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诀别

  “嗡”
  艾娃一手抓着梅林的手臂，一手扶着老皮姆。
  在黑色长发舞动之间，她就像是神奇的精灵一样，身影骤然出现在某个地方，在那模糊不清的“地面”塌陷前，又诡异的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这个世界不能以现实世界的规律去看待，哥哥。”
  在这种不断的闪现中，艾娃对梅林解释着量子世界的规则，她说：
  “空间和时间的概念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生物只要愿意，就能随时出现在量子之海的任何一个地方。”
  “量子纠缠！”
  梅林没有回答，反而是虚弱的老皮姆先开口说：
  “你的这种‘跳跃’，就是能被观测到的量子纠缠，对吧？”
  “对的。”
  艾娃轻笑着说：
  “这个世界里，量子纠缠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量子态的，我们在跳跃时不会受到阻碍，我管它叫‘相位行走’。”
  “也许魔法也可以解释。”
  梅林观察着艾娃不断闪现的躯体，他摩挲着下巴说：
  “毕竟所有步伐的本质都是传递，瞬间把你从一处带往别处，只不过有些传递明显要比其他的更短罢了。”
  他尝试着松开艾娃的手指，他说：
  “如果真如你所言，这个世界不存在空间的束缚，那么...我应该也可以...”
  说着话，渡鸦大君向前迈出一步。
  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已经跳开的艾娃身边。
  “果然如此！”
  虚荣之王哈哈笑了一声。
  他不再被艾娃带着跳跃，相反，他就和艾娃一样，不断的迈出脚步，消失在原地，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并且...
  毫无魔力的波动。
  这不是什么传送法术！
  “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皮姆诧异的看着梅林晃动的声音，他惊讶的说：
  “这是魔法吗？”
  “不，不是。”
  梅林盯着眼前视界尽头的一根支柱，他迈出脚步，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那支柱上，下一秒又抬起脚步，回到了艾娃和老皮姆身边。
  “我只是‘想’去那里。”
  渡鸦大君对老皮姆说：
  “所以我就去了那里。”
  “这是个没有阻碍的世界，皮姆。”
  “我不懂你们说的量子纠缠，但我好歹能理解，在一个没有空间概念的世界里，你只要有想去某个地方的想法，而且足够强烈，你就能实现这种相位行走。”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试图抬起脚步的老皮姆。
  他说：
  “你不用试了，你做不到的。”
  “为什么？”
  老皮姆反问到：
  “你都可以这么轻松的做到！”
  “因为你理性的思维无法真正理解我说的概念。”
  梅林学着老皮姆平时说话的姿态，他施施然背负着双手，对老皮姆说：
  “你缺乏一种施法者应有的抽象逻辑，你的想法和意志无法强烈到足以让你的思考变为现实的程度。”
  “因为在你的世界观里，我刚才说的那一切，是很‘不科学’的。”
  “你无法相信，所以你自然无法做到。”
  渡鸦大君摊开双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在这世界里，一切的幻想都可以变成真实，可惜...只有在这里才行，在这里，我甚至可以轻松的穿越光速...”
  “是的呢，哥哥。”
  在进入量子世界之后，艾娃那种崩塌的量子态躯体变得凝实，她不再被时时刻刻分裂的细胞折磨，她在这里完成自我的治愈。
  在这个充满了量子能量的世界中，艾娃无药可救的病已经不药而愈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因此这孩子也在这世界中显现出了更活泼的性格，她如梅林的妹妹们那样，轻松的抓着梅林的手臂。
  她伸手拨动着手边悬浮的像素一样的光点，对梅林和老皮姆说：
  “现实世界所有物理学的基础，都是以光速不可超越作为理论奠基的，但量子纠缠的发生速度，最少4倍于光速...”
