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说完不等姜敛回答,晏君寻就挂了。买菜是他此刻专注奋斗的事业,别说时山延跑了,就是停泊区沦陷了,他也要先买到菜!
  战后各地资源紧缺,熊猫曾经说过,它为物资发过愁,现在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起码没人会饿肚子。但是新鲜蔬菜都来自发展地区,每个月定时从蔬菜基地运出,错过今天,蔬菜运输船就要等到下个月才会到停泊区。
  晏君寻插不进去,他还看到有卖水果的,不过都价格昂贵。在这争抢激烈的时刻,通导器又响了,晏君寻没有理会,他只想速战速决。等他挤出人群时,白鞋都被踩出花了。
  晏君寻抱着沉甸甸的环保袋,满头大汗地停在自动贩卖机前。他想喝啤酒,用小拇指戳着光屏,却点不到位置。他用余光看到附近没人,沉默少顷,小声说:“我要——”
  “欢迎您,”自动贩卖机发出可爱的猫叫,萌妹似的说,“请用猫猫语言激活语音互动哟。”
  妈的。
  晏君寻就知道!这片区的自动贩卖机为了迎合住宅区广大宅男的需求,增加了语音互动模式。这是几年前玩剩下的东西,现在只有小孩子才会站在这里跟自动贩卖机相互“喵喵喵”,成熟的大人都是直接点击。
  晏君寻不信邪:“请给我一罐啤酒。”
  自动贩卖机发出一阵欢快的音效,萌妹音继续说:“激活失败啦!请跟着小贩学,喵~请可爱的小贩赐我一罐夏日激爽冰啤酒喵!”
  神经病啊!
  晏君寻退后一步,又被太阳赶了回来。他站了好几分钟,终于咬起牙,强忍着羞耻,说:“……喵……”
  晏君寻的身后忽然伸出只手,戳了下光屏。
  自动贩卖机失落地说:“您放弃跟小贩的互动,小贩遗憾地失去了一只可爱的小猫。”
  啤酒“哐当”地掉下来,自动贩卖机还在嘤嘤嘤。周围没有别人,只有热浪侵袭着,连风都没有。
  “打断你了吗?”时山延探出头,戏谑着,“啊……你可以继续喵。”
  晏君寻的表情难以形容,红色从他的耳根和脖颈向上延伸。他转过头,眼睛水亮得像是快要哭了,只有语气凶狠:“……我杀了你!”
  第34章 公交
  “用什么杀, ”时山延俯身拿出啤酒,说,“猫叫吗?”
  自动贩卖机在活泼的曲调里不合时宜地“喵”起来, 闪动着彩色的光。几个小孩追着狗跑过来, 簇拥着自动贩卖机, 跟着它大声“喵”叫,笑得前仰后合。
  晏君寻白皙的脸上潮红难挡,他抱着菜退后几步,像是被人类幼崽的笑声吓到了, 又像是被时山延吓到了。
  啤酒罐发出“啪”的声音,罐口冒着冷气。时山延把啤酒递到晏君寻眼前, 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兴奋, 只能尽量压低音量,放慢自己的语速:“我请你,喝几口再走。”
  晏君寻仿佛马上就会逃离现场。他的视线在时山延和啤酒间来回, 生硬地拒绝:“谢谢,不了,我要回家了。再见!”
  他把“再见”念得太用力,好像在跟空气赌气似的。
  “那我扔了,”时山延把手臂横到垃圾桶上方, “我不喝酒。”
  自动贩卖机配合地说:“啊呀, 太浪费了喵——”
  晏君寻抱紧环保袋,目光定格在啤酒上,有点恨它。
  * * *
  午后的日光滚烫,把地面上新刷的沥青晒出奇怪的味道。晏君寻一边对这个味道皱眉,一边坐在长椅上喝啤酒。他空出来的手一直抓着环保袋,仿佛松开手它就会自己长腿跑。
  时山延坐在长椅的另一边, 搭着手臂看晏君寻喝啤酒。
  晏君寻忽然转过目光,说:“我会给姜敛打电话。”
  “你打咯,”时山延满不在乎,“打的时候记得替我问候系统。”
  “你要干吗?”晏君寻问道。他脑袋里的思绪都撞作一团,快被暑热弄化了,就像怠工的机械,一点都不想动。
  “嗯……”时山延搭在长椅上的五指无规律地敲打,转头看向长椅前的空地。他似乎还没想好,说:“干吗呢……放假最无聊了,我只想找点乐子。”他又看向晏君寻,“菜市场不好待吧?”
  “挤,”晏君寻说完停顿一会儿,又接了一句,“还热。”
  “太辛苦了。方便让我看看你买的菜吗?”时山延抬手指了指晏君寻的环保袋,“我在监禁所里吃的都是糨糊,快四年没见过新鲜蔬菜了。”
  不方便。
  晏君寻攥着环保袋的一角。
  “不方便也没关系,”时山延很好说话,“我只是想来和你聊聊天,顺便陪你喝罐啤酒。”
  他提到啤酒,仿佛他打爆系统摄像头就是为了来给晏君寻买罐啤酒的。
  晏君寻喉间的啤酒“咕咚”地滑下去,他对上时山延“无私”的眼神,良心没有动,手却动了。他把环保袋推向时山延。
  那群小孩还在傻跑,吵吵闹闹的,丝毫不怕太阳。
  晏君寻在时山延看环保袋的时候,一口气把啤酒喝完。他把啤酒罐扔了,对时山延说:“我要回家了。”
  “再见。”时山延主动说。
  晏君寻被堵住了,他的食指蹭着腿侧,说:“我可以帮你叫车,你该回去了。”
  “再见,”时山延加重语气,略微仰起下巴,“我要待在这里。系统吵得像我妈,我宁可今晚在这张椅子上睡。”
  晏君寻顿了片刻,问:“你妈妈很吵吗?”
