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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说过了。”
  在长公主抱臂冷笑的时候, 其他人也没有开口, 小皇帝不知道为何到现在也没有跟着开口, 直到之前一直沉默的长安公主开口, 所有人的视线才看向她。
  首辅更是神色变的更为慎重, 有些人甚至后退半步, 这位长安公主可有着和她柔弱的外表一点也不相似的强硬手腕。
  在首辅看来, 长公主之前还没有这么态度强硬,但是自从长安公主入朝,长公主才变的更加失控, 她的存在感实在不容忽视。
  现在她动都没动,那些小官就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在她开口的瞬间, 空气都变成了实质, 压制他们不得开口,人的气质就是这么奇妙。
  “无论您做的再多, 无论您做的再好, 他们不会真的把您当成一个掌权者来看。他们会想法设法的从您手中夺去权利, 把它交给一个还不知道是愚是惠的人, 甚至再过几年, 他们就会忘记您,留给您的只会是一个称号还有企图谋逆的名号。”
  她这话明显是在跟长公主说, 而话中的嘲讽让其他人脸上都有些刺痛,这就是在讽刺他们恩将仇报有眼无珠, 他们倒是想驳斥她, 但为首的小皇帝面色阴沉,似乎没有让他们开口的打算,只好耐住性子听这位公主讽刺他们。
  反正即将倒台,作为胜利者,他们要拿出足够的涵养来。
  长公主道,“你这是来嘲讽本宫?”
  “不,儿臣是在说服您。”
  “不看到事实,您就不会死心,我实在不懂。”她偏头看向长公主,口气中似乎还带着疑惑,但是表情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就像是我不懂首辅他们一样,明明我才是最优秀的,他们看到的永远是威胁,注视的永远的是另一个人,弄一个比我平庸许多的人,我一直认为您会认同我,但是我错了,您虽然和他们不一样,但是您和他们有很大一部分想通。”
  长公主想要的是父皇的江山,而孔翎却姓孔。
  “我想事到如今,您应该不会再自欺欺人下去了。您是想等着您的军队和战果被瓜分还是支持我?”这段话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首辅和皇帝毕竟对她了解甚深,在她说完这句话就觉得不妙,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飞快的左右看了下,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很蠢,周围也没有不该出现的人,小皇帝不由的有些羞恼,“你就不问问自己的处境么?”
  在他想象中,这个时候她就是不惊慌失措也不应该这么淡定,全程不把他当回事,“你就不问问朕是怎么做到的么?你这么有恃无恐是觉得朕没有办法拿你怎么样?”
  “陛下这是在炫耀么?”
  她忽然站起来,这让时刻注视她行动的人又吓了一跳,实在是这位郡主威慑力太大了,长公主的凶名主要是在匈奴,而孔翎的凶名却是在朝野之上,现在不少人还记得两年前弹劾孔翎的言官被她命人杖毙,并且给他定下罪名,“哗众取宠。”
  “我当然知道您是做到的,你是皇帝,就是这一个身份,就是你蠢笨如猪,他们也会誓死效忠你,他们想联系你又不是什么难事。”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显然让小皇帝有些愤怒,“你是这么觉得的?朕以为你还会到现在都会神定气闲。”
  这几年显然他又成长了,被孔翎这么说,有火气也知道如何反击。
  孔翎道,“陛下,你错了。”
  “朕错在哪里?”
  “如果我真的处于下风,我现在已经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保存实力来日东山再起,现在我这么神定气闲,当然是因为我胜券在握,陛下,我以为你最近已经长进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天真?”见皇帝脸上神色稍变,似乎有些半信半疑,孔翎看向长公主,“如此感情用事,母亲,你还不做决定么?”
  长公主失望的看了眼小皇帝,深呼吸一口气,“你是非要逼本宫?你真的不怕本宫大义灭亲?”
  孔翎道:“是因为您的摇摆不定太让儿臣失望了。”她低下头,这个动作代表了温顺和听话,甚至还有示弱的意思,但是此刻她说的话和这些全都不沾边,“您觉得我真的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您这边?”
  大约是嫌疑长公主还是如此磨蹭,她干脆的对着其中一人道,“陈参将,还不快来拜见本宫和母亲。”
  什么?!