  她的声音越发轻柔，她说：
  “人类的思维才是最快的东西，它可以在瞬间从地球跳跃到群星边界，只要你的思维足以理解那种概念，那么光速就不再是束缚。”
  “可惜，现实世界有自己的规则，所以最完美的概念跳跃，也只能在量子世界里发生。”
  “说起来，哥哥，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地狱里研究空间的概念。”
  艾娃抬起头，对梅林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她说：
  “你在现实世界是找不到答案的，因为空间这个概念的真正谜底，只存在于量子世界这个没有空间概念的世界里。”
  “你在返回现实世界之前，应该这里留下一个星界投影，任由它被量子世界同化。在那种同化完成之后，哥哥，‘空间’的一切秘密，都会出现在你眼前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空间呢？”
  梅林伸出手指，略带宠溺的在艾娃的鼻梁上弹了弹，他说：
  “我猜，在坠入量子之海后，你还一直在关注我们，就像是我们身边有一个看不到的幽灵，对吧？”
  “对哦，我以为坠入量子之海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艾娃躲开了梅林弹来的第二根手指，她笑嘻嘻的说：
  “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并不如我想的那么冷酷无情，它治好了我的病，还给了我无限的可能...但凡有量子世界存在的地方，我可以随意往来。”
  “在量子之海和现实世界的交汇点，我可以看到你们，我可以听到你们，但我无法触摸到你们，就像是生活在镜子的世界里，哥哥。”
  “我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在你们为我哭泣的时候，在你和希里雅交谈的时候，在你在废土地狱中忙碌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
  “在你们无法感知到的另一个维度中，我一直都在陪着你们。”
  “就像是个幽灵。”
  梅林叹了口气，他抚摸着艾娃跳动的长发，他说：
  “一个看不见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幽灵，但中央城的那次示警是怎么回事？”
  大君疑惑的问到：
  “是粒子加速器爆炸时喷涌出的暗物质打破了量子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壁垒，让我们有了短暂的接触吗？”
  “不，不是。”
  艾娃摇了摇头，她对梅林说：
  “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到量子世界，哥哥，那一次之所以你能听到我的示警，是因为...一股特殊的力量。”
  “就是那个刺杀你的人身上的力量，那种闪耀的弧光，让他可以以光速，甚至是超光速运动的弧光。”
  “那种力量出现的时候，量子之海就掀起了波澜。”
  艾娃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她对梅林说：
  “总之，在他的力量爆发时，量子之海和现实世界的阻碍就暂时消失了，但只有那么一瞬间！”
  “嗯。”
  梅林点了点头。
  他回头看着身后处于量子态的世界中，他说：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另一种可以和神速力相提并论的力量...”
  “我们到了，哥哥。”
  艾娃的声音打断了梅林的思考。
  在三个人眼前，在一处颇为隐秘的，同样覆盖着跳跃光影的黑暗岛屿上，有一处古怪的建筑物。
  它看上去像是一间茅草屋，又像是一根大蘑菇被挖空制作的房子。
  总之，绝对不是这个世界会自然诞生的东西。
  而三个人的到来，似乎也惊扰了此地居住的主人，在老皮姆忐忑与激动的注视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那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套已经破旧不堪的长袍，那长袍上点缀着很多量子世界的生物才会有的鳞片和肢节，组成了一套古古怪怪的战甲。
  她很警惕，手里握着一把“翼刃”。
  看样子像是某种飞行昆虫透明的翅膀，被用钢铁组合，独特的武器，但却充满了人造物的特点。
  那同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那个人影在看到梅林三人的瞬间，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一样，呆滞的站在了原地，而被搀扶的老皮姆在这一刻挣脱了梅林和艾娃的搀扶。
  他动作踉跄的向前冲出几步，在要摔倒的时候，被那个纤细的身影用相位行走抱在怀中。
  “珍妮弗...”
