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月美人的脸
第二天,颜卿没有去宫里。第三天,第四天,随后的几天,颜卿都没有再进宫。
白天,颜卿带着阮依依在树上,陪灵鹊和小五聊天,说说佛牙山的趣事,八卦精灵们的丑事,午饭后两人相拥而眠,如天鹅交颈般,温馨,舒服。简单的午睡之后,两人或者去安乐坊坐诊,或者在项阳的藏宝楼里看医书。晚上,两人便坐在屋顶上,看月亮数星星,耳鬓厮磨,好不亲热。从屋顶上下来,颜卿就会抱着阮依依往被窝里一滚,该激烈的激烈,该柔情的柔情,生活充实得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
颜卿不肯进宫,左左右右两位皇子的平安脉则由项阳和王太医负责,齐浓儿派人传了好几次话,找各种理由,颜卿就是各种搪塞,不肯进宫,次数一多,齐浓儿也没有办法,只能生闷气,朝凤殿里的古董家什也没少受摔打。
可怜项阳,两边受气,宫里宫外两边跑,累到不行。
与此同时,木根杨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有那三个神秘人的消息。乞丐帮里有个小乞丐半夜偷鸡时,曾见过与魅然描述想类似的三个男人偷偷飞越城墙进了内城,因为天黑,惊鸿一瞥得拿不准长相,但小乞丐保证,只要再见一面,一定能认出人来。
木根杨特地将这小乞丐安排在霍家附近,可是守了好几天,也没有看见。
颜卿并不及于立刻找到那三个神秘人,但他和项阳一样在担忧。阮依依能感觉,但她聪明的选择装傻,不时的提醒颜卿有空多出去走走,别整天的守着她。
颜卿见阮依依的情绪稳定下来,没有象上次那样突然的依赖他,正准备进宫看看两位皇子,突然收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这天,天刚亮,项阳还没换好朝服,李德荣竟然亲自登门,说宫里有急事,召颜卿进宫。
阮依依前一夜受凉后做了噩梦,整晚都没有睡好。颜卿正在哄她睡回笼觉,忽然听到项阳焦急的脚步声。他见阮依依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下,这才披了衣服出去,一问,得知李德荣亲自来请人,却又不肯说清楚到底是何事,担心是左左右右生病,便叫来魅然,让他好生守着阮依依,自己与项阳进宫了。
一进宫,李德荣便带着他们往后宫走去。颜卿习惯性的往右拐,准备去朝凤殿,谁知李德荣却拉住他,小声说道:“仙医,还请往这边走。”
说完,带着他们往左拐,绕过了御花园,来到美人院。
颜卿站在美人院前愣了一下,月美人虽然受宠,但她仍不够格请他来医治。吴洛宸天不亮的就差李德荣来国公府请他,若不是快要死的病,只怕太大惊小怪。
李德荣见颜卿站在美人院门前不进去,急了。他在国公府不肯说具体原因就是怕颜卿不肯来,现如今都到了门口再不进去,功亏一篑,只怕要被吴洛宸责罚。
“仙医,听老奴解释。月美人的病有蹊跷,不宜在宫中声张。皇上也是有苦衷,才会差使老奴来叨扰仙医,还请仙医见谅。”深冬的清晨,寒风凛冽,李德荣刚才走得急,出了一身的汗,忽然被这寒风一吹,汗气渗骨,竟冷得打了个哆嗦,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很快就结了冰渣。
项阳瞅着他年纪大了,也没有安身日子过,不禁怜悯,劝着颜卿:“师兄,有天大的事进去再说。后宫是非多,站在外面时间长了,怕是又要多些闲话出来。”
颜卿无奈,这才抬脚进了美人院。刚一进去,就有太监将院门锁死,再往里走,便到了月美人的寝宫。
李德荣带着他们走到寝宫的正厅后,弯腰对着右偏房大声通传:“回皇上,仙医和国师来了。”
不一会儿,右偏房的门开了,颜卿和项阳进去时,只见吴洛宸正忙着穿朝服,身边,并没有月美人的影子,反而站着王仕青。
“怎么回事?”颜卿低声问王仕青,吴洛宸见他们两个要交流,便坐在床边,等他们沟通好后,主动伸出手腕,让颜卿把脉。
