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极夜

  徐芷青回到家中,身心俱疲,徐母偏偏还来拉着她问,她跟宋品羽之间的进展。
  徐芷青压抑着情绪问:“你为什么如此信任他,他在你眼里就那么好?”
  “他智商高,成绩好,性格温和,人长得又帅,家境看起来好像也不错,宋品羽身上哪里不是优点?”徐母古怪看着她,“你倒是给我说说,他哪里不好?”
  徐芷青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她在这瞬间想到了小姑,一个可怜的、被悠悠众口逼死的女孩。
  她不相信父母得知一切后会相信她,更不信他们会站在她这边。他们只会怪她蠢,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最坏的情况是,继续逼她跟宋品羽在一起。
  徐芷青无力承受这样的结果,她只能选择闭口不言,将所有一切吞进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开学过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地,很多人都知道徐芷青有一个很帅的研究生男朋友,徐芷青想用哥哥的身份搪塞过去,却没人信,他们几乎全都默认了宋品羽是她男朋友。
  毕竟他们不同姓,而且宋品羽看她的眼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不是看妹妹该有的眼神。
  但是偏偏就有一个憨批,信了徐芷青的鬼话,这个人,就是徐芷青的同班同学,尹柯。
  尹柯看徐芷青的第一眼就有了心思,她那副初恋脸的长相,完全就是尹柯的理想型,如果大学能跟这样的女生谈一场恋爱,也不枉大学四年了。
  而且,人家亲口解释跟宋品羽没关系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尹柯愿意信。
  尹柯从班群里加了徐芷青的微信,因为是同班同学,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不过除了最开始简单的打招呼之外,后来他们都没有任何交流,再加上,徐芷青平时的气质非常冷,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谨慎起见,尹柯不敢轻易行动,他正愁该怎么接近徐芷青呢,机会很快就来了。
  讲台上的老师说,“开学没多久,尤其是省外的同学应该还对本市不太熟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节课结束后,我给你们布置一个作业,同学们自行组队,去本市几个有名的旅游景点打卡,下节课在下个星期,上课的时候,我要检查你们的打卡照片,还有一篇800字的游记。”
  有同学问:“老师,几个人一组啊?”
  老师:“最多不限,最少两个人。”
  底下闹哄哄一片,讨论着分组的事儿。
  这下徐芷青就尴尬了,她大学走读,没有室友,班上只有她一个人走读,其他女生自动以寝室为单位分了组,这样一来,她便落了单。
  这是一门公共课,整个系的人一起上,偏偏班上女生坐得都离她挺远,徐芷青拿出手机挑着好友列表,努力回忆她跟班上哪个女生熟一点,好让她们寝室另外再带上她一个。
  徐芷青正想着,右边的人用手指戳了戳她胳膊,“要不要跟我一组?”
  徐芷青转头看向右边,旁边的人模样斯斯文文,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长得挺干净一男孩。
  徐芷青想了想,对他有点印象,好像跟她是一个班的同学,而且最近上课的时候他都很巧地坐得离她很近。没想到居然有人要跟她组队,也许他也是掉队的人。
  “行,那我们一组吧。”徐芷青没多想就答应了。
  “好。”尹柯笑得灿烂,“那我把名单报上去了。”
  徐芷青:“嗯。”
  那节课结束后,徐芷青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就抛在脑后,彻底遗忘了。
  直到周五的晚上,尹柯发了条微信消息。
  ——同学~我们什么时候去景点打卡呀?
  徐芷青点开这条微信,反应了大概有叁秒,终于才想起来尹柯说的是哪件事。她之所以如此健忘,是因为她压根就没打算去,老师要求的打卡游客照,她打算P一张,所以,他们只要写一篇游记就行了。
  她的组员居然是个老实孩子,好好的周末时间居然不打算睡懒觉,而是要去完成这个无聊的作业?
  徐芷青想了想,委婉地提了下自己的小建议。
  ——你看。美好的周末,柔软的被褥,你舍得离开它?
