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袍的女人

  赵曜紧张地磨了磨书页,他在看谢无悔的画像之前内心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结果翻过来之后差点把自己逗乐了,“这什么?怎么这么丑?”
  书上的谢无悔用最简单的工笔勾勒着,画师要么是画技太超前,画出了一股浓浓的后现代野兽派风格。要么就是根本没见过谢无悔这个人,根据传说来看,这么牛逼的人物应该长得凶神恶煞。所以怎么凶怎么来,方腮,一把大胡子,两条眉毛斜飞着,手里拿了两把大斧头。
  要不是听人形容过谢无悔这人,赵曜还以为这画的是张飞。
  叶连召说:“怎么了?他应该就长这样吧?”面相凶的人跟神神鬼鬼打交道最好,就像是湘西赶尸人的筛选要求也是要长得凶,长得丑,这样自带一股魄力,邪物不敢近身。长得凶的人在巫师内部很吃香,天生具有凶神相。其实结合一下谢无悔的那一本“功德簿”,虽然是跟青鸾联手杀了这么多妖怪,但本身要是瘦瘦弱弱的怎么可能有那种功绩。
  赵曜忍不住帮谢无悔说两句话,“我虽然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但绝对不是这样。”
  怎么可能?谢无悔长这样谢玥就算是再喜欢他,也只能当拜把子兄弟。谢玥那张脸跟张飞这张脸放一块儿,那可真是太提神了。
  赵曜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叶连召不知道赵曜在笑什么,看个古人能笑成这样?叶连召凑过去看了一眼画像,他看这张图看过好多年了,这时候说:“其实你跟他有点像。”
  “哈?”赵曜一副被侮辱的样子。
  “真的,”巫师看东西要比别人准,他们从小练的就是怎么通过表面看实质,叶连召指了一下,说:“你看你们眼睛。”这张画像里,方腮、络腮胡、大鼻子,唯一能看的就是这双眼睛长得还不错。
  叶连召这句话无异于骂他长得磕碜,赵曜说:“你眼睛瞎了?”
  “不是,我解释不清。”这算是一种直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跟赵曜解释。
  赵曜坚决不想跟这张画像扯上任何关系,跟他相提并论简直是对自我颜值的降格,他问:“没别的了?”
  叶连召一摊手:“没了。”
  赵曜心想着关于谢无悔的资料真的少的可怜,一方面是有意识的销毁,比如谢玥的记忆。另一方面过去好几千年了,见过谢无悔本人的大多数都忘了,古时候也没有照相技术,失去线索十分正常。
  “你找他干什么?”叶连召有点好奇,从来没有一个人对谢无悔有过什么好奇,他太像传说了,应该被记载在书里成为神话。说实话叶连召都觉得谢无悔根本不存在,说不定就是个阴谋论。
  “哦,”赵曜挺淡定的,说:“研究下情敌。”
  赵曜在玩一盘拯救公主的游戏,游戏不会因为谢玥单方面定义成父子情,宣布“game over”而结束,赵曜会一步步朝着公主的目标前进。如果障碍物是谢无悔,那他就去解决谢无悔。
  “什、什么?”叶连召自小就脑子不太好,他反应了半天,实在是反应不过来,这什么意思?赵曜情敌这么古老吗?赵曜喜欢的是谁?化石吗?
  “谢谢了。”赵曜把书还给他。
  叶连召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赵曜用词太过严重了,他觉得赵曜帮他解决的是个大麻烦,像是挪走了压在他肩膀上的一块重石,虽然是无意的。
  叶连召说,“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就行。”
  赵曜有点好笑的看着他,嗯了一声,说:“有关谢无悔的事情可以告诉我。”赵曜顿了顿,突然决定好好利用这个人情,说:“有关谢家的也行。”赵曜打算扩大范围,谢无悔不是被抹掉了吗?谢家至今都还在,天罚不能抹掉一个庞大的家族。
  叶连召很认真的答应下来,说会帮他找有关谢无悔的一切资料。
  他刚答应完赵曜,转身就听到一声重咳,他太爷爷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叶连召第一反应是赶紧把书藏在身后,不想让太爷爷瞧见了,“太爷爷。”叶连召怯怯的跟太爷爷打招呼,可惜他和蔼可亲的太爷爷没理他。
  他太爷爷据说已经几百岁了,可能有上千岁,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对外都叫他太爷爷。太爷爷平时都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动都不想动,一天天在藤椅上摇啊摇,叶连召他们这些小辈一直以为太爷爷会在藤椅上摇到死。
  太爷爷手里拿着一管旱烟,然后就在旁边的柱子上那么轻轻一磕,两片嘴唇上下那么一碰,吐出了两个字:“妖孽!”