原来,昨晚颜卿在月美人这里留宿,就寝时,月美人还好好的,可是今早,她的脸上竟长了脓疮,一个个,比黄豆还大,脓点溃烂,流出绿色的脓汁。脓汁所到之处,皮肤随之溃烂,先是红肿骚痒,皮肤绽开鲜肉变绿,月美人控制不住的伸手一挠,指甲带着病菌,传到全身,整个人就象被扔进开水里泡过之后的样子,好不恐怖。
吴洛宸被月美的烂脸吓得差点摔下床来,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时,月美人也发现自己的异样,一照镜子,哭得是惊天地动。
如若是平时,哭得委婉些,吴洛宸兴许还有心思去哄。现在他连看她的意思都没有,赶紧躲到了右偏房,派人将正在太医院值班的王仕青召进了宫,要他查看到底是何原因。
王仕青初见月美人时,也吓得够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诊脉,却没有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在检查月美人的床时,忽然发现一些绿色的粉末,看上去,很象在溪尾村看见的魅然身上的粉末。
王仕青不敢断言这就是魅然身上的花粉,但他也不敢担保魅然也此无关。于是,他只能向吴洛宸汇报,担心此物会传染,怕龙体受损,恳请仙医颜卿入宫医治。
事关自己的身体,吴洛宸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才有大清早李德荣上门求医的一幕。
颜卿见王仕青为魅然打了埋伏,有意避而不谈这有可能是魅然身上的花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后,便上前检查吴洛宸。
颜卿检查得很详细,就连吴洛宸的手指甲和头发丝里他都查得一清二楚。吴洛宸并没有受到花粉的滋扰,而且,颜卿估算着时间,假如吴洛宸在月美人侍寝时就碰到了花粉,此时应该被传染,出现脓肿现象。但目前看来,吴洛宸并无异样,应该是没有接触到花粉。
王仕青在颜卿耳边小心提醒他,吴洛宸虽然在这里留宿,但因为前一天批折子晚了,所以只是留宿,月美人并未侍寝。也幸亏没有侍寝,两人虽然睡在一个床里,却是分被而眠,所以月美人身上的毒粉没有染到吴洛宸的身上去。
项阳一直屏着呼吸盯着颜卿的一举一动,好象吴洛宸是个玻璃娃娃,颜卿随意一碰就能把他打碎。一柱香时间过去,颜卿已经将吴洛宸检查完毕,为了稳妥,颜卿又重复检查了两遍,直到确信没有任何问题后,项阳才上前说道:“皇上,马上就是早朝时间,再不去,怕是会引起恐慌。”
吴洛宸自登基以来,从未缺过早朝。哪怕是病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从不迟到早退,更别提旷工。
世人都道他是勤政之君,所以朝中少有懒惰之风。假如今天吴洛宸不能及时上早朝,势必会引起朝中议论。特别是伽蓝国马上就要进京进贡,这个节骨眼上,什么事都不能出,什么谣言都不能传。
吴洛宸见颜卿也没查出问题来,这才放心,带着项阳就准备去上朝。左偏房那,传来月美人的痛哭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吴洛宸厌恶的皱着眉,连看都不想看,带着项阳就要离开。
项阳见吴洛宸把王仕青和颜卿两人扔在这里不管,急忙托着吴洛宸的手走了两步,小声提醒他。
“哦……看我这记性。”吴洛宸拍拍脑袋,回过头看见颜卿面有不善,知道自己刚才失礼,但身为一国之君又不肯道歉,便缓了口气,说道:“刚才王御医说月美人的病,仙医应该有法子。不知,仙医可有头绪?”
颜卿觉得这事必有蹊跷,要治好问题不大,但要了解来龙去脉就不容易。他稍稍迟疑一会,说道:“还需要些时日,这段时间,还请皇上避讳。”
“这个当然。”吴洛宸应着,转身吩咐美人院里的人不能再自由进出,同时,安排禁军护卫看守美人院。实际上,不但他不会再来这里,还把这里全部封锁。
大概,他也是被那场瘟疫吓怕了。
吴洛宸见颜卿愿意接手月美人,越发的有底气。他转身正准备离开,谁知道左偏房突然打开,一脸流脓的月美人冲了出来,抱着吴洛宸失声痛哭起来:“皇上求我!我的脸好痒好痛啊!”
