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时间拨到初遇的那年, 他们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鬼头。
  但魏修阳清晰地记着第一次见到关兮那天，自己撒了一地可乐的样子。
  关兮走过来，小小年纪架子端得很高, 她说，原来我还有个小表弟啊。又说，弟弟，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笨，可乐都拿不稳。
  他一直没有说过，他不是因为笨才拿不稳, 而是因为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 出了神。
  他小了她几个月, 但是同岁, 所以从国外回来的关兮进了他的那所学校, 和他同个班级。
  家里安排两人同桌，说是让他照顾照顾人生地不熟的关兮。
  可他第一天就发现, 关兮根本不需要他照顾什么。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 身边的同学前仆后继都想接近她了解她……她才来了不久，就有了一大班朋友。
  但他还是站了有利地位, 因为他们是同桌, 还有血亲。
  所以她跟他是最好的。
  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心里有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自己喜欢跟关兮待在一起, 喜欢看她为自己出头, 喜欢看她笑看她闹，看她张牙舞爪横冲直撞。
  学生时代，他经常会收到很多人给他送的情书, 但他发现自己总喜欢拿那些人跟关兮比。
  比过之后, 索然无味……
  但那时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不对劲, 真正发现自己着了魔，是在知道江随洲和关兮有了婚约开始。
  他发了疯地厌恶江随洲，只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存在的人。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更多的是嫉妒。
  江随洲不喜欢关兮，他最喜欢的人在他那里，竟也就是堪堪让人家觉得合适而已。
  可他除了厌恶除了希望关兮离江随洲远点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的秘密禁忌又为人所不耻。
  一直以来，他隐藏得很好，对于关兮，仅仅只是站在朋友和弟弟的立场而已。
  但那晚在酒吧发生的事，几乎把他心底那些藏得严实的东西一下子拽了出来。
  关兮竟然只是养女……那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他姐，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他没办法抑制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昨天他在家冷静一整天，一个人喝了很多。他知道，他不该为这种事感到开心，可纠结无奈，心中却依然有那么点可耻的小庆幸。
  “我怎么可能看不上你。”魏修阳低声道，“你跟我认识这么久，就这么想我的？”
  关兮冷静了下，也觉得不太可能，魏修阳这人什么脾性，她这些年下来也是摸清了的：“那你在乎那么多干什么，我依然是关兮是你姐。”
  魏修阳苦笑：“是啊，你依然是关兮……”
  关兮往后靠在椅背上：“总之大概的事你应该都清楚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我现在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什么。”
  魏修阳抬眸看着她：“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的。”
  “目前能有什么困难。”
  魏修阳缓了缓，把心里那些东西压了下去，认真道：“关滢毕竟是姑姑亲生的，她现在知道了你不是亲妹妹，会怎么想我们谁都不知道。而且这事爆出来后，江随洲肯定是要跟你分手了，那——”
  “谁说他要跟我分手了。”关兮打断他。
  魏修阳沉了眼：“江随洲那个人利益看得比谁都重！你对他而言要是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当然会选择分手。”
  关兮不满：“我怎么就失去价值？你说的我好像就是一个落魄潦倒的穷光蛋似得。”
  “我的意思是江随洲不会担这个风险啊，你们之间本来也没多少感情。”
  关兮瞪了魏修阳一眼，下意识想反驳。
  明明她刚知道她自己的身世的时候也是这么想江随洲的，但是此时此刻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到时，她第一个念头却是：才不是。
  他们之间，才没那么容易断裂。
  “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了，现在不是重点。”
  “怎么不是重点。”
  “我说不是就不是，行了，今天不说这个了。”关兮有些恼火，“先吃饭。”
  魏修阳浑身都泄了气：“关兮……”
  关兮不理他，自顾自道：“再点个沙拉吧，我今天想点清淡的。”
  ……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关兮知道魏修阳对江随洲的态度向来如此，她不想听，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吃完饭后，她也没多停留，直接开车回了家。
  **
  后来几天关兮便两点一线，在公司和家里游走。
  三日后的晚上，关兮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朗宁漪给她打的。
  “怎么了？”
  朗宁漪：“你在哪，怎么没看到你。”
  关兮正躺房间的摇椅上看视频，闻言愣了一下：“在家啊，你上哪看我。”
  “什么？今天不是李家的珠宝宴……”
  朗宁漪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她意识到了什么。
  关兮也是，听到李家珠宝宴她就想起来了。
  记得上个月，李家那位大小姐李欣染跟她提过一嘴，说是这个月有个什么宴，希望她一定参加。她当时虽然心思不在这，但也是给应下来了。
