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沈宜行两岁半时, 父母给他添了一个妹妹。
  “宜行, 快来看看你妹妹, 真像你小时候。”
  沈宜行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小小的婴儿, 婴儿哭声震天, 真吵。他真的没有觉得这个妹妹有什么好的。
  沈母满脸欢喜, “她的名字叫葶葶, 沈宜葶，好听吗？”
  沈宜行看着妈妈脸上的笑容，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那以后, 妈妈的生活总是围绕着小婴儿。
  小婴儿每天饿了就哭，饱了就睡，什么都不懂。
  “宜行, 给葶葶讲个故事吧。”沈母知道儿子性格冷淡, 一直努力培养他们兄妹的感情。
  沈宜行去挑了几本书，端坐在婴儿车边, 他翻了一遍书, 又合上了。
  沈母问：“怎么了？”
  沈宜行：“反正她听不懂, 等她长大我再讲吧。”
  沈母：“……”
  沈宜行从小就聪明, 爱看书, 理解能力超强。父母也很早就发现了这点。别的孩子还在要玩具车时，他却喜欢一个人看《十万个为什么》。
  幼儿园时期, 唐诗宋词教过他就能记得。小学三年级前的数学内容，他基本上都会。
  晋城最好的小学校长来找过沈父, 意思是, 可以破格录取沈宜行。
  沈父回去以后和妻子商量。
  沈母噙着笑意，“为什么要跳级？宜行比葶葶高两届，刚刚好啊。以后葶葶上学都有哥哥照顾。”
  沈父摇头，“宜行性子冷，他对谁都一样。”
  沈母：“等他再大点就好了，葶葶这么可爱。”
  沈宜葶没有沈宜行聪明，但是性格活泼，加上平日沈母精心为她打扮，小姑娘一出门就是焦点。
  她总喜欢跟在沈宜行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着，声音又软又甜，就是打动不了她的哥哥。
  沈宜行喜欢静，大都时间不怎么搭理她。
  沈宜葶会哭，还会说他，“坏哥哥——讨厌！我要告诉妈妈！”
  沈宜行只是拿了一张纸给她，“自己把眼泪擦擦。”
  五岁时，沈宜葶已经知道哥哥不喜欢她了，她开始和妈妈告状。
  沈母头疼，“哥哥喜欢你的，之前哥哥性格比较——害羞。”
  沈宜葶眨巴眼睛，“真的吗？”
  “当然！”沈母做好女儿的思想工作，又去做儿子的工作。
  沈宜行正在做奥数题，见妈妈进来，他神色自若。
  沈母走过去，“作业还没做完？”
  “做完了。只是突然翻到一道题，觉得有趣。”
  沈母看了一眼，真是头疼，哪里有趣了。她陪他去上过两节奥数课，再也不想去了。
  简直是天书。
  “妈妈，你有什么事？”
  沈母把目光挪到儿子身上，“宜行，葶葶今天哭了？”
  沈宜行拧眉，“妈妈，我不喜欢和他们那群小孩子做幼稚的游戏。”
  “可是葶葶是你妹妹啊？”沈母摸着他的脑袋。
  沈宜行耸耸肩，“一样。”
  沈母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生的，为什么你们性格差异这么大呢。”
  沈宜行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有个这么笨的妹妹。
  “明天妈妈带你们去游乐园。”
  “我不想去——”
  “就这一次，好不好？葶葶想去很久了，一直和我说。”
  沈宜行一脸嫌弃，“好吧，就一次。”
  沈母看着一副勉强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周末，沈宜葶早早地就跑到沈宜行房间，“哥哥，今天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小火车——”
  “不要！”他一口拒绝。
  “那你想玩什么？”沈宜葶问道。
  沈宜行默了片刻，淡淡道：“我看着你玩。”
  沈宜葶鼓着嘴巴，“哥哥，你真奇怪。你明明也是小孩子，为什么不玩这些呢？”
  沈宜行扫了她一眼，“我要换衣服了，你去找妈妈。”
