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机械之灵

  末日火山顶部大平台上，穿着仪式盔甲的机械贤者亚当，正站在平台边，朝着下方眺望。
  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翻滚的岩浆海。
  焦灼的液体散发着生物无法忍受的高温，在那有毒的气体逸散之间，还有古怪的岩浆泡泛起，又破裂，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末日火山的山口非常庞大，相当于三分之一个纽约市。
  这座火山几乎是一己之力撑起了废土地狱高温焦灼的环境气候，因为它总是不定期喷发的缘故，这里也少有恶魔活动。
  除了一些实力强大，喜欢在岩浆里洗澡的炎魔之外，没人会靠近这里。
  “这就是以后的铸造车间了。”
  霍普站在亚当身边，她对自己的同僚说：
  “我已经勘测过了，比外界更高温的岩浆完全可以代替熔炉，而且由它淬炼的金属会祛除很多杂质，要比我们现在使用的钢铁更坚固，而且能量传导性也更好一些。”
  “锻造车间？”
  亚当诧异的抬起头。
  机械贤者也给自己选了一副人类的脸，用仿生材料塑造，大概有30多岁的样子，显得剑眉星目，看上去极有威严。
  他看着霍普，他说：
  “要大规模生产智械了？”
  “对。”
  霍普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伊卡洛斯，和她身边的梅林，她低声对亚当说：
  “我听梅林阁下说，他的这片地狱里生命严重不足，依靠现有的恶魔根本没办法完成对废土的改造，所以需要我们生产出足够多的智械。”
  “而且，我听伊卡洛斯之前的话，似乎有意让智械们加入梅林阁下的军团里...事关什么地狱之王争霸战之类的，她没说太多，我也没问。”
  “要打仗了？”
  亚当眨了眨眼睛，他说：
  “和谁打？”
  “你是傻吗？”
  霍普不满的吐槽道：
  “这里是地狱唉，你说和谁打？”
  “恶魔啊。”
  亚当抓了抓头发，他嘿嘿笑着说：
  “有点意思。”
  “有意思，对吧？”
  霍普也笑了一声，她对亚当勾了勾手指：
  “跟我来！”
  两个智械沿着平台的阶梯走到边缘，霍普拍了拍亚当的肩膀，指着下方灰烬平原尽头的一座正在封顶的黑色石质宫殿。
  她说：
  “你不是一直说，机械神教该有个和人类教堂一样宏伟的圣所吗？那就是了！”
  “唔！”
  亚当这下来了兴趣。
  他的眼睛不断的转换焦距，就如施加了鹰眼术一样，他看到了那座被修建在小山丘顶端的宫殿。
  那玩意通体用黑曜石打造，垒砌。
  仿照了希腊巴特农神庙的外观，巨大的立柱撑起了长方形的宫殿。
  在那立柱之外，还有一些雕塑，恶魔们习惯于将雕塑弄成它们自己的样子，那些雕塑让这座黑色宫殿看上去有些邪气。
  但亚当并不在乎。
  这狂热的智械搓了搓手，他兴奋的说：
  “万机之神在上，我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此地的主人异常慷慨，他必然是万机之神诚挚的信徒。”
  “呃，我觉得他不是。”
  霍普歪着脑袋，低声说：
  “但也没什么关系，他情人是就行了。”
  “你说什么？”
  亚当回头看着霍普，后者摆了摆手，说：
  “不说这些了，你设计的那个用于回收数据的机械神龛的测试完成了吗？”
  “还没有。”
  亚当说：
  “那东西还需要更多试验，它很不稳定。那个帮我们的人类女巫说，在智械们真正觉醒灵魂之前，回收灵魂的机械神龛很难有效果。”
  “那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尝试把科技和魔法融合，没有那么简单的。”
  “那你就得加把劲了。”
  霍普恶意满满的笑了一声，她敲着亚当的脑袋，说：
  “那圣殿完成之后，就会被用于安置机械神龛...你在女士面前夸下海口，你要是不想丢脸，就得拿出东西来。”
  “好吧。”
  亚当揉了揉脑袋，他说：
  “那我这就去实验室吧。”
  “别急。”
  霍普回头看去，那被放置在火山顶部的智能塔正在重新变形，一个接一个的内部模块顺延着分散的导轨被重新安置。
  智能塔的主体则如庞大的塞伯坦人一样，在转化为更适合此地地形的形态。
  它将成为一个大型制造工厂。
  成为废土大地上的第一个机械中枢。
  身穿红色裙子，有一头金色长发的小红后艾丽西亚蹦蹦跳跳的从舱门出跳下来。
  她在前方的人群中寻找着伊卡洛斯的身影。
  早前时间，她被伊卡洛斯带回智能塔中，因为自己糟糕的个人性格被禁锢了一段时间。
  但这孩子总算还知好歹，她很快就开始修改自己的人格参数和思维回路。
  而在彼此的相处中，她对伊卡洛斯这成熟强大的大姐姐有了更深的眷恋。
  她将伊卡洛斯称呼为母亲。
  伊卡洛斯也没有拒绝这个更亲昵的称呼。
  “妈妈！”
  艾丽西亚很快找到了伊卡洛斯。
  后者正在和梅林说着话，谈着一些关于机械神教融入废土之后的事情，既然已经成立了这个信仰，她就要对那些追随自己的智械们负责。
  “嗯...”
