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

  谢玥看着林也,似乎想从他那句话里找到一点开玩笑的蛛丝马迹,可惜没有。
  电话响起来,谢玥这样的人竟然任凭铃声响了两次才反应过来,他看了下手机,是孟极的电话。
  “你先接电话。”林也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有时候谢玥巴不得林也能直接告诉他接下来会怎么样,林也知道的东西比他多太多了。
  “青鸾。”孟极叫了一声谢玥,有点严肃,直接称呼对方。
  “赵曜的身世我查到了。”他好像是偷偷打的电话,一直压着嗓子,说:“他是混种。”
  说是查到的,其实根本不是,没人见过,是因为事态严重关于赵曜的文件被公开了。
  h市封印的两个三品妖兽正在试图冲破封印,化蛇那边情况还好,当时是谢玥亲手做的封印,但其他地区的事态不断扩大,除了h市以外,各地的巫师都在加班。
  有人在唤醒他们。
  谢玥的手指狠狠捏住了手机,头一次慌乱起来,“你确定吗?”
  混种是禁术,人的身体承载着妖兽的妖元,没有人的血肉之躯可以达到这个地步,大多数尝试和妖兽结合的人类最后一定会死。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叶连召他太爷爷已经痴呆了,但能准确的看出赵曜身上的妖元。妖与妖之间很难察觉,但是优秀的巫师很容易看出来。
  “确定。”孟极斩钉截铁道。
  赵曜身上种种奇怪的迹象,看上去是个人类,但体内却蕴含着力量,但他不敢往那方面猜,他活了三千年了,也算是阅尽千帆,该看的都看过,他没见过一个能活过三年的混种。
  混种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一边是人类的血肉之躯,一边是强盛的妖力,很容易玉石俱焚。
  赵曜没有寿命,是因为林也看他的时候既不是在看人也不是在看妖,他的寿命不确定,他体内有一半妖元,他可能永生,但也有可能根本活不过二十岁。
  赵曜小时候遇到的事情有了解释,妖元会拼尽一切力量保护自己的驱壳,他们是共生关系,同生共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吴婉玉伤害赵曜的时候妖元会出来干预,那是蕴含在他身体里最隐秘的一股力量,一旦赵曜受到威胁,妖元第一反应是出来保住赵曜的命。
  理论上赵曜觉醒的时间应该更早一点,他有好几次生命受到威胁或者受到情绪波动。但因为谢玥在他身边,帮他出面摆平了,他根本没机会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曾经有一次马上就要接近成功,谢玥把他扔下去那天,只要他足够狠心,妖元就会苏醒。
  “谁的妖元?”谢玥又问,这个问题很关键,赵曜身上到底放着谁的力量?谢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现在还在人间的妖兽,但他在中间被封印了一段时间,人间事他已经失去控制很久了。
  他希望不是什么强劲妖兽,只是什么修炼成精的小妖,那样事情还没有那么麻烦。但谢玥知道,是凶兽的可能性更大,赵曜情绪波动的时候,比如化蛇之类的凶兽会受到鼓舞,那是一种感召。而且连三阴府的祁休都专门赶来了,赵曜的妖元绝对没那么简单。
  孟极那边突然沉默,然后才说:“朱厌。”
  谢玥绷紧了上半身,林也看他打电话能看到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是朱厌,朱厌现世天下大乱。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带赵曜去古湖边,湖底的朱厌没有任何反应。为什么赵曜三次尝试觉醒,其他妖兽都受到了赵曜的感召,唯独h市最凶残的朱厌毫无反应?
  因为湖底埋葬的只是朱厌的妖骨,它的妖元一直在赵曜身体里,他早就醒了,他才是唤醒其他凶兽的罪魁祸首。
  他跟赵曜之间的缘分不浅,他身体里的朱厌是谢玥当时亲手参与封印的,而百年之后又是赵曜亲手唤醒了谢玥。命运轮回,无数支线慢慢延展,最后成为了一个圆。
  “谁干的?”谢玥问了第二个问题,没有天生的混种,这除了人为制造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孟极叹了口气,说:“不知道。”
  孟极不知道,但谢玥可能猜到了,是吴婉玉。
  之前赵曜问谢玥,他跟吴婉玉,谢玥信谁。当时谢玥开玩笑的说当然信你啊,现在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回答,吴婉玉说了一部分真话,所有所谓赵曜“袭击”她的部分都是事实。
  但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所谓的双生子自相残杀根本不存在,她肚子里确实有两个生命,一个是赵曜,一个是朱厌的妖元。
  没有谁能够瞒过一个母亲把一个妖怪的妖元放进她的肚子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本来就知道。
  但是为什么?吴婉玉不是巫师,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谁会让自己的儿子承担这种痛苦?