月美人一边哭着,一边蹭着吴洛宸的袍裾,很快,那上面就沾满了绿色的难闻的象鼻涕似的东西。
王仕青长年习医,见多了恶心的东西,都忍不住的捂着鼻子侧过身去,不想看月美人那惨不忍睹的脸。而颜卿,却不为所动,静静的站在旁边,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脸。
看上去,她的脸不只是有花粉的毒,上面还有别的东西。
吴洛宸急着要上朝,金灿灿的龙袍沾上了月美人脸上的脓汁后,不伦不类,还散发着恶心的酸臭味。吴洛宸抬脚要踹月美人,却被她抱得太紧,差点站不住。
吴洛宸急火攻心,他一手扶着项阳,稳住身形后,抬起别一条腿,对准月美人的肩膀用力一踢。月美人没防着吴洛宸会下这么重的力,咔嚓一声肩膀竟然被踹得脱臼,她身子一歪,终于倒到地上去了再也爬不起来。刚才嚎得惊天动地,现在就象死人似的,躺在那里。
吴洛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临走前,连句关怀的话都没有。月美人象只虫子似的躺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勉强抬起头想叫声皇上发嗲,却发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王仕青有些尴尬,他除了会治病外,别的方面当真很没有经验。
刚才吴洛宸对月美人冷酷无情的样子他看着心寒,忽然对皇家无情皇帝凉薄有种更加深切的体会。可是一想到平时月美人刁难他用恶毒的话来辱骂他的情形时,王仕青又有种难以言明的痛块感。
“仙医,你有何打算?”王仕青见颜卿一直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上前问他。
颜卿听见,扭头示意宫女将月美人扶进左偏房,自己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递给王仕青,交待他替月美人敷药后,也不说话,便独自离开了。
王仕青无奈,只能先帮月美人上药。他将这一切都做完后,忽然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急忙跑回太医院,打开他的私人木柜,从里面找出《上古毒经之花草篇》,在里面翻找起来。
颜卿离开美人院后,便去了朝凤殿。柳翠见颜卿比以前来得早,愣了一下,正要去通传,却被颜卿叫住:“柳翠姑姑前些日子花粉过敏,不知可好了?”
柳翠受宠若惊,赶紧上前施礼,恭恭敬敬的回道:“谢谢仙医记挂。花粉过敏好了许多,多亏皇后娘娘妙手回春,一点疤痕都没有留。”
颜卿仔细看了看柳翠的脸,不但没有半点脓包残留下来的痕迹,脸上反而比以前更加的光滑细腻。
看来,齐浓儿在佛牙山学的那些本事她一点都没忘,不但会解毒,还会养颜美容。
柳翠被颜卿盯得怪不好意思的,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呵呵干笑两声。颜卿这才收回目光,不苟言笑,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按照他原有的节奏,慢慢的往里面走动。
“仙医,请等等!”柳翠急忙上前拦住他,说道:“皇后娘娘还没有醒来,两位皇子也还在休息。仙医现在进去,怕是不方便。”
“哦。”颜卿应了一声,继续前行。柳翠明明拦在他的前面,可是她刚张开双臂,颜卿就走到了她的身后。柳翠还想再阻拦,齐浓儿寝房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宫女,在柳翠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后,柳翠便没有再阻拦。
颜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宫女们纷纷斌,并将寝房门关上。齐浓儿坐在梳妆台前,慢慢的梳着长发,她看着铜镜里的颜卿,轻笑道:“师兄,你这个时候来,不怕瓜田李下,皇上忌讳?”
颜卿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手掌打开,给齐浓儿看。手心里,有他刚刚从月美人那收来的粉末,一小撮墨绿色粉末,里面夹杂着几颗深褐色的,混在一起,不仔细看,一时还分辨不出来。
“咦,这是什么?”齐浓儿用手指挑起来看了看,然后满不在乎的弹了弹,用那根手指在脸上擦了两下,笑嘻嘻的问道:“这难道是师兄你新制的胭脂?怎得是这个颜色?”
“浓儿,你与我们在山上时,师傅总是怕我们不小心采食了毒花毒果,所以整天逼着我们熟读毒经,还逼我们喝最难喝的中药,铸就我们百毒不侵的身体。”颜卿淡淡的说着,将掌中的毒粉全都撒在齐浓儿的梳妆台上,见她一脸诧异的样子,一双墨眸隐藏着心痛,直视她的美眸,一字一句:“你身在宫中,有些不得已的手段我能理解,但我从未想过,浓儿你会用在佛牙山上学过的本领来害人。浓儿,你变了,你真得变了……”
“师兄的话,真是越说越深奥,浓儿都听不懂了。”齐浓儿只是很冷漠的瞅了瞅那些毒粉,随手一扫,全都扫到地上。她冷冷的看着这些,迎头颜卿的目光,咬牙说道:“师兄一定是在佛牙山上与那纸片人玩得太开心了,温柔乡里待久了人也变得糊涂起来。别说我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也不过是我无奈自保而已。难道,只许师兄仙医美人样样齐全,却不允许我过自己的小日子?”
