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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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影业坐落在海市繁华地段的一座商厦里, 整整占据了五层。
一间装饰豪华的办公室里, 苏彤满脸不悦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胡经理。
“老胡, 我想知道为什么, 明明之前我们洽谈过意向, 我也说过我把手边工作处理一下, 就来跟您商谈剧本的事情, 可您现在突然变了卦，让我心里实在不好想。”
“苏彤，咱们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这事你可真赖不上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你说手边有工作，上面突然点名换了人, 我也没办法。”胡经理满脸无奈。
别看他脸色无奈, 实则心中不耐。都是老江湖，谁不知道谁呢, 苏彤仗着拿过两次最佳编剧奖, 一直架子很大, 每次公司里和她谈合作意向, 她都是推三阻四的。
为的不过是想提高身价, 也是为了谈条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就相当于拍电影花钱找流量小鲜肉一样, 你觉得价高了不值这么多，但只要市场有人买单, 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可也说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现在上面突然改变主意，人家不愿意挨打了，你不就落空了。
让胡经理来看——让你作，早点把合同签签不就完了，现在作换了人，着急有什么用呢。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当面说，上面改主意是上面的事，作为他的工作职能，以后说不定还有和对方打交道的时候。随便换成一个编剧，胡经理现在不可能是这张脸，可谁叫她是苏彤呢。
鼎鼎有名的美女编剧，盛世的御用编剧之一，拿过好几次奖，身价在这儿，像这样的编剧也没几个。
“你也别生气，我们的片子多，合作的机会大把的。”
可那都不是黄启仁导演的！
黄启仁作为国内大名鼎鼎的导演之一，不管是编剧也好，还是明星也好，但凡能和他合作一次，无不是身价大涨。
连苏彤都没有想到这次的电影是黄启仁导演，如果早知道，她肯定不会拿架子。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一切都晚了。
苏彤能在四十多点的年纪，在圈子里混成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不是小白花。哪怕心里再不悦，也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既然老胡你都说了，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其实别说盛世这儿，皇冠那边我也有活儿等着。我就好奇一点儿，到底是谁把我替了。”苏彤勾着笑，眉宇间带着一抹漫不经心。她不是那种很漂亮的女人，但很美。
美和漂亮的定义不同，漂亮指的是外形，美却是可以指很多方面。
例如气质，例如韵味，苏彤就是那种很有气质和韵味的女人。
也是会打扮，懂包装，日常多数穿着宽松的亚麻质地的薄衫，颜色素淡的长裙，看起来仙意飘飘的，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儿。
当她含着柔笑看着人，很少有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索性苏彤早晚都会知道，胡经理也没想瞒着她，竖起一根手指，往旁边指了指：“就是那个最近挺火的，很得公司里重视的那个。”
不用胡经理点明，苏彤就对上号了。
上次盛世办庆功宴，她也在受邀之列，见过那女孩一面，就是个愣头青，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
别看当着面都夸她后生可畏，其实苏彤在圈子里人脉广，也能听到些风声。这么小的年纪，担当这么大片子的主要编剧，说没有后台和关系，打死苏彤都不信。
既然有关系，盛世在影视圈里也是执牛耳的地位，自然没人自讨不痛快，当然话都捡着好的说。
实际上，呵呵。
苏彤掀了掀眼皮，笑得疏淡：“原来是她啊，看来又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好了，老胡，知道你事多，就不耽误你忙了，下次有空我请你吃饭。”
她站了起来，胡经理想送她，被她婉拒了。
……
苏彤在盛世里也是老面孔，经常在楼里进进出出，各处都认识人。
这不，刚出了胡经理的办公室，就被人叫住了。
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名叫崔莹，策划发展部的员工之一。这策划发展部就是管前期选题、策划等一系列事务的，和苏彤合作了好几次，本人也是苏彤的粉丝。
“苏姐，今儿怎么过来了？”招呼刚出口，崔莹估计也知道点内情，面露同情之色，把苏彤拉到一边。
“苏姐，您可别在意，就凭您的实力，也不用太在意这次，下次肯定有更合适的。”
苏彤有点不舒服，脸上却带着笑：“你都叫我姐了，我还能在意。”
“不在意就好，我还以为……”崔莹话说了半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倒是让苏彤起了好奇心：“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崔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笑得很尴尬，咕哝了一句：“今天是她来和公司签合同的日子，我还以为您知道，没想到您不知道。”
“老胡打电话说找我说点儿事，我就来了。”
“这胡经理也是！”说了这句，崔莹就戛然而止了，又小声说：“没办法，谁叫人家有关系呢，我就挺替苏姐你抱屈，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变卦了。”