  沈宜葶转身，漂亮的裙子带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她这么漂亮可爱，人人都喜欢她，为什么哥哥就不喜欢她呢？
  这还是沈母第一次带着一双儿女来游乐园，平常儿子都不给面子，这次真是难得了。她心里满足，嘴角笑意不断。
  沈宜葶一路拉着沈宜行的手，她一会儿要吃冰淇淋，一会儿又要买气球，一会儿看见娃娃又要买。
  沈母宠着她，都买了。
  沈宜行只好帮她拿着一些东西。
  沈宜葶笑着，“哥哥，谢谢你。给你吃一口冰淇淋。”
  沈宜行连忙躲开。
  沈宜葶委屈地看着妈妈。
  沈母：“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沈宜行道：“妈妈，什么时候回去？”
  沈母左右为难，这上午也就玩了三四个游戏项目而已，她也看得出儿子的不耐烦。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勉强他了。“葶葶，下次再来好吗？”
  沈宜葶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沈宜行最怕她哭了，拧眉看着她。“我去餐厅等你们，你们玩好了来找我。”
  他一个小学二年级学生，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沈母断不会这么做的。
  最后，沈母找好选择回家，哄着沈宜葶给她买新裙子，沈宜葶才答应。
  那以后，沈宜行再也不愿意带妹妹了。
  沈宜葶被拐走那日，沈父沈母刚好出门办事。沈宜行约着同学在附近做公益活动。
  沈宜葶一直要跟他去，“哥哥，我就看看。”
  沈宜行坚决不同意。“爸爸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哥哥——”
  沈宜行二话没说，背着书包就走了。
  沈宜葶没有听话，她执拗地要出去，于是不知不觉跟着沈宜行出了门。
  那时候沈家还住在市中心的小区，出门就是往来行人。
  等沈宜行和同学做完活动回来，他妈妈问他：“葶葶呢？”
  沈宜行道：“在房间玩吧。”
  沈母脸色一变，“不是跟着你出去了吗？”
  沈宜行抬首，那双沉静的眸子突然暗淡无光。“我没有带她出去。”
  沈母一瞬间失了力气，她咬牙强撑着，慌忙去找手机。
  他们在小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沈宜葶。沈父去查看附近的监控摄像，最后只看到沈宜葶一个人出了小区大门。
  沈母一瞬间就崩溃了，“宜行，葶葶是你的亲妹妹啊。”
  沈父把她拉进房间，“我已经托人去找了。”
  “能找到吗？我怕！我真的很怕！葶葶才五岁啊！”
  “你冷静点。你这样让宜行怎么办？”沈父咬牙，如果注定要失去女儿，他不能同时再失去儿子了。
  “先睡一会儿。葶葶不会有事的。”
  安慰好妻子，沈父来看客厅，没看到儿子。他赶紧去找。
  沈宜行一个人在房间，眼神沉寂地看着窗外。
  “宜行——”
  “爸爸——”
  沈父摸摸他的头，“这是意外。现在我已经托人去找葶葶了。”
  沈宜行皱起了眉，许久，他才开口，“爸爸，葶葶如果出事——”
  沈父打断了他的话，话语坚定，“宜行，凡事都要往乐观的方向去想。我们会想方设法找到你妹妹。”
  沈宜行点点头，“爸爸，我知道了。以后葶葶回来，我会改的，我会做个好哥哥。”
  沈父轻轻呼了一口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沈宜葶失踪的第五天，沈家终于接到消息了。那时候沈母精神已经奔溃，天天在家叫着女儿的名字。
  怕沈宜行受影响，他暂时被接到爷爷奶奶家。
  收到消息后，沈家人连忙赶到了东陵村。
  那时候从晋城到东陵村还不是很方便，农村还是土路，一下雨地上满是泥泞，根本无从下脚。
  “葶葶就在这里吗？”沈母声音发颤。她真的难以想象，晋城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沈父点点头，“你放心好了，葶葶被当地一个妇人所救，听说她有个女儿和葶葶差不多大。这家人很好。”