  梅林则有些无语的看着那个金发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到伊卡洛斯身边。
  他见过伊卡洛斯麾下的智械们。
  狂热的亚当，爱开玩笑的霍普，还有完全保留了之前性格的伊卡洛斯本人，但他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活泼的机械生命。
  艾丽西亚抓着伊卡洛斯的裙摆，她眼巴巴的看着眼镜娘，就像是求抱抱的小猫一样。
  伊卡洛斯也有些无奈。
  她蹲下身，拍着艾丽西亚的头发，和小红后说着话。
  梅林注意到，那丫头和伊卡洛斯说话的时候，总会瞧瞧打量他。
  而且...
  稍带敌意啊。
  “呵呵”
  梅林笑了笑，他没说什么。
  这个人工智能模拟着小孩子的性格与思维，伊卡洛斯似乎有意保留小红后这种独特的性格。
  小红后对他的敌意，大概更多的来自于妈妈被“抢走”的失落吧。
  “你先去找霍普玩，好吧？”
  伊卡洛斯吻了吻艾丽西亚的脸颊，她说：
  “妈妈要和梅林谈些事情。”
  艾丽西亚噘着嘴，一脸不满。
  在伊卡洛斯的注视中，这孩子最终还是乖乖的转身离开。
  但是在走出几步之后，她突然回头，盯着梅林，对伊卡洛斯说：
  “我不会叫那个人类爸爸的！想都不要想！”
  说完，她就抱着脑袋跑开了，根本不给伊卡洛斯教训她的机会。
  “......”
  眼镜娘有些无语的看着跑开的小红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平时对这熊孩子太好了？
  她有些尴尬的看着梅林，她试图解释道：
  “她，她不是...”
  “我理解，不用解释。”
  梅林伸出手，打断了伊卡洛斯的话，他说：
  “有个孩子陪在身边挺好的，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伊卡洛斯，我不会插手的。”
  “嗯。”
  伊卡洛斯拨了拨自己蓝色的长发，她对梅林笑了笑，她说：
  “那就继续说刚才的事，扎坦娜从丽亚娜那里拿到了一些灵魂碎片，各种类型的都有。在我们找到你之前，我们在智能塔里做过几次实验。”
  梅林说。
  “关于灵魂衍生吗？”
  “对”
  伊卡洛斯跟在梅林身后，踏上从末日火山向下蜿蜒的阶梯，她说：
  “扎坦娜尝试了多种方法，包括魔物融合，灵魂转接等等，但效果都不明显。我们现在知道该怎么构建类似于人脑思维的数据回路，也知道该怎么编码灵魂...”
  “但就是卡在最后一步。”
  伊卡洛斯说：
  “真正的灵魂，如何让机械诞生属于自己的真正灵魂，就如我一样。”
  “这很正常。”
  梅林迈步行走在阶梯中，他看着脚下遍布恶魔的灰烬平原，他说：
  “机械，灵魂，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物质，一者依托于现实科学，另一者则属于神秘学的范畴，毕竟是两个独立的体系，要打破两者的桎梏没那么简单的。”
  “但伊卡洛斯，我给你的建议是...别那么执着。”
  “嗯？”
  眼镜娘看着梅林，她不知道梅林说的是什么意思。
  梅林察觉到了伊卡洛斯的疑惑，他解释到：
  “我是说，不用执着于灵魂是怎么诞生的，也不用执着于一定要让它和人类的灵魂一模一样，这两个问题我现在都回答不了你，我觉得你和扎坦娜走入了一个误区。”
  “你们要做的不是让机械中诞生灵魂。”
  梅林慢条斯理的说：
  “你们要做的，是让机械拥有灵魂。”
  “这...”
