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朱中人走进铺子,把两个米袋放到柜台上,方和余财多道:“我要1斗白米和三升玉米面。”
  朱中人能剩钱,家里都是白米白面,粗粮吃得不多。
  余财多见生意上门,赶紧按数量了两样粮食装进口袋,递给朱中人道:“客官,承惠138文。”
  李满囤一旁瞧着,心里合算道:一斗米120文,3升玉米面18文,两样138文,确是没错。
  眼见余财多算得快而且无错,李满囤方算是放了心。
  朱中人接了粮,又和李满囤寒暄两句,方挤回人群。
  凡是北城市面上讨生活的,就没有不认识朱中人的。当下就有人跟朱中人打听店家来历。朱中人见是熟人也笑道:“我和这位店家李爷虽是今年才结识,但已成交了三次生意。”
  “他这铺子就是我经的手。”
  “我与他捧个场,可是该的?”
  熟人一听便就知这店主家境殷实,铺子是自己买下的。他若请店家代加工粮食,想必不会肉包子打狗。且这粮店开着,又不妨碍自家生意,所以倒是要捧捧场。不然,若这店家经营不下去而卖了铺子,然后换一个和自家一样营生的店主,吃亏的反倒是自家了。
  围观的都是明白人,想通了其中关节,就有那家里过得好的,吃得起新粮的,回家拿了米袋来称粮。称也不多称,就称个三升、五升的回家先尝尝味。
  如此,李家粮店第一天的生意,虽算不上火爆,但也有不少上门生意。
  至晚一算账,铺子一天竟也卖了有五斗米和8斗玉米面,共计一吊八十文钱。其中扣除粮食成本,实际进账400多文。
  算清楚账,李满囤心中高兴,觉得这粮店生意能做;而余财多则是比他东家更高兴,400文中,他们庄仆能得160文,他和养骡子兼搬送货的潘安以及磨粮的人按三份分,自家能得50多文––对比先前一年到头都剩不下钱来说,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正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天冷不说,还经常下雪,短工们在城门口给冻得蹲不住,便就干脆不来了。北街上做这些苦力生意的铺子连带地也没了生意,于是他们也跟着歇了业,躲在家里窝冬。
  虽然歇了业,但饭却还是每天都要吃的。天冷,北城门口的铺户们懒得跑远买粮,便就就近到李家粮店买粮和加工粮食。因此,李家粮店的生意相当稳定,每天都能有四、五百钱的盈利。
  眼见生意上了正轨,李满囤也不必再时时在店里看着了。于是这天,他拿了余庄头早起送来的羊皮,去找了他和铺子周围的街坊打听来的鞋匠。
  城里的鞋匠,也是祖传手艺。鞋匠姓沈,子承父业后制鞋四十年,今天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拿着整张的绵羊皮来他店里做鞋,而且,来人还拿着双茅草和鸡毛编的毛窝,说就照着这个样子做。
  这事如果搁二十年前,脾气火爆的沈鞋匠一准叫儿子徒弟把这个怎么看怎么象来捣乱的乡巴佬给打出门去。
  但现今的沈鞋匠,人虽长了年纪,但却减了脾气––他竟耐心地听完这个乡巴佬的话,然后方指着铺里架子上的男式棉靴,语气平和地问道:“客官,你说的可是要拿这块羊皮做这个款式的皮靴?”
  顺着沈鞋匠的手指,李满囤瞧到一双高底黑鞋面且鞋帮特别高,估摸着能高到小腿肚的棉鞋,当即大喜道:“对,就是这个样式的鞋子。”
  “你说这叫啥?皮靴?”
  “我这店里的出样是用棉花做的,不叫皮靴,叫棉靴。客官,用皮子做,才叫皮靴。”沈鞋匠一边与李满囤解释一边暗自感叹自己真是老了,老得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那我就做这个皮靴,”李满囤道:“拿这块羊皮做。”
  “皮子这面做鞋面,有毛这面做里。……”
  沈师傅面带微笑地听李满囤啰嗦,只最后讲价时要了个高价。
  “这皮靴,我能做,”沈师傅告诉李满囤:“但这工钱是一般棉靴的双倍。得400文。”
  其实,沈师傅只听说过皮靴,压根没做个皮靴。
  羊皮贵,一般人攒一辈子都攒不出一件衣裳,谁会拿来找他做鞋?
