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天的威胁短信

  沈若住在b市郊区一座旧小区的12层。直到走出单元门,她才发现下雨了。她没带伞,最近身体又不太好。她看看天,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伞。就是这几秒的犹豫,雨变大了,狂风吹起来,电闪雷鸣。这种时候去旧城区那个约定的地点,要转两次公交车,一共21站。沈若家附近的排水系统也很不好,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很可能要徒步走过积水,想想就可怕。
  沈若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竟然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这个年月,发短信的人不多,大部分是骗子。果然,短信内容很不靠谱,却让人不寒而栗——
  “不要去伊娜书店,否则,你会死在明年的今天。”
  “神经病”。沈若忍不住骂了一声。这时候,一道闪电与雷声一起爆炸,吓得沈若差点将手机掉到地上。她看了看四周,小区就像天黑了一样,云和雨,笼罩世界,而她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她感到一丝害怕。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回到12层的家。
  进门之后,她打了个哆嗦——外面太冷了。她踢掉鞋子,打开电脑,给伊娜书店的主人在微博上发了私信——
  “赵先生,对不起,雨太大了,我们能不能约改天?”
  伊娜书店老板秒回:“反正还有别人要这本书,我看你就别来了。”
  沈若又骂了一句“神经病”,这次是骂这个傲娇的老板。但她有事求人,不得不低声下气连发了十几条私信,可是对方就是不回了。手机短信却响了起来——
  “那本书不重要,命更重要。不信邪的人都死得很惨,想想你的父母。”沈若看到这里,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更加冷了。她连忙打开了每个房间的灯,并且把房门的锁重重锁好,又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确实有点害怕,确实。
  沈若窝在沙发上,听着雨,听着风,看着大白天亮着的灯,想对自己微笑,眼泪却流了下来。模糊的记忆里,妈妈曾经在这样的雨天,开着灯,抱着自己睡觉,她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甜美:“小若,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天气了对吗?”
  与早早就神秘失踪的妈妈另一个有关的、模糊的记忆是,她那时候把小小的沈若抱在怀里,看一本漂亮却奇怪的书,好像是关于很多很多漂亮的东西的。那本书,后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几天前,沈若在微博上伊娜书店的主页看到了那本书,叫做《影堂集》,孤本,不快递,谁想要,当面买卖。沈若联系了老板,约好的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沈若是个所有人眼里都很坚强很乐观的人,且长得漂亮——一米7的个子,小巧的脸上,五官很精致,虽然不至于一眼看去就像外国人,但是高鼻深目,经常被怀疑是混血儿。可是私下里,她没那么阳光,没那么自信,她很敏感,很情绪化,经常会哭。
  此刻,她在沙发上哭着,想自己那记不起来的妈妈。她想逗自己笑,憋了半天,叹口气,对自己说:“沈若,你命好苦啊。”
  是的。
  沈若儿时住在一个北方的矿区。妈妈是矿区幼儿园的老师,自己就是那个幼儿园的孩子。爸爸是刑警,平时上班在县城,只有回家的时候才能抱起沈若在他的膝盖,讲故事,唱歌。那时候,是多么美好。
  5岁那年,像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阴天,妈妈休假。可是沈若在幼儿园上课。上午才10点半的时候,有个穿着一身蓝色牛仔衣的男人,自称是沈若的舅舅,来接她。幼儿园的老师们宁肯孩子们走一个少一个麻烦,给沈若挂上了小小书包,让她跟“舅舅”回家。
  沈若的父母平时平和善良,唯独对女儿的安全教育极为严格,包括一再强调不能跟任何陌生人走。才5岁的沈若极力反抗,又是打滚又是苦恼,声嘶力竭喊着:“我没有舅舅!我不骗人!我自己有没有舅舅我不知道吗?我没有舅舅!这个是坏人!我不跟他走!”