  妖孽?谁是妖孽?叶连召一脸迷茫,扭头看了看,旁边也只有赵曜而已。太爷爷说的妖孽是指的赵曜身上的妖气吗?叶连召想说爷爷你老了,那是别人附着在赵曜身上的。
  他那年迈的太爷爷突然走过来,他一只手扣着烟管,好像那旱烟管是什么秘密武器,走得慢悠悠的,花白的胡子一晃一荡,大喝一声:“尔等妖孽休得放肆!”
  赵曜扭头看着叶连召,说:“你爷爷这是演什么戏呢?”老人就这样,有时候像小孩儿。
  叶连召第一反应是丢脸,他在学校里人缘不好,第一次结交的朋友就是赵曜,结果带回家发现爷爷这样,正常年轻人都有点丢不起这个人。叶连召生怕赵曜觉得他们家是什么不正规的巫师世家,赶忙去扶他太爷爷,哄小孩儿似得:“太爷爷,咱别闹了。”
  结果他刚扶到太爷爷的手,跟打太极一样,被反手一掌推出去,叶连召惊呼一声,就看见他太爷爷如法炮制要去碰赵曜。
  太爷爷练得是家传功夫降云掌,这一掌管你是人是妖,一下挨着胸口打下去那要人命的!太爷爷已经一手拉着赵曜,轻轻巧巧一扯,赵曜刚被他抓住就觉得不太对劲,像是浑身的筋骨都被卸了力,统统都握在这古怪的老头手里了。赵曜被他扯着向前踉跄了两步,往前一跌,一只苍老的手就往自己胸前撞。
  赵曜是看过武侠小说的,知道这种看似软绵绵的功夫最要人命,他那时候心脏砰砰直跳,心想这一下还不得打出个好歹来?
  太爷爷的手碰到了赵曜的胸膛,倒是没有意料之中的疼,反而他太爷爷朝后退了五步。
  太爷爷一脸震惊的看着赵曜,似乎有点人生观崩塌,他这一手功夫打出去从未失手过。
  赵曜低下头,看到他胸口绿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就是那种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一点真功夫都没露,跟羽毛的主人一样狂妄还瞧不起人。赵曜突然想到那根毛似乎是可以救命的。
  太爷爷不信邪,更加咬牙切齿了,大约是心想着这妖孽还是个厉害角色,右手握拳在叶连召的惊呼声中直接朝赵曜冲来。这回一点假把式都没有,拼的全都是真功夫,赵曜甚至惊讶为什么一个百岁老人能跑得这么快,箭矢一样朝这边过来。
  这下子赵曜要是能躲过他就是神仙了。
  但还真发生了怪事儿,赵曜自己的手莫名其妙扬起,像是不受控制,跟提线木偶一样,左脚歪歪扭扭的朝前迈了一步,右掌对上太爷爷拳头。
  砰的一声,太爷爷身体朝后坠去,左脚支在地上,企图缓解自己的退势,他一路后退,眼看就要撞上后面的墙,他大喝一声,右腿一迈,支了个马步,稳住自己年迈的身躯,叹了一句:“后生好功夫!”
  赵曜眨了眨眼睛,他,这算是装逼成功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等功夫,下一刻听到身后的冰冷的声音:“你为什么总不安分?”
  是谢玥。
  第一下是谢玥的鸾羽,第二下是他亲自来了。
  赵曜做贼心虚,不想让谢玥发现他在查他前任,这个见面的场景一点都不浪漫。
  叶连召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赵曜身旁的谢玥,完全不知道这个长发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对方好看得有点出格了,他一直以为赵曜已经算帅哥了,见到谢玥之后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帅这件事上是没有上限的。叶连召思绪完全想偏了,回过神来才去看他太爷爷。
  叶连召他太爷爷还维持着扎马步的姿势,他道门叶老第一回两次出手没中招,还是在他你那个倒霉孙辈面前。叶连召估计是化解尴尬,赶忙去扶他太爷爷,太爷爷跟被气着了一样哼唧了一声。
  太爷爷一手指着赵曜,明明谢玥这个大妖就在旁边,叶老爷子偏偏不偏不倚的直指赵曜,气的胡须都在抖:“妖孽!”
