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哪有!”云皎简直愤怒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她不愿意理他,云初末总能七拐八绕的扯到泠涯,明明是他自己不好,还偏偏怪到别人的头上!
  云初末哼了一声,脸色有些沉郁冰冷:“以前也不见你对我如此过,直到那晚他提议你离开……肯定是因为那个泠涯,我现在就去杀掉他!”
  见他抬脚要走,云皎激灵了一下,连忙拦在他的前面,瞪着眼睛怒视他:“云初末,你做什么!”
  云初末的神情孤冷,唇角甚至都泛着疏离的笑意:“你不是不认识我么?现在又来管我的闲事作甚?”
  “我我我……”云皎气得想跺脚,想了片刻,斩钉截铁的道:“我认识泠涯,不许你伤他!”
  她的话音刚落,云初末的身侧骤然掀起一阵狂风,云皎只觉的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她的后背猛然一痛,再回过神来,她已被云初末死死抵在了墙壁上,对上云初末幽凉阴沉的目光,她竟在心里感到害怕,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云……云初末……”
  云初末似是在勉强克制着什么,眸中倏忽闪过一抹紫芒,他低首抵着云皎的额头,轻颤的喘息着,隐忍低沉的语气道:“你若是胆敢离开,我一定杀了你……”
  云皎的心头一跳,脸上的神情震惊而不可置信,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云初末的脸,愣愣的道:“云初末,你……怎么了啊……”
  云初末顷刻回过神,眸中的情绪一瞬间变换了无数次,他怔怔的放开了云皎,惊慌的退后了一步,望着云皎有些不知所措:“云皎,我……”
  云皎刚想上前一步,他就惊慌的退开了,云皎心里更是诧异,焦急担忧道:“云初末,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云初末局促的避开了她的注视,只低着声音说了一句:“没,没事。”
  他越是这样,云皎就越是担忧,方才那一瞬间,她明明看到云初末的眸中闪过了一道紫芒,那是在与绯悠闲大战时,他无可奈何显现出剑灵原身才会有的变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默默注视了云初末片刻,才放松的一笑:“云初末,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
  云初末斜斜的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你刚才不是不吃?”
  云皎微微嘟着嘴,耍赖道:“谁说我不吃了?我只是不吃包子而已。”
  她黏糊糊的上前抱住了云初末的胳膊,巴拉巴拉的说着:“我知道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家酱牛肉非常不错,呃……虽然比不上我做的,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云初末眼里带笑,揶揄的问了一句:“你刚才不是生气,决定不理我了?”
  云皎嘟着嘴,嘴硬的辩解:“有嘛?我怎么不记得了?”
  见到云初末鄙视的神情,她连忙改口:“啊……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怎么可以混在一起?而且我才没有生你的气……”
  云初末倏忽笑了,宠溺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可奈何道:“你啊……”
  云皎得意洋洋的仰起脸,带着一贯沾沾自喜的小聪明,她注视着云初末,清澈无邪的眼眸里却已经见不到多少笑意。
  云初末的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然而在侧首之时,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沉默和黯然……
  第144章 烽火照西京(二)
  夜晚的客栈里,云皎躺在床榻上,想起今早见到的云初末,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会儿,倏忽坐起身,抓狂的揉了揉自己的长发,懊恼了好一会儿,才精神恹恹的躺下去,她怔怔的望着屋顶,片刻之后又翻了个身,调整姿势侧卧在床榻上,望着透过雕窗落在地面上的月光发起呆来。
  怎么会这样呢?
  她如何也想不通,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云初末从未有过今天的状况,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上古剑灵阴姽婳,八重樱妖绯悠闲,还有那位身份神秘的凤祉殿下……她都差点忘了以前跟云初末作为人类生活的样子,明明在他们没出现之前,她和云初末一直过得好好的。
  妖魔灵物在显现出原身之时,灵力亦会达到顶峰,但是与此同时,它们还会丧失作为人的理智,眼里心里全被无穷无尽的杀戮所代替,可是在绯悠闲以妖力编织的梦境中,她明明看到云初末显现出了剑灵的原身,为什么在最后居然还能恢复过来?