崔莹一脸遗憾。
苏彤笑了笑，突然扬眉问：“听你们说的，感觉她背景很深，后台是？”
娱乐圈本来八卦就多，做影视的也沾边，方方面面的消息都能听到点儿，更何况是内部的事。
崔莹往四周看了看，才凑近了说：“苏姐，我跟您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是肯定的。”
“换个人儿，这话我可真不敢说，可谁叫我和苏姐关系好。您不知道最近她的事，在公司里传着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以前名儿都没署过，突然就成大制作的主要编剧。我听人说，是总公司那边的关系，好像是哪个股东。”
话，再度戛然而止，但眉眼间传递的意思都懂。
某个股东的小蜜？
飞腾这么大的上市公司，股权结构是十分清晰的，哪个股东都不是无名之辈，而这些股东可没有一个年轻的，都在四五十岁以上。
干爹干女儿？
苏彤了解地笑了笑，笑得又是讥讽，又是鄙夷。
讥讽的是对方后台太硬了，鄙夷的还是对方后台太硬了。如果是这种后台，还真不是她能动摇的。
“看来又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她再度说了之前对胡经理说过的话。只是胡经理笑得尴尬没接茬，崔莹却回了一句‘可不是’，笑容里都是你懂得的意味。
……
“谢谢王总给我的这次机会，刚才您给我的修改建议，我回去一定好好下下功夫。到时候拿来您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您再提就是。”
王总将余纨纨送出办公室，他本来还要再送，余纨纨却打死都不敢让他再送了，说自己认得路。
此时的余纨纨心里充满了激动和跃跃欲试，她极力压抑着情绪，本来想给杜甄打个电话，分享下自己的喜悦，却突然想起这是别人的办公区域。
顺着记忆中的路，往电梯处走，饶了两圈，才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幸亏有指示牌。余纨纨心里有点窘的顺着指示牌走，心里再一次吐槽自己的路痴。
走到一处走廊，隐隐听见拐角处有人说话。因为办公区域很安静，那说话声就显得十分清晰。
余纨纨起先没当回事，直到听到有人说‘今天是她来公司签合同的日子’。
她今天就是来签合同的，想对号入座，又觉得可笑，直到又听见那句‘以前连名都没署过’，她才意识到这是说自己。
她站在拐角处，脸色乍青乍白地听，心里恨不得冲上去和对方大吵一架，却更多的是难堪。
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无聊，竟然背后说人长短，光听对方话音，就知道这事肯定议论得不是一次两次了。
余纨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电梯的，等到了一楼，看见外面灰白色的天，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不见太阳，只见雾霾。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她心里拉锯了一百次。
一边高傲地说这是庸人的嫉妒，这一切都是她的实力，实际上却又回想起那次莫名其妙的天上掉馅儿饼。
太顺利了，顺利到她至今回想起，都觉得这是一场梦。
可后台？她哪儿有什么个后台！
到家后，杜甄不在，她也没给他打电话，就倒在床上发呆。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直到听到门响了。
“纨纨妈妈呢？又在写小说吗？”萌萌稚嫩的声音，顺着门缝就钻进来了。
“纨纨妈妈今天有事，出去了，等会儿爸爸给她打电话。”
杜甄回房间换起居服，这才发现床上趴着个人，悄无声息的。
“你怎么了？怎么在家也不说话？”
“没什么，有点懒。”
萌萌听见有说话声，从外面跑进来，一见到余纨纨，就跳上床拉着她说今天得了个小红花的事。
“老师说我这周表现好。”
“嗯，萌萌真厉害。”余纨纨亲了儿子一下。
杜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余纨纨才说出今天碰见的事。
她很委屈：“她们说我上面有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意思，就是说我被人、被人那啥了。”
杜甄本来还有点忌讳莫深，最后反倒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哪啥了？”
余纨纨翻了他一眼：“能哪啥？小蜜，干爹干女儿，潜规则。”
“你懂得真多。”
她哼了一声，没好气的：“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其实这么想，有后台也是一种本事，别人还没呢。”
“可我明明就没有！”她说得很是义愤填膺。
“那你在纠结什么呢？是她们偷偷议论你，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杜甄这话简单扼要，却一句击中要害。
余纨纨顿时颓了，在他身上揉了揉脸：“都有吧，就是心里特别不舒服。”
杜甄拍了拍她：“如果是上面有人，你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不用在意她们的话。至于信心，难道不该是证明给她们看？你要是没信心，更印证了她们的说法。”
余纨纨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说：“我会证明给她们看的。”
杜甄笑了笑，逗她：“其实她们说得没错，你上面确实有人。”
她被他说得一愣：“谁啊？”
“我！”
“流氓！”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她义正言辞加重音调：“你越来越流氓了！”
她都说流氓了，杜甄自然流氓给她看。
*
为了证明自己，接下来的时间里，余纨纨全身心投入在手里的剧本上。
每天都是昏天黑地，连萌萌都没什么时间关心了。
不过大家也都习惯她每次开稿的这种状态，各司其职，家里一切都有条不紊。
她终于把剧本开头修改好了，拿去了盛世给人看，王总很满意，让她就照着这个做。
余纨纨终于松了口气，回家休息了一天，制订出一份作息表。