  而真有钱人,比如城里的谢家,他们自家就有鞋匠,故都只穿自家做的鞋。
  沈师傅没想到一个连棉靴都没见过的乡巴佬能拿着一块上好的绵羊皮来找他做鞋––既然他敢来,沈师傅不服气的想,我又有啥不敢做的?不就是块皮子吗,难道我做的皮靴,还能比他拿来的毛窝,更见不得人?
  最近,李满囤的粮食不止按市价卖了,还挣到了不少加工钱。现听得沈师傅工钱开价400文,虽觉得贵,但也着实想试试。于是李满囤交了400文后由伙计给量了脚,得到一张五日后取货的凭据。
  鞋子订好后李满囤去百岁巷宅子瞧了瞧,然后又打干井里的水后方才锁了门回了北街铺子。
  铺子的生意和前几天一样,不温不火。李满囤眼见自己待着也是无事可做便就决定早点回家休息,然后明天转去庄子看看。
  七八天来他每天来铺子,都没得闲去庄里瞧瞧。
  第65章 雷锋帽
  雷锋帽
  红枣一心想替他爹李满囤做个羊皮雷锋帽。
  虽然红枣自己没戴过雷锋帽, 但她在电视里见过。每年春节晚会都会播放雪山上最高的哨所, 最远的国界边防战士在春节坚守岗位的影像,红枣瞧那哨兵的军帽一律都是雷锋帽, 便就认定了雷锋帽的保暖功能,决意给她爹也做一个。
  只可惜红枣自身是个手残,一个人做不出帽子, 而她娘王氏的想象力和认知力都有限,不管红枣如何描述,她怎么也想象不出,人戴的帽子为啥要装两个猪耳朵,所以, 红枣决定拿笔画个样子给她娘瞧瞧。
  王氏知道纸、笔、墨很贵,但再贵, 王氏也舍得给红枣用, 于是,这天下午王氏便由着红枣在她卧房里用李满囤的宝贝文房磨墨涂画。
  李满囤进家正撞到红枣给她娘王氏展示自己的大作。
  “娘, ”红枣指着宣纸上一坨黑墨说道:“这是帽子的正面。”
  作为一个工科女, 红枣大学时虽然因为手残,画不好图,于机械制图这门课,只堪堪修了个及格。但画图的道理,她却是都明白的。
  所以,为了精准地描绘雷锋帽,红枣按照三视图的方法画了雷锋帽的正视图、侧视图和俯视图。
  红枣的本意是全面展现雷锋帽的形状, 不想却将王氏绕得更晕––王氏脑海里压根就没有立体概念,又如何能明白红枣说的帽子的前沿和后底投影在正视图上是一对平行线,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
  两人正鸡同鸭讲的说得热闹呢,李满囤回来了。
  一见到李满囤,红枣立刻邀功:“爹,你看,这是我让娘给你做的帽子。”
  看着纸上三个黑墨团,李满囤努力辨认了一刻,竟看出点门道––家里建房时,李满囤没少和建房师傅在泥地上画图交流,所以,竟朦胧地有了点平视、俯视的概念。
  “这个帽子,”李满囤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是个圆帽,然后左右耳朵这儿,加两块布,可以包住耳朵和脸。”
  “对,对。”红枣听得连连点头,心说:还是她爹聪明,啥都是一说就懂。
  说到最后李满囤收起纸道:“行了,红枣,爹明白了。”
  “你娘没做过羊皮,爹进城找人做去。”
  对于谁做帽子这个问题,红枣其实不关心,她只注重她爹有个暖和帽子这个结果。
  至于王氏,她只要不让她做,她都没意见。
  家常裁布做衣裳,王氏都揪心自己不小心剪坏了,糟蹋了布。这羊皮远比布稀罕,她自是更不敢下手了。
  一连几日,李满囤都在家或老北庄干活或者检查别人的活计。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十一月二十一,约定取靴子的这天。早起吃过早饭,李满囤就在村口搭了潘安拉粮的骡车进城。
  上车后,李满囤瞧到车上的粮食,惊奇道:“今儿咋送这么多粮?这卖得完吗?”
  “眼见腊月了,城里人都家家存粮呢。”
  “城里讲究正月不买粮,所以,现在铺子的生意特别好。”
  “一天都要做近两吊钱呢!”
  李满囤吃惊道:“生意这么好?”
