黑色的眼珠盯着下面的人们,给人以不祥的预感。
“开始吧!”谭纶挥了一下手:“我们也耽搁不起了!”他第二句话的声音极小,与蚊虫无异,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督师大人!”
北军在瓦埠湖西岸原本就有不少船只,加上可以徒涉,又有充足搭建浮桥的材料,多管齐下,横渡的速度非常快,不过让谭纶感到奇怪的是,在己方渡湖的其间,敌军的探骑虽然不时出没,活动的十分频繁,但却没有发动袭击,以阻挠己方的行动。这种行为可以有两种解释:一、南军眼下没有余力;二、没有必要,南军对于接下来的决战有着十足的把握。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谭纶将自己行辕设置在那栋青石磨坊里,这栋建筑物里随处可以看到战争留下的痕迹,大门右手边坚固的石墙上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圆凹,就好像一个圆球体的模子,那是一发十二磅炮弹留下的痕迹,大门上方的牌匾就好像一个麻子,满是铳眼,后面的墙壁上有火焰灼烧的痕迹,而顶楼更是少了半边,冬日的寒风从那儿灌进来,让人瑟瑟发抖,谭纶的亲兵不得不用牛皮将其封住。
谭纶很清楚时间对自己的可贵,在渡过瓦埠湖的当天傍晚,双方的前哨战就爆发了,北军的前锋猛烈地攻击了两个距离最近的村庄,其中最近的那个村庄与谭纶所在的青石磨坊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千米,经过短促的战斗,南军就主动放弃了这两处村庄,随即而来的夜色阻挡住了北军的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