  沈若越闹,老师们越生气,几乎是硬逼着她走,生生把她往“舅舅”怀里塞。此刻,有个提前来接孩子的家长来了,他领着自己的女儿,看着沈若大闹,就上来劝和,“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我和她家近,我看,我顺路去和她妈说一声呗。她妈不是乌珠嘛,和我家一个单元,我们熟。”
  乌珠,是妈妈的名字。
  也许是这句话产生了作用,邻居叔叔走后不久,“舅舅”主动撤离了。他刚走,妈妈就哭着跑来,一把抱住了沈若。
  果然没有什么“舅舅”。那个穿一身牛仔服的人是冒领。幼儿园因此闹出了不小的麻烦,警方也介入调查,但没什么线索。又过了几天,妈妈不见了。而且,再也没有被找到。
  沈若被爸爸接到了县城,后来,又随着爸爸工作的调动,在16岁那年,到了b市生活。爸爸是个很优秀的刑警,他破的最有名的一个案子,是b市春波区的一个连环奸杀案。三年前,凶手被执行死刑。
  一个月后,同样特点的奸杀案再次发生。爸爸担纲调查,虽然因为纪律,没有与沈若旧案情做任何交流,但是网上的消息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已经被执行死刑的那个凶手。
  两个月后,父亲在一个雨夜,出车祸而死。
  这个家,只剩了沈若一个人留在了世界上。
  从小,她没见过几个亲戚,有交往的都是父亲的同事和朋友。她觉得孤单。三年,整整三年,到前天的早上,她在洗脸,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忽然从不能呼吸的丧父之痛里有了醒过来的感觉,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还是那样思念,那样累,那样一夜夜梦见他,可是,可以呼吸了,可以了。
  也许是受父亲影响,沈若喜欢悬疑。她大学毕业后,做了编剧,虽然很不成功,但一直在坚持。她接到的单子,都是悬疑类的影视剧。她觉得自己写的很好,可是项目总是黄。如果说有什么收获吧,就是认识了一个超级大帅哥——韩浩宇。他虽然不太红,但总是个小爱豆。认识一年后,他和沈若在一起了。
  可是恋爱并不总是甜的。他忘不了自己的前女友,沈若为此经常和他吵架。上个月他拍戏的时候,竟然传出了绯闻。绯闻对象是同组女演员。沈若和他分了手。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乎不下12层,写剧本。疯狂写。
  只是上星期,这个活又黄了——甲方嫌弃沈若的剧本太重逻辑和证据,说观众不喜欢,观众不爱看推理,爱看谈恋爱。沈若访问了一句:可是我们做的不是悬疑类吗?
  甲方听完,就把沈若这个编剧换掉了。当期的款也没要到。
  “我好命苦啊,好倒霉。”
  沈若这样说着,觉得自己像在演喜剧,哭着哭着,笑了。
  她不服输。她不甘心。她的名字叫“若”,如果的意思,不是“弱”。她觉得,如果命运是x的话,等于几还不一定呢。要好好活着。一定要。爸爸出车祸前和自己喝了一次小酒,谈了一次小天,就让自己答应爸爸,一定要好好活着,乐观,永远笑。
  雨停了。沈若擦干眼泪,挂上笑,画上淡妆,拉开窗帘看看下面的街道。没有积水。她匆匆下楼,上公车,转了两次,一共21站,又按照手机地图的指示走了200多米,一座西式三层楼房就在面前。
  “伊娜书店。”
  沈若快步走过去。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正走出大门,将“营业”的牌子翻过来。
  “等等,赵先生!赵老板!我是沈若!”
  赵老板回过头来,剑眉星目,声音温暖,表情冷酷。“哦,那本书还在。进来吧。”他说完,自己先走进了书店,留下沈若一个人在台阶上。沈若的脸上,挂上了真正的笑容:她的心尖上,如同一滴雨后露珠那样滚动在草叶上的蜂蜜在越来越烫。
  坏了,她对这个书店老板一见钟情。
  好了,乐观活着,就果然有好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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