  尹柯很快回复。
  ——我们下午去?刚好晚上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徐芷青不死心。
  ——要不我们别去了?你发张照片给我,我再找几张合适的游客照,把我们俩P上去。
  ——徐芷青同学,这种行为是不对的!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们怎么可以用这种手段完成呢?那不是辜负老师对我们的信任嘛!再说了,课外实践是有很多好处的,能锻炼我们很多能力……
  尹柯连续说了好几段根正苗红的发言。
  徐芷青哑口无言。可能这位同学是外省来的,对C市还保有极大的好奇心。行,她就当陪他逛了。徐芷青敲着手机键盘,发过去几个字。
  ——就定明天下午吧。
  尹柯见说动了她,松了口气。
  两人愉快地定了见面的具体地点和时间,一切进展得很顺利。
  第二天,两人见了面后,刚开始因为不熟有些尴尬,徐芷青不擅长跟不熟悉的人聊天,干脆不讲。
  尹柯一直挺主动地挑起话题,徐芷青礼貌应和,实际上有点心不在焉。周末景区的人很多,太阳也很大,热浪滚滚袭来,她今天穿得很少,但还是很热。
  徐芷青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人群摩肩接踵,嘈杂且窒闷,她盼着今天下午能快点过去,该死的太阳赶紧落下去,在外面待的时间越久,她越是想念家里的空调房。
  偏偏他们选择的这个景区,走了一下午都没看见可以坐的长椅,徐芷青在体力透支之前提议:“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尹柯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多一点,这个时间虽说有点早,不过去吃饭也不是不行,刚好吃饭的人不多,还可以选个好座位。
  尹柯早就做好攻略,有计划好要带她去的地方,他问了徐芷青,徐芷青没意见,于是尹柯打开地图软件导航。
  这一块儿徐芷青很熟,虽然不知道尹柯说的那家店在哪,但看一眼地图就知道大致该往哪儿走,她偶尔在尹柯不确定路线的时候稍微指下路。
  因为身高的差距,徐芷青说话的时候,尹柯会低下头来仔细听,在路人看来,有种不经意的亲密。
  尤其是,在下一个路口,他们偶遇的人。
  徐芷青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宋品羽,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面生的美女,美女的目光扫过来,在徐芷青身上顿了下。
  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后,他们见面的次数非常少,偶尔碰到,徐芷青也当做没看到,这一次也一样,她依旧打算装作没看到。
  宋品羽视线停在徐芷青身上,眉头皱得很深,语气有点重,“你在这干嘛?”
  徐芷青很烦他这种家长般管着她的语气,语气平平道:“不干嘛。”
  说完迈步就走,表情有点不耐烦。
  尹柯目光从他们之间转了一圈,见状,赶紧跟着徐芷青走了。
  他们两个并行离开的样子,着实刺痛了宋品羽。经过他身边时,宋品羽伸手攥住徐芷青手腕,他强忍着胸腔的闷火,略微放柔了声音问:“还在生气?”
  “没有。”她才懒得跟他生气。
  宋品羽唇线拉得很直,不说话,也不放手,两人就这样站在路边僵持着。
  气氛太诡异,旁边的美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这是你朋友吗?”
  宋品羽冷着脸纠正:“女朋友。”
  美女捂嘴,遮住了她真实的脸色,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不是女朋友。”徐芷青不爽极了,“你不要乱说!”
  美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懂了,还是闹矛盾的女朋友。
  “既然认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尹柯提议。
  宋品羽一直不撒手,徐芷青不想跟他在街边继续僵持下去,勉强答应。
  尹柯选好的西餐厅里,四人挨个坐下。
  宋品羽和徐芷青并列,美女和尹柯坐他们对面。
  坐下之后,徐芷青不动声色地打量斜对面的美女,细皮嫩肉,肤白貌美。说实话,看到她跟宋品羽一起在路口出现的瞬间,徐芷青心里有点吃味,但同时也觉得宋品羽如果真的移情别恋了也挺好。他们刚好可以彻底结束了。
  徐芷青吃醋的同时,有种解脱的快.感,她可真讨厌到目前为止还喜欢着宋品羽的自己。
  真是糟糕透了,一切都。
  “不跟你女朋友介绍一下我?”对面的美女戏谑道。
  宋品羽随意扫了她一眼,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美女瘪瘪嘴,主动介绍起来,“我叫向萱,是宋品羽小姨朋友的女儿,小时候我们两家住得近,关系可好了,只不过他后来突然搬走了,就联系得少了,我记得很清楚,我以前总是跟在他身后叫哥哥。是不是啊?”
  向萱目光娇嗔地转向宋品羽,试图寻求他的肯定,奈何对面的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完全不回应。
  向萱有点不开心,开玩笑地叫了声:“哥哥,是不是嘛?”
  徐芷青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屈起,攥紧了裙摆。
  哥哥,妹妹。
  原来不止我一个。
  宋品羽依旧没有回应,他双手各执刀叉,专注切着餐盘里的牛排。
  向萱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还有点酸,“没想到长大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反而生分了。我过来找他玩儿,他陪我的时间里几乎都不讲话,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她这话说得,尹柯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徐芷青说了,她不是宋品羽的女朋友。”
  向萱奇怪地看了尹柯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尹柯气不过,还想反驳,向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是让尹柯吃了瘪。
  宋品羽餐盘里的牛排全都切成了小块,他端起餐盘,把自己的跟徐芷青的换了。
  徐芷青没来得及阻止,等他换完了之后,才反应迟钝地说:“我的已经吃过了。”
  宋品羽:“那你分我点?”
