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颗糖

  话音落, 满桌瞬间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江御景的烂性格众所周知, 是在职业选手里也非常少见的古怪脾气, 软硬不吃, 不近人情, 对女生几乎绝缘体。他谈了个女朋友, 其实也还是可以说得通的, 毕竟是男人。
  但是让这个人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出自己喜欢一个姑娘,并且疑似是单方面的喜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本来都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真的就唇边带笑看着身边的人, 平淡又自然的说“是喜欢的人。”
  女解说旁边那个小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娘咧,我长这么大没见过seer这么温柔的表情。”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seer除了嘲笑以外的另一种笑容。”
  “景哥6666666,这算表白了吧?”
  “这都不在一起?这都还不是女朋友?小姐姐, 我们seer真的好, 你给他一次机会试试看啊,不满意包退包换的。”
  “我服气, 小姐姐厉害了啊, 这么个怪物你怎么就收的服服帖帖的了?”
  权泰赫笑的满天花都快飞出来了, 终于回忆起这个姑娘是在哪里见到过。
  这不就是之前德杯, 在南京夫子庙遇见的时候, 就在seer旁边的那个妹子吗?原来早在几个月前苗头就已经出来了。
  当时因为光线太暗,他也没怎么太注意, 现在这么一看,这个女孩子长得确实是还蛮好看的。
  但是电竞圈其实和娱乐圈有点异曲同工, 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妹子, 像那些玩cos的,做解说的,主播,主持人,随便挑出来一个颜值都不低,而且还有很多长得更好看的。
  再加上那些粉丝什么的,美的比比皆是,也没看见江御景在谁身上多落过一根眼睫毛。
  比如说此时桌上,就有一位最近人气非常高的当红女解说,靠一套女枪的cos打出名气来,人美声甜胸还大,活泼开朗会说话,在圈子里非常吃得开,垂涎江姓seer某好久了,并且基本上不会对这种垂涎做什么掩饰。
  此时女主播脸色煞白,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喻言听着他们的调侃,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保持安静,淡定吃肉。
  途中,喻妈妈打来电话,喻言到门口去接,喻妈妈那边温柔和蔼:“言言,你爹地说你今天回家呀?”
  喻言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好像确实答应了喻嘉恩今天会回去,还特地在他的再三强调与嘱咐下发了微信过去做证据。
  喻言拍拍脑袋:“我差点忘记了。”
  “回家你都能忘呀,那你现在回来呀。”
  喻言抬手看了眼腕表:“我现在在外面吃饭,应该晚上差不多□□点钟回去。”
  喻妈妈有点遗憾:“那你不回来吃晚饭了呀?本来还想问你想吃什么,让你爹地给你烧的。”
  喻言沉默了一下:“妈,你最近别看港台言情片了吧。”
  “怎么了?我看个港台片也不行了,现在女儿长大了,连妈妈看什么电视剧也要管了。”
  “没这个意思,你随便看。”
  喻妈妈轻哼了一声:“反正你早点回来啊,妈妈给你煮点绿豆汤,天气太热了,消消暑。”
  喻言应了,又说了两句话,那边才肯挂电话。
  她这边手机挂掉刚准备进去,包厢门被再次打开,女解说出来了。
  喻言冲她点点头,让过身子就准备进去,女解说人没动,就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声音甜甜的:“要不要一起去个洗手间?”
  满脸写的都是‘我想跟你聊一个刀光剑影的天’。
  喻言挑了挑眉,她长这么大,面对这种大张旗鼓来挑事儿的就从来没虚过,也笑:“好啊。”
  两个女人一起拐进了洗手间,女解说进去以后,从小手包里翻出一块粉饼来,拿的时候还特地亮了一下粉饼上面的logo牌子,装模作样的补妆。
  喻言心里哼哼笑了两声,理都没理她,直接进隔间,上厕所,出来,洗手,表情淡定,就好像她真的只是来上个厕所一样。
  果然,女解说绷不住了,拿着粉扑补着她那张从两个人进来补到了现在的妆,视线扫过来一眼,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其实我真的没想到,seer会这么快喜欢上别人。”
  喻言挤了一点旁边的洗手液,在手心里搓出绵密的泡沫来。
  “毕竟那个人,他当初那么喜欢她啊,还把她的名字纹在手臂上,是真的很喜欢吧。”女解说叹了口气,“虽然我没见过那个女生,但是当时seer的痛苦,也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喻言把手放在出水口下,感应的水龙头,清凉的水流哗啦啦涌下来,冲掉手上的白色泡泡。
  “其实如果他是真的走出来了,那也挺好的。”女解说微微一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喻言慢悠悠的从镜前下面抽出两张纸巾,把手上的水珠擦干,抬起头来:“你没见过她吗?”