  既然已经成功了,赵曜在混种的领域出色的出类拔萃,他能活到十八岁,能够和朱厌的力量融合。他是天生的胚子,体内具有伏妖血天生压抑着妖元的异动。
  吴婉玉既然已经成功了,干嘛还要杀死赵曜?甚至当时还送到三阴府?发生了什么让她后悔了吗?
  孟极顿了顿,然后又说:“他好像要苏醒了,三阴府的正在准备绞杀。”
  三阴府内部极其混乱,一部分巫师前去加固封印,民间散落的巫师也集体行动起来。不然不要等赵曜完全苏醒,目前被唤醒的妖兽行动起来都能把这座城市毁灭,到时候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孟极那边变得突然嘈杂起来,四处都是脚步声,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武器。
  孟极是在楼梯拐角给谢玥打的电话,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马靴声哒哒哒像是一首催命歌。孟极下意识的回头,但一看到对方反而连手机都忘了收,在这个男人面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任凭对方抢走了自己的手机。
  有个充满威压的男声响起:“谢玥,好久不见啊。”这个男人相当不修边幅,还有青色胡茬,似乎是很久没有休息了,但浑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谢玥认得来人的声音,他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咬牙切齿道:“祁休。”
  当年把他封印在护城河煤油灯的就是祁休,人类最强巫师,现任三阴府首尊,活了四百多年,做事雷厉风行丝毫不给任何人面子。
  他跟祁休有仇,明明白白的那种仇,民国时战火的状态不断扩大,祁休召唤谢玥让他前往封印朱厌。谢玥为了给谢无悔守天下,不会拒绝这种事。
  然而在封印的最后关头,祁休突然反手把谢玥一同封印,然后将他沉没在护城河底整整百年。
  祁休是激进派,目的是把所有妖兽驱逐出人类城市,就连谢玥也不例外。
  “绞杀令发你手机里了,”祁休歪着头压着电话,从腰间抽出一把刀,说:“给你一次机会,你不做,我来。”
  祁休没有再给谢玥反应的机会,把电话挂了。
  谢玥没这么被动过,他下颚线紧紧绷着,林也一直以为他会妖化发怒,直接杀到三阴府,结果谢玥仅仅是捏着拳,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
  谢玥对于妖界太熟悉了,他总是能切中要害,问林也:“你怎么知道的?”
  林也非常中立,他不会去参与这件事。谢玥想知道林也的消息源在哪儿。
  “蒲潇先说的,然后我得到了三阴府的消息。”林也苦笑一声,跟谢玥一样,有时候在人间活动的妖兽要为了所谓的大局跟三阴府达成某种合作,正常情况下他们都愿意去找谢玥帮忙,但这件事他们第一选择是找蒲潇,因为怕谢玥感情用事,现在祁休却还是给了谢玥一次机会。
  “他的绞杀令在走程序了,如果你不执行,执行命令的将会是蒲潇。”林也说,蒲潇不会像谢玥这样手下留情。
  谢玥站起来的时候撞到了茶几,他一般不会犯这个错误。
  赵曜被牵扯进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夺权斗争里,操纵赵曜人生的人想要天下大乱。
  林也的话还在继续,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说:“盯上赵曜的不止三阴府。”
  “你为什么说他快死了?”
  “我也没见过三岁以上的混种。”曾经有人想要让人类和妖怪的力量相结合,但都失败了,因为人类的躯体和灵魂无法承载妖元的力量。
  赵曜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他身上拥有伏妖血,伏妖血和妖元同时存在在一个人类身上,相互牵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谁也不知道平衡什么时候被打破。
  “接下来这句话,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的,”林也有些不忍,他挺喜欢赵曜那小子,但这个时候赵曜就像是一件武器,先把武器扼杀在摇篮里,是最稳妥的做法。“趁他没有分化之前,杀了他。”
  如果赵曜压抑不住,到时候妖物破茧,宿主会随之死去,他会遭受巨大的痛苦,化作一具干巴巴的干尸。
  “这样对你和他都很好。”
  赵曜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个脆弱的玻璃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因为无法承载过于强盛的力量爆炸了。
  谢玥闭上眼,他能感觉到心脏部分一阵钝痛,他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那不是他的心情,那是赵曜的心情,赵曜正在痛苦中挣扎,他在求救。
  而谢玥把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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