  关兮在帝都这个圈一直都是被追捧的人物，她不去的宴会那还算什么名媛宴会。所以以前每回宴会前，主办方那边肯定会郑重递帖子邀请一番，可这次，竟然直接把她忽略了。
  朗宁漪怒了：“什么情况，这是没叫你的意思？”
  关兮暂停了视频，没说话。
  朗宁漪又道：“兮兮，我在现场看到关滢了。”
  关兮：“……”
  “靠，这李欣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她多巴结你啊，现在风一变，她立刻就站魏梓涵那边去了。还邀请了关滢没邀请你，打你脸吗？什么意思啊她——”
  关兮早料到会有这种事，她深吸了一口气，说：“算了，她那地方我还不稀罕去。”
  朗宁漪：“我也是！我也不稀罕！我现在就回家！”
  “那你倒也不用这么冲动。”
  “不行，我得走，要不然你现在的处境也太惨了，简直跟倒霉女配一模一样！”
  “……”
  关兮平日里本来就很容易成为别人的话题，喜欢她的不少，但嫉妒她讨厌她的也能绕护城河好几圈。
  生来顶着皇冠，肤白貌美，还有个又帅又富的未婚夫，说没人眼红也是不可能。
  现在皇冠掉了，挤出来冷言冷语的人自然不少。
  这几天下来，关于“关滢回来后关兮肯定得落下云端”的流言蜚语本来就在肆意散开。还有江随洲，这两人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走肾不走心，谈钱不说爱”的塑料情侣关系，大家觉得江随洲知道了这事，过不了多久，两人铁定就散了。
  这些言论关兮就算不出门都能猜到几分，现在又出了宴会刻意不邀请她这一事，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按在地面上摩擦。
  不过她发现，她比想象中平静几分，估计是早料到有这种现象，心理已经有准备了。
  她想……这就是电视剧中常说的，世态炎凉。
  **
  第二日中午，江随洲出差回来，下飞机后，由周浩开车送他回嘉林景苑。
  “关兮那边的是查得怎么样了？”车上，江随洲问道。
  周浩：“非常干净。”
  江随洲拧眉。
  周浩道：“关小姐父母不明，当年确实是被遗弃在那个孤儿院的，关兴豪带走关小姐后，给了孤儿院一大笔封口费，让这件事不为外人知道。至于之前派对上传播一事，背后的人做的十分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江随洲望着窗外：“看来，这事不会是魏梓涵一个人做的。”
  “是，她背后必定有人帮衬。”
  ……
  四十分钟后，江随洲回到了家。
  “江总，行李都放好了。”
  周浩收拾完出来后看到江随洲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他说完这句时，江随洲抬了下手，示意他稍等。
  周浩不敢打扰，在原处等着。
  但他的电话似乎是没打通，一分钟后，他回过头来：“你给杨清打个电话。”
  杨清是关兮的助理，周浩经常会需要跟她联系。
  “好的江总，要问她关小姐在哪里是吗。”周浩不愧是跟江随洲跟了这么多年的人，一猜即中。
  江随洲：“嗯。”
  周浩立刻给杨清打了电话。
  问完后他挂了电话，对江随洲说：“杨助说关小姐两个小时前去了鳄鱼中心旅游景区。”
  江随洲愣了一下，他记得走之前跟她说过的，今天他回来，让她在家里等他，这人竟然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还关机。
  “去那边。”江随洲沉声道。
  “是。”
  江随洲早早就知道关兮喜欢养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但是他从来没去看过，这还是他第一回来这种地方。
  由工作人员领进去的时候，他远远看到台阶上坐了个女人。
  这片地方枝叶茂盛，阳光不太能照射下来，但坐在台阶上的人还是戴了墨镜，举了把太阳伞。
  江随洲这两天也在别人口中听到不少传言，甚至很多人直接想从他口中套话。他都这样了，那这几天这位关大小姐肯定是更不好过了。
  方才他知道她在这边的时候，料想的是她可能躲在这样一个地方疗伤来了。
  但……
  此时的咸鱼关边上摆了两排满满的精致吃食，塞着耳机晃着小腿，更像是来郊外野餐。
  看来他是想多了？
  关兮耳朵里的歌放得正炸，伸手要去拿个东西吃时，突然发现上一个台阶多出了两条长腿。
  可她刚才说过不让工作人员进来打扰她。
  关兮不满地掀了雨伞，刚想发火，突然发现这两条长腿的主人还有张过人的脸。
  “……怎么是你。”
  关兮把雨伞拿开后江随洲打量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一身绿，墨绿色连体裤，墨绿色的包，连眼镜的支架也是绿色的。
  江随洲走下来，在她边上坐下：“你今天穿的……在演一颗葱吗？”
  “……”
  “也没太阳，戴什么太阳镜。”江随洲顺手就去摘。
  关兮没防备，眼镜一下子就被拿下来了，她错愕地转头看着他，“你还我！”
  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江随洲心里咯噔一声，松了手。
  “我这是亲子装，你懂什么。”关兮快速又把眼镜戴上。
  江随洲侧眸看着她，她装得云淡风轻，好似就是来度假野餐的。
  关兮无视他的眼神，指着远处石台上趴着的鳄鱼：“洲洲！有个怪叔叔来了，快转过来给妈妈看看！”
  江随洲：“……”
  那只动物没反应。
  关兮一点不尴尬，回头对他说：“他比较内向，倒是他哥哥江江会开朗些。不过他现在在水里，看不见。”
  江随洲配合地看着那个方向：“哦。”
  关兮怕紫外线，又重新把伞撑起来了：“说吧，你到这来找我做什么？”
  江随洲：“我出差前不是说了今天在家等我。”
  关兮顿了下：“……我忘记了。”
  “现在记起来了，可以走了吗。”
  关兮支着下巴，懒懒道：“没心情。”
  “被欺负得蔫了？”
  关兮瞪了他一眼，浑身的刺一下子就竖起来：“你现在最好住口。”
  江随洲轻抿了下唇，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行了，我回来了，该住口的都会住口。”
  “怎么，你要去送封口费吗？”
  “那多浪费钱。”江随洲淡淡道：“让他们自己把嘴缝上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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