  “葶葶这是命好。”沈母轻叹一口气，“我们要好好谢谢这家人。”
  “是的。我也这么想。”
  车子无法开到村里，大家只好下车。
  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雨，他们穿着皮鞋没走几步，鞋子就彻底毁了。不过大家并不在意。
  沈宜行亦是，他只想快点见到妹妹。
  直到，他们来到一栋低矮的小院子。
  当地随行的警察指着房子，“到了。”
  沈父紧紧握着沈母的手，两人紧张的手都在抖。
  “林芜妈妈，人来了——”
  院门缓缓推开。
  沈宜行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站在门口。“警察叔叔好。”
  “你好。你家人呢？”
  小林芜留着齐刘海，她穿着普通的衣衫，脚上一双做得布鞋。不过眉眼灵动，很是讨喜。“妈妈去挖野菜了，姑婆去镇上了，一会儿就回来。”她抬起头打量着沈家人，“你们是葶葶的爸爸妈妈？你们来接她回家了吗？”
  沈母弯着腰，“是的！葶葶呢？葶葶在哪里？”
  “她的腿受伤了，在屋里呢。”林芜清楚地说道。“我带你们进去。”
  “谢谢！”沈母捂着嘴巴。
  沈宜葶坐在床上，膝盖被磕破的皮已经结了厚厚的痂。她浑浑噩噩在那儿，目光空洞。
  沈母一踏进房子眼泪就落下来。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
  “葶葶——”她轻声叫了一声。
  沈宜葶缓缓转过头，怔愣了半晌，大叫一声，“妈妈——”终于见到爸爸妈妈，她失声痛哭。
  “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接我！我好怕……”
  “不怕不怕。以后爸爸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
  ……
  沈宜行站在门口，他没有进去。他第一次到山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子，没有地板，没有漂亮的墙纸，墙上是水泥，地上是石砖。
  林芜侧首，好奇道：“你是葶葶的哥哥吗？”
  沈宜行问：“她和你提过我？”
  林芜点头，“她说她的哥哥很聪明，你会很多东西。你认识很多字，还会做很难的算术题。”
  沈宜行微微一笑，“我是她的哥哥，我叫沈宜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芜。”
  “lin wu？”
  林芜摊开掌心，言语不卑不亢，“这么写的。”她一笔一划认真写道。
  “我知道了。”沈宜行望着她，“谢谢你啊。”
  林芜不解，谢她做什么。
  不一会儿，林母和姑婆都回来了。
  沈父沈母一番感谢，又和林母攀谈了一会儿。沈宜葶情绪不稳，一直闹着要离开。
  林母看着小姑娘，“你们快回去吧。她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膝盖暂时不要碰水，伤口比较大，可能会留疤。”
  沈父代表家人给她深深鞠了一躬，感激之意溢于言表。“这次真的谢谢您了，葶葶若不是遇到你们，怕是要受更多的苦。”
  “没什么，我也没有做什么。”
  “若是以后你们需要什么帮忙，请一定不要和我们客气。”沈父郑重地说道。
  沈母抱着女儿，“大姐，真的谢谢您了。别的话我也不说了。以后我们两家人就当亲友走走，几个孩子也有个伴。”
  “这不可。”林母拧着眉。
  沈母坚持，“葶葶要谢谢林阿姨知道吗？”
  葶葶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
  林母道：“她被吓着了，你们快带她回家吧。”
  沈母歉意地看着她，“等葶葶好些了，我再带她来谢谢您。”说着她又看向林芜，“以后到叔叔阿姨家来玩好吗？”
  林芜看了看妈妈，林母点点头，她才答应一声。
  沈母怜爱地摸摸她的脸，“好孩子。”
  沈家人原本带了一张卡，里面有十万钱。不过和林母短暂的接触之后，他们也看出来，这家人不会收钱的，他们也就没有再提给钱的事。