  “这风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潘安笑道:“可不是。先前城里人来买粮,都是三升、五升的买,就这两天,每天都有人三斗、五斗的买。”
  “而来加工粮食的人就更多了,要一、两石的都有了。”
  生意好,李满囤自是高兴。不过他也知道人买粮是有数的,现在生意好,则意味着开年后一个正月都没生意。不过,换一个角度想,钱都是一样的。李满囤想通后笑道:“这风俗倒也好,可以便宜咱们歇一个正月。”
  潘安到底年轻。他还没有成家。先前他没想到这茬,现闻言便是一愣,脸上显出可惜神色。这几天,潘安挣了他这辈子都没挣到的钱。他现正在兴头上,不想被李满囤给浇了一头凉水。
  李满囤到底年长几岁,经过了世事。他看到潘安的脸色,还有啥不明白的。当下也不多说,心里只想着冬节前村人在村里磨坊排队的那个名单。
  李满囤想:老北庄与村磨坊一样,只一个牲口干活,潘安的这头大青,每天拉车送粮进城,回去后,虽说也能拉磨,但庄里现在还能用的石磨却只有一个––室外的那个石磨,这个天全泡着冰雪,可没法用。
  何况庄里六十来口人也要吃饭,也要过年。
  最后,李满囤总结道:他这个李家粮店,也得排个队。
  十里路,听起来虽远,但骡车跑起来也就几句话的工夫。
  骡车跑到铺子的时候,天才刚亮,周围的铺子都还关着,李家粮店的铺子也只开了一半。
  骡车直接停在店铺前,李满囤帮着把车上装着各种粮食口袋的两个扁箩搬进铺子,然后又把铺子里另两个装着待加工粮食口袋的扁箩给搬上车。
  送走潘安,李满囤进店翻看这几天的账册。果看到自大前天起,生意爆涨,一天盈利竟有一吊八百钱,前天也是,昨天也是。
  想了想,李满囤方问余财多:“余二哥,你知道咱们庄子一天能加工多少粮吗?”
  余财多赶紧回道:“老爷,咱们庄子的石磨大,一次磨的粮多,一天能加工三石玉米或者小麦。”
  “舂米倒是人手够就行,但具体活计,还得看我哥那边安排。”
  李满囤闻言点点头:“即是这样,我回去告诉余庄头,让他明天来和你商量庄子一天能加工多少粮食。”
  “然后,你就按这个数目来。”
  “接不下的活,咱们店就不接。”
  “咱可不能因为自己,误了人家过年。”
  李满囤说一句,余财多点一下头。余财多不比潘安,他知道其中厉害,他可不愿意这个店因为失信而关门。
  说完店里的事,李满囤方去了沈家鞋店拿鞋。
  再次见到李满囤,沈鞋匠脸色有点讪讪。先前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能做出棉靴一样的皮靴,结果却为现实给打了脸。
  到底是羊皮,虽说摸起来比棉布还柔软,但底层皮质地却是弹韧,寻常的针压根扎不动,必须用上鞋才用的锥子和勾针才能缝制。于是,似棉靴那般鞋中心缝连的款式就不能做。所以最后,沈鞋匠能做出来的便只是那种鞋面一块圆弧的毛窝加高靴帮款。
  李满囤一个粗人,他和没留意到沈鞋匠的那点不自在一样压根就没看出沈鞋匠给他做的鞋的款式和架子上棉靴的款式不一样––他眼里只看到一双羊皮毛窝的加高鞋帮里露出的雪白羊毛。
  李满囤试探地把手伸进鞋帮,立感受到羊毛特有的柔软温暖。
  几乎迫不及待的,李满囤脱下脚上的毛窝,换穿了新皮靴。
  真软,真暖,李满囤试探的走了几步,便就不想再穿旧鞋了。
  沈鞋匠见这个乡巴佬压根不在意鞋的款式,心底很舒了一口气。他拿出余下的羊皮还给李满囤,说道:“你把那张提货文书给我,咱们就钱货两清了。”
  李满囤瞧那皮子才用了一小半,当即又把皮子给了沈鞋匠。
  “沈师傅,”李满囤客气地说:“这皮子既然还有多,便就麻烦您替我再做两双。”
  沈鞋匠……
  沈鞋匠很想说我很忙,请我做鞋的人都排过明年正月十五了,但想起那双羊皮鞋的舒适,还是问道:“你还有其他绵羊皮吗?”
  “若有,你给我一张,抵我帮你做两双鞋的鞋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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