  老皮姆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这个脾气暴躁，不被所有人喜欢，甚至被自家女儿都厌恶的老家伙颤抖的伸出手指，将抱着他的女人脸上的头盔拨开。
  下一刻，他看到了一双蓝灰色的眼睛。
  灰色的长发从头盔下散落开，就如老皮姆眼中涌出泪水。
  这个神秘的女人，这个迷失在量子世界，已经孤独的活了很多年的女人，眼中也尽是不可思议的光芒。
  喜悦，茫然，感动，诧异，怀念。
  “汉克。”
  她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在泪水流落于老皮姆脸颊上的时候，她说：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珍妮弗！”
  老皮姆就像是找回了珍爱之物的孩子，他将自己失而复得的妻子死死的抱在怀中，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泣不成声的说：
  “抱歉，我来的太晚了，我太笨了，我无法在你离开之后立刻来找你，我太蠢了，我当年太蠢了，本该是我来的，本该是我承受着一切，而不是你，我的爱人。”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
  老皮姆语无伦次的道歉在下一刻被珍妮弗制止了。
  这位科学家伸手点在皮姆的嘴巴上，她轻声说：
  “霍普还好吗？”
  “我们的女儿在等你！”
  虚弱的老皮姆被霍普的名字惊醒，他语气急促的对多年不见的妻子说：
  “量子隧道随时会关闭，我们得马上回去！”
  “呃？这就要走吗？”
  在一旁旁观这感人一幕的梅林开口冷声吐槽道：
  “不再多待一会吗？我的意思是，不亲吻一下吗？我们的时间还多的是呢，也许两位可以继续重温...”
  “好了，哥哥！”
  艾娃不满的拍了拍梅林的肩膀，眼眶红红的姑娘噘着嘴，不满的说：
  “别这么刻薄，这多感动啊。”
  “我们去边界！”
  虽然苍老，但风韵犹存的珍妮弗女士将自己的丈夫搀扶起来，她看着负手悬停的梅林，又看了看艾娃，她说：
  “顺着那条被从现实世界打开的量子隧道可以让我们脱离这个世界，那个坐标...”
  她回头看着自己在量子世界里花了好多年才建的小屋，她舒了口气，说：
  “只要那个坐标还在，我们就自由了。”
  “说起来，这个小屋你不要了，对吧？珍妮弗女士。”
  梅林的手指抬起，在艾克恩之形的跳动间，另一个他从躯体中分离开，朝着那小屋走去。
  他对珍妮弗说：
  “那这个地方就归我了，我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很久，探索，并且认知这个世界。”
  珍妮弗看了一眼梅林的本体，和他的分身幻影。
  这一幕让珍妮弗女士有些诧异，但在量子世界里待了这么多年，她早就见过更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了。
  她并没有询问，而是回答说：
  “你就留在这里，别乱跑，这个世界时时刻刻处于崩溃和重建中，但这里还是相对比较稳固的。”
  “这个世界可不只是我们，还有更危险的生命，一旦被它们发现，结果就会很糟了。”
  “唰”
  几秒钟之后，在相位行走的光晕闪耀中，一行四人来到了量子之海和现实世界的壁垒前。
  这个绚丽的世界那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光芒在这一处暗淡了下来，在众人前方，是一片翻滚的黑暗，再向前踏出一步，就将脱离量子世界的领域。
  梅林和老皮姆来时的那条隧道就像是横跨光芒和黑暗的桥梁，将两者贯通起来，但它随时会消失。
  “你们走吧，哥哥。”
  艾娃后退了一步，她抿着嘴，对一脸诧异的梅林说：
  “一旦这隧道消失，就算你们再次重启量子隧道，也很难准确的接入同样的区域里。”
  “量子世界太庞大了，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限，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再想找到离开的路，可能就得成百上千次的尝试...”
  “这个世界在同化你们，你们不能待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艾娃。”
  渡鸦大君冷声说：
  “你不和我走？”
  “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哥哥。”
  艾娃拨了拨自己的黑色长发，她遗憾的对梅林说：
  “其实早在当年那一场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就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哥哥，它一直在呼唤我，在我最终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在现世的躯体已经消失了。”
  “在那里，我是不存在的幽灵，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一旦我离开这里，哥哥，支撑着我的意识的量子之躯，会立刻消散的。”
  “回去吧，哥哥，告诉大家，我在这里过的挺好。”
  艾娃抬起头，她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对脸色难看的梅林说：
  “告诉大家，我一直都在大家身边，我会一如既往的陪着大家的...”
  “替我转告马特，替我说句对不起；替我对比尔说，我很高兴有他那样一位养父；替我对希尔说，我很感谢她对我的照顾。”
  “我...”
  艾娃伸手擦了擦眼泪，她看着梅林，在这一刻伪装起的成熟彻底崩溃，她脸上满是泪水，她用悲鸣的声音说：
  “能再一次见到你已经足够了。”
  “我真的好想和你们继续生活在一起...”
  “但，我已经回不去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