“浓儿!你!……”
“师兄,我是敬重你才喊你师兄!你明知道自己身负重任,却破了童子身,还找了个什么花精来做徒弟。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师兄想让那花精继承仙医之职,你好跟那纸片人双宿双栖,对不对!”齐浓儿见颜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转过头去对着铜镜继续梳头,见颜卿脸上面露惭愧之色,嗤之以鼻的笑了两声,说道:“当年,师傅说你除了脾气暴躁些样样完美,没有扰人的七情六欲,最利于修行,这才选你为继承人,要你当仙医。可是你呢,竟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希望,破身破戒!现在,你凭什么来训斥我?你不过是我的师兄而已。别忘了,我是敬重你,便多给你几分面子喊你一声师兄,如若不是,你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朝凤殿!”
颜卿站在原地,默默的听完齐浓儿的话后,并没有辩解。
他的心思,他的想法,他的情不自禁,他为阮依依所做的一切一切,都不需要别人来理解,来赞同。所以,他也不需要辩解。只要阮依依能明白他,就够了。
只是,突然的被齐浓儿这样赤/裸/裸的挑明来说,颜卿感到很狼狈。
颜卿觉得,他和齐浓儿之间存在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不只是皇后和师兄的距离,不仅仅是对**追求和原因,也不再是因为过于种种美好回忆而能继续无条件支持下去的鸿沟。
“既然皇后娘娘不再需要颜卿,我想,再过些日子,颜卿便可告辞。”深深的一鞠躬,是最无奈的告别。
齐浓儿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讥笑道:“师兄这么急着告辞,难道是想回佛牙山过快活日子?魅然那只花精虽说颇有天赋,但资历尚浅,师兄觉得他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胜任仙医一职?既然他不能做仙医,那么师兄仍然还是无忧国的仙医,难道仙医想将这里的一切甩手不管,不理会无忧国未来储君的安危,一走了之?”
齐浓儿有多伶牙俐齿颜卿是知道的,以前她还是那个懵懂无知天真可爱的小师妹时,说起歪理来也是这样一套一套的,令人无力回击。如今,她贵为皇后,变得更加锐利。她将她所有的咄咄逼人都隐藏起来,只有在必要时,才会痛快的给予对方一击。
颜卿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齐浓儿突然大叫起来:“师兄,你真当朝凤殿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退朝时间未到,你就急冲冲的跑来,难道就是为了来质问我?!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师兄!你可以对一个纸片人这般柔情,为何对我却那样的苛刻!”
颜卿听到齐浓儿又提及阮依依,这才慢慢转身。他无畏的看着她,声音略带婉惜,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很失望:“我既然答应过你,尽仙医之责,就会留在京都,守护皇子。你也知道,我可以随时离开,如今留下,无非是顾念从前师兄妹之情。假如皇后娘娘总是扯着不相干的人来说事,颜卿离开就是。”
“你!”齐浓儿气得青筋暴跳,刚化好的妆竟开始簌簌掉粉。她对颜卿的无动于衷冷漠疏远尤其生气,但她又拿他没有任何手段。
颜卿是闲云野鹤,逼急他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回他的佛牙山去。但齐浓儿现在还是想留颜卿在身边,一来有个娘家人守着可以壮大她的实力,二来,她越发不能忍受颜卿离开她带着阮依依一起生活,每每想到这些,齐浓儿都会忍不住的发狂。
这半年来,她忍辱负重,任由月美人这个蠢女人在后宫横着走,除了吴洛宸独宠月美人这个原因,其实,她是存心做给项阳看,希望他能将这一切传给颜卿,让他们怜惜她。
可是项阳装成闷葫芦就是不开瓢,齐浓儿无奈,只能逼项阳娶柳翠,借他的手将颜卿从山上又请回来。
现在颜卿回来了,收拾月美人便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已。不过是下了点药粉而已,烂了一张脸,又不会要月美人的性命,颜卿就怒气冲天的上门质问。
而阮依依在京都大街上用铁鞭鞭笞霍钦时,他又是如何的表现!——颜卿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还主动帮忙!
齐浓儿气得浑身发抖,大声质问:“师兄,你太偏袒那纸片人!难道她害人,就是天经地义,我自保,便是天理不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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