  “哦。”徐芷青把餐盘端起来,往宋品羽的餐盘里匀。
  宋品羽侧手压下,“开玩笑的,自己吃吧,我不饿。”
  “哦。”徐芷青并不执着。
  尹柯也不甘示弱,把身前的甜点推过去,“你尝尝这个,味道很甜,女生应该都会喜欢。”
  徐芷青给面子地尝了一口,确实味道还可以。
  尹柯笑着说:“多吃点。”
  “不了,我吃不完的。”还有牛排要吃,她哪来那么大胃口。
  尹柯语气温和:“吃不完也没关系,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哦,谢谢。”
  为什么她这个同学今天格外热情,徐芷青有点想不通。
  向萱看着他们这一系列无比熟稔的动作,嘴角的笑容淡了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向萱又跟没事人一样跟徐芷青搭话,虽然宋品羽不太搭理她,徐芷青出于礼貌,还是愿意理她的。
  一顿莫名其妙尴尬无比的四人晚餐,就这么结束了。最后还在向萱的要求下,徐芷青加上了她的微信。后半段时间里,向萱对她非常热情,一副相见恨晚,特别想跟她交朋友的姿态,徐芷青琢磨不透她的真实想法,被动地应和着。
  夜色已深,尹柯坚持要送徐芷青回家。
  向萱看着宋品羽,暗示道:“我一个女生这么晚回家也不太.安全。”
  宋品羽面无表情道:“我跟青青是邻居,送她比较方便。”他的视线转向尹柯,“你送一下向萱,不麻烦吧?”
  尹柯脸色有点灰:“不麻烦。”
  向萱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似乎对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不满。
  四人在西餐厅门口分成两拨,各自散了。
  此地离他们家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宋品羽似乎没有拦出租车的打算,一直徒步往前,徐芷青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
  “我们搭出租车回去吧。”徐芷青蹲在地上,不肯走了。
  宋品羽停步,看着蹲着的徐芷青,浅浅地笑了,他伸手去拉她,“我背你。”
  屈服于腿酸,徐芷青并没有阻止宋品羽把她拉到背上的动作。
  宋品羽将她背起来后,向上颠了颠,稳稳地勾着她膝弯处,步伐稳健地往家的方向走。
  路灯昏黄,夜色温柔,一切尘嚣褪去。徐芷青趴在宋品羽背上,有种全世界就剩下他们的错觉。
  徐芷青勾着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肩膀,沉默了许久后,她极小声地叫:“哥哥。”
  宋品羽听见了,“嗯。”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徐芷青又叫了一声:“哥哥。”
  宋品羽:“嗯。”
  片刻后,徐芷青再度开口,“哥哥,你小时候对我可好了。我一直觉得你跟我爸妈都是不一样的,跟我的朋友也不一样,你对我来说,是哥哥,是朋友,是家人,是我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大人。”
  “但是,”徐芷青鼻头一酸,声线控制不住地颤抖,“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她真的不明白,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不该越界的。
  “我不想,不想让我对你的感情消耗殆尽,就连想起曾经的回忆都是痛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心里很乱,我……”
  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宋品羽肩膀,湿润了他的衣衫,她的声音很轻,停在他的耳廓旁,“……我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爱你了。”
  徐芷青没想过,原来这句话说出口,心会是痛的,“哥哥,我们分手吧。”
  不同于上次失控后的冲动,这次她无比冷静,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情绪更伤人,因为足够清醒,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宋品羽的反应没有徐芷青想象中激烈,他表现得相当平静,许久后,他说:“好。”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赘述。
  平静得让徐芷青有点不敢相信,她产生了一种不现实的恍惚感。
  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这条路的时间仿佛很漫长,长到永远走不到头,但终究还是走到头了。
  宋品羽将她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快回去吧。”
  宋品羽往隔壁走去,徐芷青突然极度恐慌,一种,即将要永远失去他的恐慌感在撕扯着她。
  “哥哥!”
  她冲过去抱住了他,哭得眼泪止不住。
  宋品羽爱怜地用指腹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别哭了,再哭下去明天眼睛就要肿了。”
  “哥哥别走。”
  宋品羽对她的无理取闹忍不住失笑:“青青,是你说要跟我分开的。”
  “但是你别走。”徐芷青抱着他的腰,就是要无理取闹。
  宋品羽的神色温柔却冷冽,他将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最后拍了下她的头,冷静地说:“回去吧。”
  徐芷青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死缠烂打真的很不好看,既要跟他分手,又舍不得他离开。
  徐芷青有些难堪,强忍着泪水,进了家门。
  这一天,是徐芷青对宋品羽最后的印象,第二天起,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宋品羽被她亲手从生命里推开了。
  一开始是痛,徐芷青以为自己会难受得死掉,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才发现,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一切都在最后归为平静。她跟宋品羽的回忆,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宋品羽离开后,尹柯对她的攻势不减。
  徐芷青有试着接受他,但是她做不到,后来陆续也有其他男生追求她,她跟他们一般到了某个阶段后,徐芷青就会下意识逃走。
  原来不只是宋品羽,徐芷青之后碰到任何一个男生都会忍不住思考,这个人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只是想跟我上.床?
  爱和欲的问题原来不止在宋品羽身上难解,在其他男的身上也是一样。
  徐芷青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明白了这件事,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去爱任何一个人了,这些都是宋品羽在她身上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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