  不包括那些没反应过来的,长公主和小皇帝都是脸色陡变,首辅也在内,恐怕唯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就是陈参将了!只见那个一直沉默的站在众人身后的高大汉子忽然上前一步,干脆利落的单膝跪地,“末将参见长公主,参见长安公主!”
  随着他挺身而出,本来围在她们周围的士兵也立刻单膝跪地,“参见长公主,参见长安公主!”
  形势瞬间颠倒,首辅和皇帝的脸这次真的是脸色巨变,“陈越!你居然敢欺君!”
  “陈越,你家世代忠良!你欺君并且投靠奸逆!还有何颜面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
  这次敢于逼宫,最大的倚仗自然就是这些军队,现在陈越临阵倒戈,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被这么多人指责陈越也并没有动摇半分,跪的笔直正对着长公主,孔翎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母亲,你再不做决定,倒霉的不但是只有一个陈越了。”
  长公主用同样的声音回道,“长安,你觉得我会就犯?”她顿了顿,咬牙切齿的道,“我生平最大讨厌的就是被威胁。”
  “您现在不就正在被威胁么?”她一语双关道,“如果您真的决定束手待毙,仍有人处置,那我也好自保了。”
  她就是在赌长公主绝对不会让自己置于完全被动的地方,长公主或许在孔翎和小皇帝之间更加偏向后者,但是若是加上另外的筹码,她无疑会立刻倒戈,她顿了顿,“起来吧。”
  环视一周神色各异官员,她沉声道,“你们教唆皇帝,挑拨皇家亲情,更是带军队入宫,强闯本宫的甘露宫,以下犯上,大逆不道,陈越,把他们都压下去!”
  孔翎补充道,“首辅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们注意一些,另外邀请命妇入宫。”
  此话一出,他们再次想起了孔翎的行事作风,首辅的手哆嗦不停,正要对她说什么,孔翎就道,“带他们下去。”
  “诸位都是有儿子有孙子的人吧?你们就是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要为了家里考虑一番。”
  随着她的话,那些士兵立刻把那些人带了下去,就连首辅都不例外,只剩下一个脸上青白交错的小皇帝,没有人敢强拉下他,而本来在和她们议事的人也极为有眼色的下去,只留下了现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三个人。
  孔翎道,“陛下是自己下去还是我让人带你下去?”
  形势翻转就在瞬间,和几年前一样,小皇帝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结果又被孔翎从云端打落到凡间,这次比上次更惨烈,几乎就要成功了,结果最后越以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结束,甚至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担心自己的性命,巨大的羞辱和气愤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和孔翎不同,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十四岁的少年。
  从小被孔翎有意无意的打击,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大的心理问题已经足够强大了,刚刚那些大臣在的时候他还能强撑着,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他的情绪自然控制不住了,“为什么?!”
  为什么陈越会是她们的人?为什么她似乎猜到了所有?为什么他又输了?为什么他比上次输的更惨烈。
  孔翎道,“首辅他们不可能时时的来宫中,他们为了不让我和母亲警惕,控制着来宫中的频率,但是你们想要商议如何从我和母亲手中夺回朝政大权自然需要传信的人,从外祖母到母亲再到我,宫中已经进行了几轮的清洗,可以说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让这些人传信充满了不安全感,而且他们并不能时常出宫,这样联系的最好人员就是勤政殿的那些伴读了。”
  小皇帝随着她话神色越来越僵硬,最后和雕像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是他们背叛了我?”极度震惊之下,朕都变成了我,这比陈越从始至终是长公主人还要让他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背叛朕?他们的父亲或者爷爷全都效忠朕!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背叛会代表什么么!”无君无父!简直是骇人听闻。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似乎觉得他太可怜了,她主动道,“你输在了你身份带来的吸引力上,你是皇帝,你本身就代表着无穷的利益,有无数人他们不会管你这个人,更不会管你这个人怎么样,就会争先恐后的效忠您,你大约是习惯了他们因为你的身份而效忠,而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你看看吧,今日跟着你过来的大都是一只脚快迈进棺材的,他们追随的是正统,再或者就是以前那些抑郁不得志者,他们没有办法大展身手,不得我和母亲的喜爱,不得不做利益投机。”
  “无论是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都会说为了正统,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正统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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