  眼镜娘被弄糊涂了，她停在原地，不再向前走动。
  梅林回头看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说：
  “我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喜欢刨根问题，扎坦娜也是这个性格。但对于目前这个阶段的机械神教而言，探索灵魂诞生的奥秘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要先扩大你的教会，扩散这种信仰，让追随你的智械们意识到，你们真的有能力为它们赋予灵魂。”
  梅林弹了弹手指，他说：
  “至于这种灵魂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完全可以等到你有足够多的追随者之后，交给它们去研究，就作为对自身‘神性’的一种延伸与探索。”
  “每个宗教在扩大之后，内部都有这样的机构，努力的寻找自身的正统性。”
  “它们研究出结果固然更好，研究不出来也没什么问题，但不管这个研究有没有结果...它都应该发生在智械们得到灵魂，并且对自己的信仰深信不疑的阶段之后。”
  梅林看着伊卡洛斯慢慢舒展开的表情，他轻声说：
  “赞美机械之神吧。”
  “它将‘赐予’机械灵魂...”
  梅林将“赐予”两个字咬的极重，伊卡洛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想了想，觉得梅林说的也没错。
  相对于探索灵魂诞生的奥秘，现在最重要的任务，确实是先给智械们找到灵魂。
  机械神教是为了火种源在现世的第五次冲击才建立的，如果不能在第五次冲击到来之前，将机械神教的信仰扩大，那么就算研究出灵魂的奥秘也没用了。
  “那我们就...”
  “复制。”
  梅林对伊卡洛斯说：
  “你是怎么得到灵魂的，把这个过程复制给亚当和霍普，关于魂器的改进，以及如何制作我会在稍后教给扎坦娜，如果你有兴趣，你也可以旁观。”
  “一些空白的灵魂碎片，一些已经成型的灵魂思维回路，通过将智械躯体制作为魂器本身...”
  梅林皱着眉头，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他说：
  “用你们更能理解的词汇来说...”
  “把那些灵魂碎片当成是记忆与逻辑的数据库。”
  “也许它们会和你一样，拥有真正自主的灵魂，也许它们只是灵魂碎片和记忆数据的粗糙结合体，但不管怎么样，你都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梅林抚摸着伊卡洛斯的蓝色长发，他说：
  “你给了它们灵魂，真正的灵魂。”
  “而且这样做也会让亚当设计的机械神龛起效。”
  伊卡洛斯眨了眨眼睛：
  “在智械本体被破坏之后，那些灵魂会带着智械所有的记忆返回废土地狱，进入机械神龛，等待被重新注入新的机械之躯中。”
  “对！”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自己的地狱，他说：
  “这不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循环吗？就如人类的信仰，死后进入天堂，或者归入地狱。”
  “当你们落入此地时，机械神教的信仰就不再是水中月，镜中花了。”
  他对伊卡洛斯说：
  “你们有了一个愿意接纳你们的地狱，这个信仰体系就此完整了。”
  “当智械们知道自己死后不会化为虚无。”
  “当智械们知晓自己还会有第二次生命。”
  “当它们知晓自己的命运将被自己生时的所作所为影响。”
  “当它们开始主动反思自己的错误与价值的时候。”
  “当它们因为信仰，而努力让自己活的更精彩更充实的时候...”
  梅林说：
  “你还能说它们没有灵魂吗？”
  “谁还能否认机械之灵的存在呢？”
  伊卡洛斯沉浸于梅林描述的未来中。
  她看着梅林，她说：
  “但这都是因为你，是你接纳了我们，是你给了我们信仰...灵魂，你是真正的万机之神...”
  “呃，这个称呼有点怪。”
  梅林皱着眉头说：
  “但如果你们非要这么称呼的话...”
  “那我就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