  有那么多的事情,她想要去探知,可是又害怕在了解真相之后,她和云初末之间会有不一样的改变,说到底,她还是无法接受全部的事实,至少到现在,她只能接受作为长离剑灵的云初末,还无法接受作为云初末的长离剑灵。
  她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皎赶紧闭上眼睛,紧接着就听见轻柔和缓的脚步声,在明月居住了这么多年,现在她光听脚步、甚至只凭呼吸声就能判断半夜摸进她房间里的人是云初末,脚步声越来越近,云皎的心里越来越紧张,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被褥,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身侧的床褥一矮,云初末坐在了她的身边,侧着身子静静的注视着她,眼眸深沉幽凉,敛着温浅的宠溺与柔和,仿佛如何也看不够,他的神情孤独清冷,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苍茫和不确定。
  云皎的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实在忍受不住他的注视,就装模作样的翻了个身,还故意吧唧了一下嘴巴,好让云初末相信她现在已经睡着,而且睡得很熟,雷打不动的那种。
  她闭着眼睛,听见身后的云初末轻轻的笑了,心里正不满的嘀咕着,又感觉他不紧不慢的倾过身来,摸索着解开了她衣服的花带,又小心翼翼的去扒她的衣衫。
  云皎激灵了一下,后背绷得僵直,她一动也不敢动,在心里陷入了天人交战的两难之中,若是现在醒过来,当面揭穿他的行径,未免会让云初末掉面子,以后他们两个相处也会十分尴尬,可若是现在不醒……云初末这个混蛋正在扒她的衣服啊!
  云皎的心里满是委屈,纠结了好一会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云初末到底想做什么。
  云初末扯开她的一点衣衫后,试探的看了云皎一眼,见她没有被惊醒过来,于是稍稍放下心来,继续放轻动作去扒她的里衣,直到露出大半个光洁的后背,他才顿下手来,轻轻的呼了口气,鼻尖甚至都紧张沁出了细汗。
  他伸手把云皎散落的长发撩开,趁着月色果然见她的后背青紫,云初末懊恼的垂下了头,神情间的愧疚和痛惜不由又加重了几分,隔了片刻,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玉瓶来,周围顿时氤氲出沁人心脾的冷香,他在指尖蘸了一点,轻轻的在云皎后背上涂抹着。
  云皎此刻的心情都不能用‘纠结’来形容了,合着他大半夜偷偷摸摸的跑到她的房间,又小心翼翼的扒下她的衣服,原来是为了给她治伤!不过是一点小淤青罢了,不用上药过几日也能消退下去,云初末也太大惊小怪了!
  云初末的力道轻柔,划在后背上实在令人发痒的想笑,云皎紧紧的握着被子,动用最大的定力才勉强保持着没笑出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她故意的动了动身体,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云初末的手果然顿了下来,沉默的观察了好半晌,才小心试探的继续方才的动作。
  这尴尬的局面,在云皎的‘纠结’和云初末的‘忐忑’中,终于接近了尾声,云初末给她抹完药,又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休息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给她穿衣服,没想到姑娘的衣服扒着挺容易,穿上去居然那么麻烦,好几条花带啥啥分不清楚,只能凭感觉乱七八糟的系着。
  云皎心里想哭,照他这么系法,她明日还得花好些功夫去解开,于是她决定做些什么……
  她又装作熟睡打着呵欠翻身,企图让云初末识相的住手,没想到这次没有前几次那么顺利,见她翻身,云初末生怕把云皎吵醒,赶紧避了一下,没想到慌忙之中,身子不受控制的倾斜下去,直直的压在了云皎的身上。
  这下云皎再想装睡已经不可能了,她不紧不慢的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俊脸,沉默了半晌,才迟钝的问:“你……是来给我盖被子的么?”
