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08 靳盛阳
我像个在暴雨里胡乱行进的精神病人,雨幕很容易遮住别人的视线,也让匆匆过路的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打量我。
然而,在暴雨停下之后,我比深夜的游魂看起来更可怖。
没有车可以载我,我也并不想搭车,毕竟淋成这样,对谁都会造成困扰。
一路从那个地方走回家,我只能感谢黎慕当时没把我带走太远,否则我这双脚怕是要伤个透了。
有时候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就这样走回来,低头的时候发现湿淋淋的脚上都是伤口和血,但我丝毫不觉得疼。
我从楼梯走上去,十几层,紧紧地抓着扶手,一点一点往上挪。
我知道,没人让我这样,是我自己非要折磨自己。
人偶尔真的是要体验一下濒死的感觉,之后才能更渴望生。
我住的地方,物业管理严格,我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从楼梯间推门出去,狭长的走廊在深夜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刚站在楼梯间门口,感应灯立刻就亮了起来,紧接着我听见不远处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再之后他说:“你回来了?”
像是鬼魅来索魂,我突然之间吓得躲回了楼梯间里。
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一直觉得哪怕现在让我跟那个人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觉得恐惧。
可是当我下意识躲回楼梯间,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时,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怕死,但我不愿意跟他死在一起。
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在深夜尤为渗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说等死的感觉更恐怖。
我等待的并不是死亡,却比死亡更让我惊慌。
我从楼梯间的消防栓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更重要的是,我现在穿着一身旗袍,还戴着可笑的假发。
我不男不女的样子如果被他看到,他会在这个晚上发出无比痛快的笑声。
我不想让他觉得痛快。
我开始往楼上逃,脚底冰凉湿滑,上楼时好几次打滑差点摔倒。
在我走到上面的缓台时,楼梯间外面的脚步声停下了。
我不敢回头看,继续往上走。
我的人生曾经无数次陷入窘境,可我都应对过来了,咬牙往上走的时候,我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这样挣扎还有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跟上来,索命的鬼竟然决定放我一条生路。
我很矛盾,无法理解自己。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没勇气这样面对他却还是要回来。
我的自我折磨究竟为了什么?
我拼了命地往上走,就好像走到楼顶我就能获救了。
走到楼顶,然后一跃而下,在这个深夜,让我跟散落在地上的雨水融为一体,也算死得不孤单。
可我走不上去了,这楼太高了。
当我看到二十二层的牌子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它过分突兀地打破了楼梯间的宁静,那鬼哭一样的声音震碎了我的防御堡垒。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来电人是那个索命的鬼,我犹豫之后还是接了起来。
他带着笑意说:“我只是想借宿一晚上,你就这么不愿看见我?”
我吞咽着口水,觉得整个楼梯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走了走了,雨都停了。”他说,“既然你还没准备好孝顺我,那我就去找你姐,她从小就比你懂事,我养你就是养了个畜生。”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在那里愣了很久,回过神后慌忙打电话给我姐。
她的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接电话的是我姐夫。
“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要开。”我说,“我会处理好。”
姐夫说:“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很紧张,睡意被我的话吓得丝毫不存。
“你们在家?”我说,“千万别开门。”
我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楼下走,开始后悔为什么刚刚要逃跑。
“没,你姐最近心情不好,我们三口人出来旅行散散心。”
听到他说他们不在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楼的速度放慢,之后坐在了冰凉的楼梯上。
姐夫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好好照顾他们,我明天再给我姐打电话。”
挂断了电话,我蜷缩在楼梯间,寒意遍布全身,该死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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