  时山延喜欢晏君寻念叠词,听起来很乖,让他心里有个角落在为此发痒。他在这一刻甚至想做点什么,让晏君寻生气,把他咬痛,以免他过度沉浸在这痒痒的快感里。
  “你说什么?”时山延故意说,“我没听清。”
  “我说,”晏君寻看着那群小孩,“你妈妈很吵吗?”
  “什么?”
  “你妈妈……”晏君寻后知后觉,“你妈的!”
  时山延哈哈笑出声,他说:“不知道,我没见过她,也没跟她聊过天,但我觉得她应该是个疯子,疯子都挺吵的。”
  “为什么是疯子?”
  时山延撑住头,对这个问题不是很感兴趣。但他还是很配合:“因为我是个疯子。”
  菜市场已经过了抢菜时间,人早散了,只有几个商贩大叔敞着衣服,露出肚皮,挤在菜市场门口的阴影里闲聊。那群小孩像阵风似的,跑着跑着就散了。
  不论发生任何事,时山延都只会表达快乐。他似乎天生就没有“悲伤”,也缺少怜悯,更无法共情。他对很多事情都显得冷漠,一种流露在无聊里的冷漠。他是绝对主导,就连“母亲”都只是他的镶边物,要随着他的属性来幻想。
  晏君寻放弃了,他对这个问题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他站起身,重新抱起环保袋,对时山延说:“再见。”
  时山延回答:“再见。”
  晏君寻转身就走,他走了两步,侧旁又跑出个小孩,踢着只漏气的球。他走到路边,告诉自己别回头,接着回过了头。
  时山延没看晏君寻,他撑着脸看那个小孩踢球,时不时吹响口哨,给小孩喝彩。他的腿被斜过的阳光照到,上半身还藏在阴凉里,身上什么都没带。他明明没有低落的神情,却像是坐在那里等着被人带走。
  有时候。
  晏君寻想打断自己的思绪。妈的。
  有时候没有悲伤这件事就够悲伤了,看看这头快乐的狮子,他待在停泊区这个鸟不拉屎还落后破烂的大街边,让人无法丢下他。
  关我屁事。
  晏君寻觉得怀里的环保袋快沉死了,背上也被太阳晒得难受,可是他挪不动脚。
  都是那罐啤酒的错。
  晏君寻检讨自己,然后他开口喊道:“喂。”
  时山延等待着他的下文。
  晏君寻不高兴地看着自己的白鞋,语气很沮丧:“走吧。”
  * * *
  晏君寻的跑车报废了,督察局说会替他申请赔偿。总之他没车了,所以他只能带着时山延去坐停泊区的通行公交车。
  通行公交车对于光轨区等发展地区而言是历史课本里的东西,但对于停泊区而言,它是唯一能够使用的公共通行车。它没有售票员,检测系统会根据信息识别自动扣费。
  “姜敛给你的代用编号带了吗?”周围人很多,挤得晏君寻需要仰头说话。
  时山延垂着头听他讲话,在兜里摸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晏君寻被挤得有些喘,他的身体不能很好地适应停泊区的天气,这点早就暴露无遗。车到站时声音巨大,有点像光轨。门开的时候时山延慢了一步,站到了晏君寻身后。
  晏君寻感觉自己不是走进去的,是被人浪拍进去的。车厢里更闷热,空调的冷风都驱散不了汗臭味。晏君寻对着空出来的窗口站,如果他不想挨着那脏兮兮的窗帘,就得挨着时山延。
  车厢都满了,人流还没断。
  晏君寻看着自己跟窗帘的距离越缩越短,他抬起些环保袋,把菜挤在自己和窗帘中间。他的通导器还塞在裤兜里,可是他腾不开手拿。他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南瓜。熊猫让他买了四个南瓜,它们坠在环保袋底部,沉得像是塞了铁。
  “我的……”晏君寻话没说完,车门就“吱——”地关上了。
  交通系统柔和地说:“欢迎乘坐……”
  但是这辆车的起步并不友好,宛如被人从后踹了一脚,招呼都不打地冲了出去。
  车厢内“哎呀”声此起彼伏,大伙儿挤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倒。
  晏君寻脸都要塞到菜里了。他后仰着头,还没开口,就觉得自己耳边和颈边又热又痒。
  时山延一手撑在晏君寻的身侧,一手抱着牛奶罐。他低头说:“有事?”
  “通导器在口袋里。”
  别呼吸了!
  晏君寻控制不住潮红蔓延,他的耳根又在时山延的呼吸里红透了。他想喘息,又觉得不对劲,自己好像是个变态。他一边说话,一边在脑袋里想胖达,想乌龟,想他妈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不是时山延就行。
  “你要用吗?”时山延贴着晏君寻的耳边讲话。
  这跟之前都不一样,他们正挨在一起。
  晏君寻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时山延说话时的笑音,这让他——让他想起时山延的喝水声。
  是的。
  我可能就是个变态。
  晏君寻心情复杂且困惑地想。
  谁他妈不喝水呢?乌龟也喝水。可是没有,从没有一个人能像时山延这样,喝到晏君寻忘不了,喝到让晏君寻觉察到“性感”。
  那个吞咽声太棒了。
  晏君寻听到脑袋里有个声音在说。
  声音也很棒,身材也很棒,还有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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