  压在云皎身上的云初末呆了片刻,连忙起身,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勉强的敷衍道:“是,是啊……”
  云皎其实很想笑,以前总以为云初末脸皮厚的可以当城墙,原来他也有这么害羞的时候,她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道:“奥,谢谢。”
  云初末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没好气,只是粗粗的说了一句:“我,我走了。”
  他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身体伫立在黑暗中,静静的问:“皎,你没有话想问我么?”
  云皎侧了一下头,方才涂抹过药膏的后背隐隐发热,她注视着云初末,眼眸依旧清澈如水:“云初末,你有话想对我说么?”
  “没,”云初末局促的避过,又黯然的垂下了头,淡淡的语气道:“我只是睡不着,想找你出去走走。”
  云皎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要从床榻上起身,又听云初末连忙道:“算了,外面挺冷的,你快些睡吧。”
  见云初末想走,云皎下意识的抓住机会,喊了一句:“云初末……”
  她深知错过了今晚,以后再想问他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云皎坐起身来,轻声试探的说道:“我也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云初末不紧不慢的转身,望着她倏忽笑了:“好啊。”
  他迈步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按着云皎的肩,让她躺下来:“夜里挺凉的,你睡下吧,我在这里听着。”
  云皎躺在床榻上,默默看着云初末,心里虽然藏着许多许多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想了半晌,才斟酌的开口:“云初末,泠涯是劝过我离开明月居,回到人类的世界里去……不过,我是不会走的,你明白么?”
  云初末闻言,先前疏冷的气势慢慢沉寂温和下来,他垂下眼帘,黯然说道:“抱歉,今日是我不好……”
  云皎缓缓握住了他的手,语气依旧平静如水:“在这个世上,我只认识你一个,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所以云初末……不管以后如何,都要保重自己,我不想你再受伤。”
  云初末有些愣神,幽凉沉静的眉目间似乎有些动容,他点了点头,阴柔精致的容颜顷刻绽放出温柔娴静的笑容,清淡的语气答:“好啊……”
  云皎将他的手指握紧了一些,细细呼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的道:“那么,我们以后不要再给人画骨重生了好不好?我们回到长安,回到明月居里,只有你跟我,像个凡人一样生活……”
  听到她的话,云初末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他怔了一会儿神,连忙从云皎的手中挣脱出来,神情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勉强定着心神:“云皎,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很晚了,快睡吧。”
  他迈步想要逃离,云皎从床榻上坐起来,不由脱口而出:“是因为姝妤么?”
  云初末的身体立即僵住了,又听她慢慢道:“云初末,是因为姝妤么……”
  云皎缓缓落下泪来,见云初末不回答,便只当他是默认,这么多天的猜测和设想终于成了真,她的心里却是针扎一样疼痛,她望着云初末的背影,带着哭腔哽咽道:“云初末,姝妤已经死了,你努力了这么久都没办法使她复活,她真的回不来了……”
  “你胡说什么!”云初末骤然转身,语气里竟带着怒意,他克制情绪的注视着云皎,良久之后,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什么姝妤,不管你在哪里听到的,都要把它忘掉……云皎,你说过不会介意我是长离剑灵,原来你还是在意的……”
  他缓缓转过了身,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房间,步调之间竟有些失魂落魄,似乎极力想要找一个地方躲藏起来。
  云皎坐在床榻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脸颊倾落下来,她紧紧的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被褥中,低沉压抑的哭出了声。
  第145章 烽火照西京(三)
  云初末最近的情绪很是不好,不是发呆,就是沉默,再不然就是发呆沉默。
  云皎想尽了办法找他搭讪,却都没有什么效果,于是两个人算是陷入了冷战,千雪衣辗转行了几日,终于到达帝京,他们也尾随其后住进了同一家客栈,由于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于是在预定客房的同时,也顺带着叫了晚饭。
  晚上的菜色自然不能跟中午比,云初末显然没有什么胃口,的扒拉着米饭,就差一粒一粒的数了,云皎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黯然的低下头去,云初末良久不开口,她只能讪讪的陪在一边,虽然知道自从那晚之后,云初末就不大愿意理她,可是万一他想通了呢?