她有轻微的强迫症，手里有活儿没做完就着急，可她专职是干这一行的，手里可能时时有活，永远这样也没办法，所以她会制订出一份作息表，每天做什么，每周做什么，直到把这份工作做完。
娆娆给余纨纨打电话，说想来找她。
余纨纨和娆娆见过面，娆娆是她在作者圈里最好的朋友，她也跟对方说过无数次有空来找她玩，所以当接到这个电话，余纨纨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下午娆娆就飞来了海市。
余纨纨接到电话，开着杜甄的车去接机。
娆娆还是一如上次见面那么漂亮，她是女王型美女，攻味儿十足，这次却有点萎靡不振。余纨纨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先带着娆娆去了酒店，等两人坐下说话时，余纨纨才问她怎么了。
娆娆也不说，只说没什么。余纨纨也没强问，刚好时间也不早了，她就带着娆娆去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娆娆点了瓶酒。
余纨纨不太喜欢喝酒，但还是陪着她喝了一杯。
“我跟你说丸子，老娘现在就是笑话。”
余纨纨摆出倾听姿态。
“跟我结婚那男的，根本不是普通上班族，他妈的竟然是个明星！”
余纨纨下巴都快掉了。
娆娆在两年前结婚的事，她是知道的。结婚后才通知她，她当时还埋怨娆娆不够意思，怎么不跟她说，哪怕再忙，她也会去一趟。
娆娆却说，她和男方是闪婚的，根本没办婚礼。
余纨纨和娆娆虽是网上认识的，但两人闲聊的时候也会各自说说家里的事，所以余纨纨知道娆娆家里一直对她逼婚，对她会做出闪婚的决定，并不惊讶。
后来见两人过得挺好，偶尔视个频，娆娆也是红光满面的，心里也挺为好友高兴。
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明星？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脸是不是假的不知道，听说明星都整容，可整成他那样，也挺寒碜的。”娆娆似乎喝多了，说话有点不着五六。
“是个十八线小演员？明星你都没发现？”
“我又不追星，也从不看娱乐圈八卦，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娆娆说得理直气壮。
余纨纨想了想也是，现在明星这么多，是个演员就能挂上明星的称号，娆娆也不一定都得认识。
“那到底是谁啊？”
娆娆本来不想说，看余纨纨这么坚决，就凑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听完，余纨纨不光下巴掉了，眼睛也掉了。
“是他？苏娆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这几年他超红，如日中天，被誉为音乐界的标杆人物。”
“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我又不听他的那些歌，他长得一点特色都没有，连个小鲜肉都算不上。”娆娆的脸有点臭。
余纨纨想了想，还别说，那个人虽然很红，但很少在公众场合露脸，一向以神龙见首不见尾著称，而且也确实长得不太起眼，顶多只能说是干净腼腆。
“如果不是这次他开演唱会，我帮我妹去录视频要签名，他还不知道骗我到什么时候……”
……
之后把娆娆送回酒店，确认她醉得并不厉害，并不影响晚上一个人休息，余纨纨才开车回家。
等她回到家，萌萌刚睡着，杜甄正陪他睡觉。
小孩子三岁以后就该和父母分房睡了，余纨纨也一直是这么干的。萌萌快三岁时，就在隔壁书房给他摆了张小床，每次爸爸妈妈先陪着睡，睡着后离开，萌萌现在也习惯每天早上起来是一个人了。
给萌萌盖上被子，杜甄走出书房。余纨纨先换了睡衣，然后去洗漱，洗完上床就跟杜甄说起娆娆的事。
“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都结婚了，还隐瞒身份。娆娆一向没心没肺的，我看这回是伤着了，你说名字假的，身份也是假的，这让同床共枕几年的人怎么接受？！”
杜甄有点局促：“也许对方并不是故意的。”
“骗人还有故意不故意的？就算当时不是故意的，事后不能说？一骗就是几年，谁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的。”
“呃，也许他是有苦衷？”
余纨纨看了过来，表情十分严肃：“杜小甄同学，我发现你立场很不坚定，难道因为都是男性同胞，所以你屁股歪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和我一起唾弃这种行为，而不是替对方找借口。”
“我不会唾弃。”
杜甄手足无措的笨样，把余纨纨逗笑了。
笑着笑着，她就抱着他的脑袋，吧唧亲了他一口。
之后，两人睡觉，余纨纨已经睡着了，杜甄却想起白天见到库莫齐后的场景。
……
“杜，你现在恢复得情况很不错，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能恢复成这样。毕竟阿斯伯格和神经性厌食症交叉患病的情况很罕见，感谢主的保佑。”
“……我相信那个女孩，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美丽的女孩，你的丈母娘，中国是这么称呼吗？他们的家庭一定是温暖、美满的，是他们温暖了你贫瘠的精神世界，感谢他们一家人助你走出幼年的阴影……
“你提供的资料和信息，对我的帮助很大，希望我能借由这个，帮助其他人也走出心理疾病的困扰。但是有一点，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我觉得你应该坦白，美满的生活不该是建立在隐瞒之上。”
“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
“你很犹豫？你在怕吗？怕什么？”
“我——”
“你怕坦白会毁掉这种美好？”库莫齐的老眼中，绽放着睿智而慈祥的光芒，“你该对自己有信心，也该对你的家人有信心。”
杜甄深吸了一口气：“好的，库莫齐，我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中国是个很美的地方，希望你接下来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