  被人骂当然不舒服,但这句话对赵曜的杀伤力小了点,他小时候被人骂妖怪恶魔,现在被骂“妖孽”听起来就跟夸人似的。
  谢玥一向是个好脾气,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把赵曜扯到身后,声音冷了八度,“你再说他一遍试试。”
  谢玥声音不大,但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叶连召家的房屋瓦片整齐划一的簌簌发抖,发出石头碰撞的叮铃声。叶连召惊恐的看着他家老宅,上头的瓦片都画着符,那是他家庇护的屏障。不仅如此,家里的花草树木也开始瑟瑟发抖,院子里小石桌的茶盏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惧声。
  “妖孽!”太爷爷瞪着赵曜又骂了一声,这回就算是叶连召也知道他太爷爷直奔找死去的。
  果然下一刻,瓦片崩裂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着,他家门口那个土不拉几的护法阵直接崩烂了!
  “坐坐坐。”人在极端环境里是有那么几分急智的,虽然不知道谢玥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一看就是他们家惹不起的,叶连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太爷爷摁他平时那个藤椅上了。
  太爷爷扶着椅子,手背都憋出青筋了,一直念叨着:“再来一次!”
  “别来了别来了。”叶连召有点手足无措,他是下一任家主没有错,但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几个人。他眼睛一直盯着谢玥看,这长头发的男人真是怪模怪样的。
  “你们快走吧。”叶连召把他爷爷按住。
  谢玥一挑眉,冷哼一声,活像是要把叶家道门直接拆了。赵曜有点懵逼,完全不知道这事情发展怎么顺拐到这儿了。他脑袋比叶连召聪明点,起码能拎得清事情,此时判断了一下形势,他本来不想跟谢玥说话,此时不情不愿的拽了一把谢玥,自己站在最前头,问:“你为什么说我是妖孽?”
  太爷爷长得像旧时代家的地主,哪怕老了都有一股气势端着,他胡子抖了抖,手里的烟管又一指赵曜:“妖孽!”
  赵曜有点无语,说:“你爷爷是不是就会说这两个字。”
  叶连召无奈叹气,大概是有点恼了,说:“废话!我太爷爷痴呆五六年了!”
  赵曜眨了眨眼,这样都行?一个痴呆五六年的老头健步如飞还能打人,赵曜怀疑他刚才那一下能打死一头牛。后来他又想,巫师又怎么了,修炼又怎么了?到底是人,人就是要经历生老病死,得了病,只要你是人就一样都逃不过。
  叶连召的安抚下,太爷爷慢慢合上眼睛,跟打瞌睡一样,好像机器人突然没电了,两手揣在袖子里,脖子一缩,跟个鹌鹑似的,安安分分的像个普通痴呆老头。叶连召看他爷爷消停了些,说:“我猜你身上有妖气,我爷爷比我灵,他以为你是妖怪,你别介意,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叶连召在自己家说话就比学校里自在,声音都大了不少,继续说:“我就说我帮你除妖,你这样不好,迟早有天要出事。”
  “你除吧。”赵曜一脸无所谓。
  “啊?”叶连召没想到赵曜态度转换的这么快,你之前不是还死活不让我出手吗?
  赵曜之前都没看过谢玥一眼,现在十分嫌弃的指着谢玥,继续说:“妖就在这儿,你除。”
  “我……”叶连召懵了,他刚才见识过谢玥的本事,他都不动手指头,就说了句话,叶家道门八卦阵碎的稀巴烂,他太爷爷都不是对手,叶连召怎么可能打得过?
  叶连召想到了赵曜胸口的绿光,稍微从谢玥的长相推断了一下前因后果,不确定的问:“青鸾大人?”
  谢玥冷哼了一声。
  巫师都畏惧青鸾,但畏惧中带着敬重,甚至三阴府的图腾都是青鸾,叶连召竟然把人惹毛了?
  叶连召两眼一闭,鸵鸟心态又出来了,心想着自己要么被青鸾大人割喉放血祭旗,要么也会被他爸罚跪祠堂,一星期都下不来地。
  他可算是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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