  她埋头闷闷的吃饭,这时候小二走了过来,向他们施礼道:“二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晚客人较多,本店只剩下两间客房,还被那位姑娘预定了一间,不知两位……”
  可能是小二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所以打算让他们住同一间房,其实这也没什么,在明月居里他们也经常睡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云皎没有开口,等待着云初末的答案。
  如果他愿意跟她住在一起的话,就说明他的气已经快消了,如果不愿意的话……只能证明她那晚说的话,真的触及到云初末的底线,他打算短时间内都不再理她。
  面对云皎的沉默,云初末只是放下碗筷,用手帕细致的擦了擦手,的道:“我吃完了……”说完,他就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玉笛走了。
  云皎在心里憋得难受,隔了片刻,才抬头对那小二勉强笑了笑:“不知预定客房的是哪位姑娘?”
  小二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哦了一声,侧了一下身:“就是靠在窗户边上的那位姑娘。”
  云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千雪衣正端坐在位子上喝酒,她迟疑了一会儿,迈步走了过去,试探的问道:“姑娘,我随公子进京办事,现在天色已晚,客栈里又没有别的房间,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让给我半个房间?”
  千雪衣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即伸出手:“银子拿来。”
  云皎的脸色顿时黑了大半,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女人上辈子是穷鬼投的胎么?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交到千雪衣手上,岂料千雪衣的手一收,并没有接过去。
  千雪衣单手悠然的撑着下巴,傲慢的挑了挑眉:“算啦,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半个房间让你了。”
  云皎顿时被她逗笑了,点头道:“多谢姑娘。”
  她跟随小二来到了客房中,见里面正好摆着两张床,她的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转向靠近窗户的那张。
  想起云初末方才居然无视自己,她在心里气闷,闷闷不乐的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准备吹风透气,没想到刚打开窗户就看见了云初末,两个房间正好是对面,她站在客房内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边的情景。
  此时,云初末正站在窗户边,仰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失神,素白的衣袂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皎华,他的手里拿着玉笛,神情之间显得落寞而哀伤。
  云皎趴在窗户边上,默默打量着他,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她知道说出那样的话来伤云初末的心,是她不对,事后她也反复思量了好多回,这么多年来,云初末奔走忙碌,不惜忍受天谴甚至丢掉自己的性命,不过是想让姝妤复活罢了,这样的执念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放弃得了的?
  是她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在云初末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足够重,殊不知跟姝妤比起来,她不过是被云初末收养的人类罢了,是他一时心软,念在她孤苦可怜,所以才将她带到明月居中,他爱护她,关心她,仅仅是因为他把她养大。
  其实她有什么好哀怨的呢?能够跟在云初末身边,保持现在的模样活过百年,跳出了六道生死轮回,也没有凡人的苦痛和烦恼,跟其他人比起来,她已经幸运了太多,而这些,都是云初末给予她的,有时候她真该感激那位叫作姝妤的女子,若不是让她复活的信念支撑云初末走到至今,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云初末。
  云皎黯然的想着,再抬起头发现云初末也在向她这边看过来,目光清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驻望,她的心头一跳,赶忙闪到了窗户后面,背对着窗扇垂下了眼帘,不由在心里暗暗腹诽,她现在怎得这样没出息,连面对云初末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客房的门突然打开,千雪衣走了进来,见到云皎这副模样,不由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云皎激灵了一下,下意识的连忙关上了窗户,摇头道:“没什么。”
  千雪衣显然不大相信,狐疑的走过来,拨开云皎打开了窗户,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她又瞥了一眼云皎,淡淡道:“很晚了,快睡吧。”
  云皎闷闷的哦了一声,在千雪衣转身之时,趁机朝向外面瞥了一眼,见云初末已经关上了窗户,不由心里又是一阵酸涩,沉甸甸的,阴云密布。
  她们湮灭了灯火,各自回到自己的床榻上躺了下来,一个满怀期待,心情畅爽,一个凄凄惨惨,黯然神伤,隔了良久,千雪衣才首先开口,似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皎沉默片刻,老实巴交的回答:“云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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