  她表情太从容,太淡定,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女解说略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认不出来,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刚刚应该告诉你才对。”喻言微笑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没想到,他原来一直都是喜欢我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抬手,把手里的纸巾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回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提醒她:“你不是要上厕所吗?那我先回去了哦。”
  拐出洗手间的瞬间,喻言脸上的笑容,完全没了。
  她觉得这女人果然厉害,每一句话都让人要压抑着想把她那块粉饼糊她脸上的欲望。
  即使知道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真实性有多少也未可知,但是前女友这种东西简直就是种慢性毒,只要有一点点掺进来,就会心里存疑。
  不好问,不能提,但是又堵在那里,像一点一点烧开的水,在心里慢慢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喻言开始后悔今天来了。
  她神色未变回到包厢,埋头吃东西,一句话都不想说。
  吃完火锅,又切了蛋糕,大家晚上还要回去训练,也都没做逗留直接散了,走之前还都给江御景留下了美好祝福,顺便准备和喻言疯狂安利一波江御景的优点,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只能憋出一句——
  “他长得真的挺好的。”
  “……”
  难为你们了。
  两个人把礼物给了权泰赫后出饭店门,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喻言站在车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我今天晚上回爸妈那里。”
  江御景嗯了一声,抬起眼来:“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个车就行,你回去吧。”
  “上车。”
  喻言耐着性子:“你回去还要训练,来回很麻烦——”
  “你不开心?”江御景眯起眼来,打断她。
  “没有。”喻言很快否认。
  “上车。”他坚持道。
  喻言突然就觉得,心里那壶水烧到了沸点。
  盖子盖的太紧,烦躁感和委屈像水蒸气叫嚣着往外扑。
  她倏地抬起头来,皱着眉,声音有点大:“你烦不烦啊!我干嘛听你的!你让我上车我就上车你是神啊你!”
  真的有点过分。
  他不懂得怎么谈恋爱,只会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毒舌,没问题的,她可以耐下性子,她可以教他。
  性格霸道嘴巴又毒,也可以,毕竟这样才是他,二十一年来的他都是这样的,她喜欢上他的时候也是这样。
  有什么事情都习惯性的憋在心里,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起的故事,她也可以等到他愿意告诉她的时候。
  但是,也不能太过分了。
  一直这样,还是会让人觉得过分。
  没有办法掩饰,无论表面上表现的再若无其事,那个女解说的话还是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影响。
  他完全闭口不提的曾经,难搞的性格,都让人偶尔会产生一种自己还没有被接受的错觉,太不安,太烦躁了。
  喻言站在车边,突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肩膀塌下来了:“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欺负我啊。”她垂着眼,声音低低的,“我也是个女孩子……”
  也想谈那种,被男朋友宠着哄着,被喜欢的人完全信任着的恋爱。
  江御景身体一僵,没说话。
  两个人就在车边站着,半晌,他叹了口气,从驾驶位那边绕过去,拉开车门,看着脑袋垂的低低的小人:“你先上车。”
  喻言抬起头来,眼眶有点红。
  江御景抿了抿唇,放软了声音:“你乖啊。”
  她站在车边好一会儿,才爬上去。
  江御景帮她关了车门,绕回到驾驶位,也上去。
  他没急着走,转过头来,看着她。
  女生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低着头盯住自己裙子边,从侧面看睫毛一颤一颤的。
  车子里车窗紧闭,空气燥热,闷。酒店门口通亮的光线被车窗防晒膜过滤一层,黯淡模糊。
  江御景垂眼,视线落在她倔强抿紧的唇瓣上。
  手指伸过去,戳了一下她脸蛋,又摸摸她白净耳廓。
  喻言抬起头来,眼圈还红红的。
  他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捏着她耳垂的手指往上,摸了摸她头发,声音沉沉的:“你别哭。”
  他话音刚落,喻言眼睛更红了一点,委屈巴巴的,像只小兔子,声音有点哑:“江御景,你真的很过分。”
  江御景唇线紧紧抿着,拦着她后颈把人整个揽过来,抱在怀里,轻柔抚摸她后脑,“嗯,我好过分。”
  “你总骂我,嘴巴又毒,你太坏了。”
  “我太坏了。”
  “还很霸道,又凶,凭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听你的啊。”
  “以后不凶了,你不想做就不做,都听你的。”
  他一哄,喻言眼睛愈酸:“以后只能我骂你,你不能回嘴。”
  他亲了亲她发顶:“好,不回。”
  喻言不说话了,窝在他怀里,缩着肩膀抽了下鼻子。
  江御景一下一下,缓慢地拍着她背,手指有点僵。
  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这样,她眼睛一红,他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个少年一样手足无措,又不知道怎么哄,好怕她眼泪就这么掉下来,心里慌成一团,乱糟糟的。
  长叹口气,男人沉着声叫她:“言言。”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叠字,低润的声线一字一字咬着音,他嗓子放的很轻,尾音带着缱绻的温柔。
  喻言仰起头来看他。
  睫毛看起来比女人还长,黑眸沉沉的,里面映出一个浅浅的她的轮廓。
  “有什么事情你要跟我说。”他垂着眼看她,“我没谈过恋爱,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让我知道。”
  喻言皱了皱鼻子,又瘪起嘴巴:“那你那个前女友是怎么回事。”
  江御景一愣:“什么?”
  “你的前女友,你手臂上的那个纹身,不是她的名字吗。”喻言越想越觉得很委屈,自己的男朋友身上是别的女人的名字。
  最关键的是,她以前有注意过,确实是个人名的花体字母拼音。
  她话音落,江御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地,突然笑出声来,胸腔低低的震颤。
  他笑的看起来太开心了,喻言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气的想打他:“你还笑啊!”
  江御景喉结动了动,唇边还挂着止不住的笑意,舔了下唇珠,缓缓开口:“我刚打职业那年,性格有点叛逆。”
  “你现在也很叛逆。”喻言接话。
  “当时有个以前认识的朋友,准备开家纹身店,刚好跃跃欲试,想要练练手。”江御景继续道,“我之前在家里乖了太久了,那时候反叛心理,有点不太乖,而且纹身这种事情,我妈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她会很生气。”
  “所以,为了让她生气——”
  江御景慢悠悠地说:“我就让他随便帮我纹了个,我妈的名字在手臂上。”
  “……”
  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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