  沈宜葶被拐走后，因为哭闹，被打过。沈母帮她洗澡时才发现身上留了好几处伤。
  沈母哽咽，问道：“疼吗？”女儿膝盖上的伤口是逃跑时摔伤的。
  沈宜葶摇摇头，“现在不疼了。林阿姨帮忙上了草药，一开始有点疼，后来又有点痒。”她安心地睡在浴缸里，她玩着水里的泡沫。
  沈母眼泪不止，帮她洗好澡，抱回房间。沈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妈妈，出去一下。葶葶先玩一会儿。”
  “那妈妈早点过来陪我。”
  沈宜行一直在门口，看到妈妈哭着出来。沈母擦擦眼泪。
  沈宜行：“妈妈，我去看看葶葶。”
  沈母点点头，“宜行，那天是妈妈不对。”
  沈宜行：“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是哥哥，应该照顾好妹妹的。妈妈，我去陪陪葶葶。”
  沈宜葶坐在大床上，怀里抱着她的娃娃，看到他，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沈宜行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哪里好几块皮肤发紫。“葶葶，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沈宜葶沉默着，“哥哥，我错了，我不该乱跑的。”
  沈宜行眼圈微红，“是哥哥没照顾好你。以后哥哥再有活动，带你去参加。”
  沈宜葶激动：“真的吗？”
  沈宜行定定地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从这以后，沈宜行的性子变了很多，他不再清冷，反而温暖了许多。对家人、对同学亲切了许多，对沈宜葶更甚。
  人的成长总要经历一些历程的。
  也许，沈宜葶这次意外，就是改变沈宜行的契机。也就是这次意外，让林芜走进了他们的生活圈。
  沈家竭尽一切想要帮助林家，知道林母不会接受，便想方设法给林芜买书。暑假将林芜接到晋城，让她在沈家居住。林芜和沈宜葶的感情并不是太过亲近，相反，她和沈宜行倒是相处的很好。
  沈宜行现在对两个女孩子很有耐心，尤其是林芜的来的时候，他都会陪着他。
  林芜喜欢看书，他就把自己的书都拿给她。她不懂的地方，只要一个眼神，沈宜行都会发现，不用她问，他开始讲解。
  沈宜行摸不清楚自己对林芜的感情。他喜欢林芜，总觉得，林芜更像他的妹妹，聪明懂事，他们的性情都相似。
  沈母私下里还说过，以后，让林芜做沈宜行的媳妇多好。
  这话，沈宜行听过。当然，他不过十六岁，除了有些不好意思，倒也不讨厌。只是，他没有想到过，他和林芜之间，秦珩突然冒出来了。
  甚至一开始，他完全没有将秦珩放在心上。
  林芜因为家境的原因，长大之后的她，并不如小时候那般活泼。可沈宜行知道，那是林芜在可以压抑自己，和她熟悉之后，就会发现其实她是一个很可爱很温暖的女生。
  而秦珩性子高傲，对女孩子从来也不够温柔。向来只有女生追逐他的脚步，连葶葶也是其中一员。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秦珩会喜欢林芜。
  他第一次知道秦珩心思时，大概就是林芜高一的暑假，他们班几个同学一起去了东陵，秦珩也在其中。那时候，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作为旁观者，他看到的自然要比两位当事人要清楚很多。
  林芜心中没有爱情，根本察觉不到秦珩对她的心意。又或者，因为她内心深处的自卑，她从未想过秦珩会喜欢她。
  而秦珩呢？大概是他长大了，成熟了，他不动声色，以同学、朋友的身份陪在林芜身边。听说，他们那个小团体，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这一招，沈宜行都无法和他对抗。
  谁说秦珩情商低的？那是因为在这之前，他没有遇到让他情商变高的女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